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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發動差不多十分鐘後,車內忽然響起了叮鈴鈴的聲音,瞬間打破安靜的空氣。
有人來電。
正閉目養神的韓楊被震醒,下意識皺眉,手上動作卻不緊不慢,掏出手機喂了一聲。
“楊楊,今年回來過年嗎?”
聽筒另一頭的女聲帶着小心翼翼的态度,試探着發問,他這才終于醒過神,迅速脫離了迷糊狀态,改了最開始那漫不經心的腔調,柔聲道:“二姑,現在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呢。”
“哎,二姑知道……這不是看你平時忙嘛,都好幾年沒回來了,做那個什麽偵探,整天到處亂跑……今年要是有空的話,回來一趟吧?”
目光轉向窗外,看着飛速倒退的風景,韓楊嗯了一聲:“我盡量。”
但也還是沒說确定回去。
電話那頭,女人也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讷讷半晌,最後只是無奈嘆了口氣:“你爸不在了以後,你跟你媽一樣都只顧着忙工作,也不說回來看看,瞧這一年年過的,咱家裏啥時候能把人湊齊吃頓團圓飯啊。”
話音剛落,也不等他回話,就又飛快接上:“好啦好啦,二姑知道你忙,到時候盡量安排安排吧,你弟都嚷嚷着說想你了——不過楊楊啊,你最近怎麽樣,之前不是說想休息一段時間?現在不會還忙呢吧?”
一說起這個話題,那頭就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就算有可能會被嫌棄唠叨啰嗦,也是一定要說下去:“……不是二姑說你,工作再重要,哪兒能有身體重要啊是不是,你看你這都二十七八了,怎麽到現在都還聽不到一個好消息呢?身邊兒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你這叫二姑怎麽放心啊?”
已經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韓楊乖乖聽着,時不時嗯一聲作為應答,也沒有不耐煩的情緒,直到出租車減速,司機在前頭跟他說了一句:“小夥子,要到啦。”被電話那頭的人聽見,才總算是停下了滔滔不絕的話語。
“楊楊,你這是在外頭?”
韓楊結賬推門下車,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插上耳機解放掉發酸的手臂,“對,要去趟四川,出差。”
“這樣啊,那還挺遠……”
滾輪在水泥地上發出骨碌碌的聲響,踏入機場大廳,正好聽見廣播在喊即将起飛那個航班的乘客,二姑又叮囑了幾句之後,才帶着滿心不舍得和不放心的情緒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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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楊如釋重負一般松了口氣,看了眼時間,離登機還有半個多小時,幹脆就低頭,利用這空閑時間在手機上把剩下的工作都飛快做了個收尾處理,看見同事那邊顯示已讀後,才算徹底安心。
北京到綿陽,兩個小時左右的行程,在飛機上睡一覺也就過去了。
定的酒店有專車接機,他出了航班樓直接去找接的人,剛推開大門,忽然就一陣大風撲來,他腳步一頓,看見眼前頭砰地一下就砸下來個大立牌——固定的鋼絲不知道為什麽松了,被勁風一吹,差點砸出個意外事故。
旁邊工作人員急急忙忙趕過來,慌慌張張跟他道歉,也是搞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而他只是擺擺手,不鹹不淡地瞥了那塊沉甸甸的大立牌一眼,拖着行李箱往一邊繞開,繼續向前。
與此同時,耳旁忽然響起滴地一聲,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機械音毫無感情波動,一板一眼地說:“恭喜宿主,成功躲過死法一,扣除幸運值50點,目前可使用額度為0,下一輪将在七十二小時後開啓,請盡快賺取幸運值,為您的人生充值續費。”
坐上過來接機的車,韓楊在後排靠着車靠背閉目養神,想起剛剛那差點就直接砸到他身上,要把他砸個頭破血流的大立牌,心裏頭忍不住就有一種滑稽的感覺不停翻湧。
要不怎麽說他人生經歷豐富多彩呢,就去圍觀一個頒獎典禮,結束後人還沒走出大門,莫名其妙腦袋裏就多了個自稱“反殺系統”的家夥要跟他玩兒什麽偵探游戲。
“宿主,我要再次重申一遍,這不是跟你玩游戲,我是一個充滿正義的高科技數據庫,我們的目的是要為那些無辜的受害者們伸張正義。”
韓楊在心裏嗤它一聲:“既然這麽一身正氣,還能做出來偷聽別人心裏在想什麽的事?你這叫做窺探他人隐私——而且,在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你強行跟我綁定,還說什麽不按照你的指令行動,就要體驗各種奇怪的死法,沒說錯的話,這種行為叫威脅吧?”
“……”
系統被他說得有些無言以對,頓了頓,迅速調轉話題:“所以宿主你可以努力去做任務啊,消除一個未結案件,就有200點幸運值和金錢獎勵,而且這在你們現實世界裏,也算是立了大功……等你幸運值升到500,你完全可以屏蔽我嘛,這樣我就聽不見你心裏的話,不是兩全其美?”
“——再說了,我又沒有受虐傾向,喜歡聽你在心裏頭罵我啊。”
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委屈,沒有起伏的機械音都被念得可憐巴巴,讓韓楊忍不住在心裏啧了一聲。
找起借口來話還一套套的,結果不是依舊不敢正面回答?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他就當腦子裏多了個總有自主意識的SIRI在唠唠叨叨吧。
不然還能怎樣?把腦子挖出來?
