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過了晚上十一點,新區的路上都已經再見不到一輛車經過了,晚風呼呼吹着,李曉晴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站在黑漆漆的樓道裏,抓着衣襟,把身上的外套攏的更緊了些。
手機貼在耳旁,因為四周沒什麽其他聲音,所以聽筒裏嘟嘟嘟的連線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直到電話那頭接通了之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傳過來,動次打次響得空曠的樓道都吵鬧了起來。
李曉晴不由自主把手機離耳朵遠了點,露出了一副嫌惡的表情,聽着那邊有個男人在問:“喂?你誰啊?”
她悄悄深呼吸,硬着頭皮,裝作自己很鎮定,接道:“你還記得夜玫瑰嗎?”
“……”
那頭忽然沉默了,片刻後,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響起,但音樂聲卻被斷掉了,電話兩頭,不約而同都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李曉晴還記得朱莉告訴過她的話,要讓對方先按捺不住,所以這會兒,即便是已經緊張到手心冒冷汗,她還是咬着牙忍住,和對方玩兒起了心理戰術。
果不其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那邊的男聲終于變得急切起來,問她:“你是誰?你什麽意思?”
“半個小時後新區華龍庭小區旁邊的那個爛尾樓,你一個人過來,我有夜玫瑰的消息。記住,只能你一個人過來,不然——”
話沒說完就飛快挂斷電話,給對方留了個懸念之後,李曉晴終于是能長出一口氣了。
她站在四面透風的過道上,看着自己周圍那些水泥糊成的牆壁,邊緣處竟然還有鋼筋裸/露在外,夜色中,仿佛泛着寒光,讓人不由得想往一旁轉,移開視線。
她站着的地方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她逃跑,所以她雙手緊緊抱住胳膊,在心裏不停默念——
不要怕,不要怕,做完這件事,一切都會結束的。
等人的這段時間,她幾乎是過去幾分鐘就要看一次時間,半個小時零一分的時候,遠處有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傳來,她躲在邊緣處往下看,就見車燈的光束掃過層層樹木,正飛快朝着她的位置移動。
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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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角落,把自己整個人都隐藏在背光處的陰暗地方,等着腳步聲噠噠噠飛奔到二樓的拐角,她忽然開口:“站住。”
對方頓了頓,停在了原地,身子稍微一側,月光從樓外射進了空曠的過道裏,也方便了李曉晴去看清來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那一瞬間,她不由得在心裏感慨了一聲,怪不得朱莉會說這個人就是她最想要的完美畫布呢,就單單是她自己來看,也覺得這個人長得很好,四肢修長,五官精致,是個見了第一眼就會覺得很喜歡的模樣。
但随後,她又在心裏開始泛酸水,臉色也跟着一起陰沉了下去,語氣多了些陰陽怪氣的味道,問:“你就是陳顯鳴的弟弟?”
這話也是朱莉教她的,朱莉說,只要說出這個名字,對方一定會情緒失控,這樣一來,人就會變的很好控制,畢竟人類的通病都是如此,在情緒混亂的狀态下,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靜的頭腦去思考問題。
果不其然,她問完之後,就看見對方悄悄握了拳,“你是誰?叫我來這裏做什麽?”
李曉晴飛快往下頭瞥了一眼:“你一個人來的?”
“是。”
“那好。”她彎腰,把手上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貼地猛地一推,眼底有微光閃過:“你先看看這個,再說吧。”
陳顯霖很謹慎地輕輕踢了踢腳邊那個黑色的筆記本,确定它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記事本之後,這才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一頁一頁翻過去,但上頭并沒有些什麽東西,直到他翻到最後幾頁,看見了上頭畫着的東西之後,瞳孔忍不住就是猛一收縮。
他還摸到了裏頭夾着的一塊精致的手表,是女式,模樣很精巧,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十年,再看見的時候,卻讓他生出了一種仿佛那天就是昨天一樣的感覺。
——“霖霖,你說媽會喜歡這個禮物嗎?”
——“霖霖霖霖,咱媽的生日禮物哥來送,那你要送什麽禮物給哥哥我啊?”
——“霖霖是個小氣鬼,沒錢買禮物還就知道哭鼻子,真不害臊,略略略,哎你打不着打不着!”
嘻嘻哈哈的聲音仿佛就在耳旁,魔咒一樣不斷循環播放。
陳顯霖猛地合上了筆記本,嘴唇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在顫抖,他把手表攥得很緊,滿臉壓抑着怒氣的表情,擡腿往前走去,步步緊逼:“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誰讓你來的?”
