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是你老公啊!
拖家帶口在外面住的三晚,經芋沒給栾麗打半通電話,這點倔許是遺傳,因為栾麗亦如是。
收到那行「媽媽回家了,麽麽噠」時,經芋正與鬃爺在公園曬太陽,廣場大媽滿面紅光地扭着腰跳新疆舞,江風吹得他心情舒暢,直到點開信息,拂面的風将窒息的潮意吹上了心頭。
他真想發帖問問網友,每次不歡而散用「麽麽噠」做結尾算PUA嗎?明明挨罵的那個是他,卻讓他在受了委屈後還要自責。
一句「媽媽都是為了你好,麽麽噠」就能夠将他粉碎的自尊心重新拼湊起來嗎?
還是「你是媽媽生命的全部,麽麽噠」能夠展現無私偉大的母愛?
他不需要類似「日子再貧窮也要自尊自愛,共勉,麽麽噠」的警醒,他之所以能宅下去是因為前些年存了老本,不是賣屁股給人草!
不打招呼搞突然襲擊,美其名曰是給他“送吃的”,一進屋就東檢查西檢查,指着辣條罵“不知廉恥”合着用的不是一張嘴?
他已經到辯解都嫌累的地步了,他和栾麗的母子關系跟鬧着玩似的,他不止一次的懷疑過栾麗要他就是做High了忘記戴套,和喜歡小孩沒半毛錢關系。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誰還能向往婚姻?
和“相機”登記正合适,他操不起那個心,也不願換個環境再給自己添堵。
吧唧親了口枕邊機,經芋輕手輕腳地把他五百萬的“愛人”放回床頭櫃,遞話給床上慢動作打滾的鬃爺,“我去沖個澡,醬牛腱子給你拿出來了,等會兒不涼了你再吃。”
“我也想沖個澡。”鬃爺小眼珠子賊光外露,張開爪爪膩乎說,“小芋抱抱。”
經芋這兩天頗有為人父之感,苗子精也是越看越順眼,寡淡的生活多了些前所未有的樂子,将孤獨的苦味稀釋到無。
“好吧,你別掉下水道就行。”經芋笑着撈起鬃爺,往洗手間去。
避諱?不存在的。
一只會說人話的小動物罷了。
經芋哼着小曲三下五除二褪成光溜溜,壓了一泵洗發水揉進發絲,綿密泡沫遇水順着腦門耳鬓往下淌,他閉着眼睛仰臉沖水,全然不知白瓷磚上人影變成了一雙。
鬃爺憋笑從上至下細細打量經芋,不健身的宅男沒什麽腹肌可言,小腹平坦,爬樓使得臀大肌緊致,小腿比例也好看。
他稍稍往前湊了半步,用手比量了下經芋的身高,稍遜他二三厘米,應該有一八七了……
經芋沖淨洗發水,隐約察覺透過眼皮的浴霸被什麽壓暗,他擔心是燒壞了一個燈,連忙搓掉臉上的水,再一睜眼,爆發力十足的一聲哮吼震得整間毛坯房跟着顫三顫。
鬃爺擔心鄰居找物業投訴,一把捂住經芋的嘴,“噓,別叫。”
經芋被堵住口鼻,恐懼卻沒因此終止,嗚嗚聲不斷從鬃爺指縫洩出,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白毛變态的那啥貼到他的那啥了……
“小芋,小芋是我。”受驚跳腳的經芋簡直太好笑了,鬃爺笑軟了腿趴在經芋懷裏,洗發水的淡薄荷香非常清爽,他熊抱着經芋,鼻尖來回蹭弄濕漉漉的耳垂,咬耳朵說,“小芋抱抱,肉肉,痛痛……想起來沒?”
“鬃爺?!”經芋躲的脖子都快歪斷了,兩人身下難舍難分的擠在一起,暧昧程度早已超出他能承受的範圍,“你個老色痞還不松手?!!”
“現在相不相信爺是修行千年的大妖精?”鬃爺笑得東倒西歪,拉着經芋的手放在他的白巧克力腹肌上,得意的問,“喜不喜歡?”