啧。
睜開眼轉頭看向車窗外,不再搭理腦袋裏的奇異生物,看着外頭飛快倒退的風景,耳旁忽然響起了一陣音樂聲——專心開車的司機抽了個空,順手把電臺給打開了,裏頭剛好是音樂頻道,沒有前奏,很耳熟,是許巍的歌。
“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挂……”
配着音樂,車子拐了個彎,開上沿江公路,正值黃昏時分,白晝即将和黑夜交替,燈還未明,但江水波光粼粼,隔着車窗看過去,江水就在暖陽下閃着別樣的光。
進入涪城區,酒店在萬達廣場對面,徹頭徹尾的美式結構。韓楊定的是江景房,拉開窗簾就能看到一片開闊的江水幽幽,他坐在窗邊歇了會兒,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開門,往外頭去了。
市中心的人來來往往,原本就很是熱鬧,再加上這會兒恰好是飯點,又碰上下班高峰期,好幾條路都堵車,所以韓楊沒攔出租,挂着耳機開了GPS導航,一個人慢悠悠往前頭走,權當看風景。
約摸十五分鐘,耳機裏傳來一聲“即将抵達目的地”的提示音,他擡眼往前頭看過去,就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複古風格的小茶樓,裝修很簡潔,并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的裝飾品,正大門上頭挂着一個牌匾,上書乾坤二字。
簡單兩個字,就刻畫出了大氣的第一印象。
韓楊頓了頓,推門進去,忍不住露出個笑來。
還挺合他口味。
與其說這是個小茶樓,倒不如說是清吧更加準确,只不過白天來的客人都是過來喝茶歇腳,過了晚上八點,才會有人點一杯酒。
他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因為門口有牌子寫着啊。
茶樓有兩層,如果想看風景的話上二樓坐視野更開闊,吧臺在離門口大約五十米的左邊,這會兒也沒什麽人,一個溫婉的女人正坐在裏頭跟人打電話。
聽見門口動靜,女人擡頭看了一眼,說了句:“先不跟你說,來客人了,你就直接過來吧。”然後挂了電話,笑盈盈地看過去,聲音柔軟:“先生喝茶嗎?”
韓楊低頭看了眼時間,又飛快把牆上的字掃了一遍,說:“不了,來瓶伏特加——右排第三個。”
這會兒喝茶,別晚上睡不着覺了,反正這幾天他可能得常來,大不了存下就好。
女人好像有些驚訝,往門口看了一眼,用不太确定地語氣問他:“先生是一個人還是……”
“一個人。”
說話間,他已經坐到了一樓角落,正好斜對面是窗戶,既能方便他觀察茶樓內部,也能看到外頭的情況。行人來來往往,各自匆匆忙忙,倒是繁華都市裏最常見的景象。
女人把他點的東西送過來,擺好了之後莞爾一笑,說,“您可真是好酒量。”完了,就是随口一說,也不用等他回答,轉身就又坐回吧臺那邊去了。
頭頂的音響放着純音樂,聲音不大,小茶樓裏算比較安靜了,韓楊靠在沙發上,皺着眉,拔了耳機就開始翻系統傳到他手機上的資料。
“案子過去的太久,兇手也已經銷聲匿跡了十年,誰知道他是生是死人又在哪裏,現在重新查,要沒點特殊手段,只怕是不太好查。”
“而且你只給72小時,時間未免也有點太緊張了吧?”
系統滴了一聲:“所以要尋找的第一個地點定在這裏,宿主,接下來你可以選擇開啓共情模式——”
“十年前,四名原本互不相識的受害人都是回家途中路過這條街,之後消失不見,半個月後屍體在酒窖中被發現,而兇手曾經跟她們在這附近有過接觸,這就是第一現場。”
“共情模式可以幫助宿主獲得更多來自案發現場的相關證據,那些東西警方肯定是看不到的,所以不會記錄在資料裏。”
韓楊若有所思:“共情?是讓我代入受害者當時的情況?那我能不能看見兇手的相貌?”
系統嚴肅反駁:“在共情模式裏,宿主可以選擇受害者和兇手兩個身份中的其中一個,期間發生的事是完全恢複案發現場,如果當時受害者看見過兇手長相,宿主你自然也能看到。不過宿主要是選擇兇手身份,那就祈禱兇手出門作案的時候随身帶着小鏡子,時不時拿出來照一下吧。”
“……”
最後一句,确定不是在跟他講冷笑話?
“哦對了。”系統又補上一句,“只有在相關地點才能開啓共情模式,而一天只有一次開啓機會,宿主,選擇要慎重。”
72小時之內,那就是只有三次機會。
韓楊低頭,視線重新落在手機屏幕上,那上頭此時貼着的是四位受害人生前的照片。
同樣人畜無害的溫柔笑容,同樣的二十來歲,正是如花盛放一般最美好的年紀,卻倉促地中斷在某個深夜,被殘忍分屍後塞進酒桶裏,來不及留下一句話,從此成為親人朋友們最慘痛的一段回憶。
而兇手,卻逍遙法外多年,至今沒有歸案。
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屏幕慢慢熄滅,韓楊閉上眼,深呼吸,卻覺得周圍空氣似乎都變得十分沉重壓抑。
說實在話,做這一行最初目的只是為了錢,但其中,還夾雜着一些些較勁的心理,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和過世的父親那樣……
“宿主,考慮好了嗎?”
思緒被打斷,韓楊睜開眼,表情沒什麽變化道:“開始吧。”
耳旁又是滴地一聲,周圍景色似乎在悄悄扭曲——
“共情模式開啓。”
“請宿主選擇身份:受害者,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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