而對面,那個他不認識的女孩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陳顯霖自然是下意識追過去,但在忽然要過一個漆黑的拐角時,他腳步猶豫了一瞬,有些懷疑對方會不會故意引他過來就是為了下個套給他,但就這麽一猶豫,前方女孩的身影已經跑不見了,只能聽見慌張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往樓下過去了。
掌心抓着的手表硌得他手掌隐隐作痛,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他知道,這次可能是後頭的人按捺不住想要再次動手了,就算這是個圈套,只要他鐵了心往裏頭鑽,說不定自然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可是……
他竟然猶豫了,因為他害怕前頭的那個未知。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瞬間開始覺得胸口又一次開始堵的難受,女孩的腳步聲到了一樓的出口,從他這個角度,完全能夠看見斜下方的場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挑釁,還是因為意識到獵物沒有上鈎,那個女孩跑到出口,竟然是停了下來,擡起頭,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雙目相接的那一瞬間,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嗡嗡嗡響着,迅速把陳顯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但下一秒,他就感覺到後頸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不知名的冰涼液體被推進他體內,他捂着脖子踉跄一步,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空蕩蕩的窗外,十幾個月亮不停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身後,葉忠伸手接住了他軟下去的身子,順手伸進他兜裏,把不停震動的手機給掏了出來。
屏幕上,來電顯示是一個備注名為“林弱智”的人。
葉忠面無表情掐了電話,原本想随手丢開,但沉思過後,還是重新把手機塞回了他兜裏,然後架着人,冷臉看向樓下:“過來幫忙。”
嘟嘟嘟的聲音響過幾聲之後中斷,冷冰冰的機械女聲用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跟他說:“對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戶正忙,請稍後……”
林程智按了挂斷,随後盯着短信界面發起了呆。
屏幕上,是陳顯霖在十分鐘前給他發來的信息,上頭的幾行字看得他心神不定,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都覺得如坐針氈。
“剛有個人給我打電話,上來就問我是不是陳顯鳴的弟弟,還說你記不記得夜玫瑰,我覺得可能是咱們找的人忍不住冒頭了。”
“是個女的,約我在新區那邊見面,說只讓我一個人過去。”
“我現在到華龍庭附近了,她約的地點在附近那個爛尾樓,我先過去看看情況,有什麽事再聯系。”
“這裏連個鬼都沒,要不你看看不忙也過來一趟?我快到了。”
看到這幾行字,林程智第一反應就是讓他不要一個人過去,但是發信息過去沒人回,就如同石牛入海一般,他趕緊打電話,卻沒人接,最後甚至直接給挂了。
他閉上眼,握緊手機,幾秒後,猛地起身開門,往外頭走去。
十一點多,外頭仍舊很熱鬧,因為沒抓到人,所以隊裏的人都還在加班。
章成宇正在一幀一幀對監控,試圖找出什麽路線圖來好找人,而在他對面,李瑞正抱着可樂杯,探着頭過去跟韓楊分析情況,然後還有心情跟旁邊的王鼎在那裏争執不休——
“一個人犯案?明顯不可能好吧!你剛沒聽見楊哥說啊,李曉晴可不是什麽反社會人格,頭一次犯案就把現場處理的那麽幹淨,不是後頭個心理素質強大的人幫忙收尾,她早就被抓了還用等到現在找人?可笨死你得了。”
“就你聰明就顯擺你能是不?喝你的可樂,口水都快噴出來了喂!”
“不過我還就奇了怪了,你說他們這些兇手作案的時候到底心裏在想什麽?”
韓楊在旁邊頭也不擡,“絕大多數的兇手在作案的時候,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你要是能搞清楚,你現在就進訊問室裏待着了。”
李瑞幹巴巴一笑,還想說些什麽,餘光瞥見旁邊有人過來,轉頭一看,默默放下手裏的可樂杯,表情十分嚴肅的問候一聲:“林隊。”
話音落下,屋裏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停了手裏的活,朝着他看過來。
林程智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目光落在韓楊身上,點頭說:“你跟我過去一趟。”
韓楊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旁邊的章成宇,手指無意識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心說怎麽又來,但人根本不給多餘的時間,又轉身回辦公室去了,他也只能放下手裏的記錄,沉默着跟了過去。
這次一進門,他總覺得林程智看起來似乎是有點不太對勁,平日裏沉穩得像塊石頭一樣的人,這會兒表情竟然看上去有些緊張,索性直接開口問:“林隊,這回找我又是因為什麽事兒?”
“問你一個問題。”
林程智靠在辦公桌邊緣,帶着一些試探的味道:“你跟陳顯霖什麽關系?”
“我跟他……”
韓楊心裏啧了一聲,心說看不出來啊,脾氣像塊臭石頭似的大隊長竟然因為感情問題而搞到公私不分的地步,這麽一想還真是有些一言難盡——主要難盡在他心裏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感覺像是聞見別人吃了個檸檬。
嘴上卻是用一種并沒什麽所謂的态度繼續說着:“我跟他沒什麽關系,林隊要是喜歡,也沒必要總是找我問話。”
但林程智聽了之後忍不住皺眉:“你腦子裏在想什麽?我是他表哥。”
韓楊一頓,給個臺階就往下蹦:“不好意思,剛才是個幻覺。”
“……”林程智沒心情跟他多說廢話,“這樣,我叫你來主要是想讓你跟我一起去個地方,你和他關系好像還不錯,說不定去了能幫上不少忙,其次,我覺得你肯定對這件事也很感興趣——”
說着,低頭在手機上翻了翻,轉過來給他看,“這張照片如果沒錯的話,應該就是你父親吧?”
韓楊眼神凝住,眉頭微微一跳,下意識收緊了按在旁邊桌子上的手,笑容也不由得變得有些玩味。
“林隊應該不是在特意查我吧。”
“當然不是。”
林程智放下手,緊緊盯着他:“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父親究竟是怎麽死的嗎?我可以告訴你,他是被人蓄意報複,而那個人他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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