被動在硌手的腹肌上撫了一把,經芋的胳膊又被鬃爺拉到了脖頸。
“喜歡個屁!你放開!!”經芋未經女色的手就這麽給色妖玷/污了,他氣急威吓,“你要再這樣我就不養你了!”
鬃爺動作一滞,松開了經芋。
怏怏垂落的睫毛遮去眼底情緒,鬃爺嘴角似笑非笑地扯動,他恍恍惚惚轉身,發現裝委屈的成分占比不到三成,說不清哪裏疼的疼,快要了妖命了。
看着鬃爺落寞的背影,經芋自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破嘴,他打小最煩父母吵架提離婚,棄養鬃爺的孫子話……太不應該了!
光着身子屬實不好哄妖,經芋匆匆把澡洗完,圍上浴巾追了出來。
鬃爺趴在一米五的小鐵床上,整張臉陷進枕頭,後腦勺冒着emo的煙。
“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口不擇言。但你也得理解我,苗子精忽然變成人,擱誰都需要一個緩沖期。”
經芋戳了戳不理人的鬃爺,視線被白淨小臂上新長好的疤痕吸引,“這兒還疼不疼了?我把肉肉端過來,你在床上吃吧。”
鬃爺拉住擡屁股就走的經芋,他的确沒想到婚姻關系也有不那麽親近的,可能因為他是妖吧,種族歧視在三界之中也是常有的。
“所以……小芋喜歡我嗎?”鬃爺嗓子粗啞,沒等經芋回話又松了手,“不喜歡也沒關系,等我拿回內丹繼續修……”
“沒有不喜歡,我沒說不喜歡你。”經芋截斷鬃爺的話,“我只是……需要時間适應。”
“先吃肉肉吧,我聽見你肚子叫了。”
經芋撫摸鬃爺銀白的發絲,發絲不算絨軟,每一根都有大妖精的脾氣,難哄極了。
夜裏拉了燈,鬃爺縮在床邊瑟瑟發抖,褪掉一身白甲,皮肉讓他更不耐寒,他忍了半天還是沒憋住,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經芋的注意力從羊群移開,睜開眼問,“要靠過來些嗎?這邊還很寬敞。”
鬃爺吸着鼻涕說不用,而後溫暖的掌心主動貼上他手臂,細微的嘆息拂過耳畔,一粒沙七拐八繞進了眼睛。
“涼成這樣還死撐?轉過來!”
經芋撐起半身強硬地扳過鬃爺肩膀,鬃爺沒有反抗,他心裏是歡喜的,但這份歡喜無法肆意,他瞧不起自己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正當他打算深究不安的源頭是對經芋的重視,還是對自由的不舍時,經芋抱住了他,熟悉的氣味溫暖了失去內丹的虛弱妖身,他掉淚了。
時間依稀退回到百十年前,曾經也有個人類對他很好……
妖精第一次與人接觸都是毫無保留的,以至于容忍不了那個人還有別的“親密”關系,為了得到那個人全部的注意力,他破壞了妖族與人族的友好協議,附身在那個人的戀人身上,被那個人發現後斷尾丢進了鎮妖署。
很小的一節尾巴,卻挖走了他一大塊心髒,他被刨出內丹關了近百年,神說他錯了,他也認錯了,可是錯在哪裏,他到現在也弄不清楚……
月色透過薄薄的窗簾晃在牆面,鬃爺阖眼,不去看滿牆陰郁的灰。
待他再睜眼,頭裂成八瓣,每根骨頭都灌了鉛,病理性的沉重。
他可真不該自作多情的提前化人形,耗費靈力不說,還讓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再學貓族撒嬌怕是行不通了,鬃爺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色燈泡,思考還有什麽方式是可以學習的,經過長達半小時的放空,他想到了——人。
他和經芋是合法的婚姻關系,不應該用獸族那套讨好經芋,他要學習人類之間的相處模式,與經芋重新建立溝通的橋梁。
“你醒了,還難受嗎?”切好的肉肉放進托盤,經芋端着早餐走向初夏季節凍感冒的病妖,“這會兒白粥不燙了,你起來少喝點,暖暖胃。”
經芋坐在床邊,擡手探了下病號額頭。
昨個後半夜鬃爺哭鬧不停,經芋爬起來一看,好家夥,千年的大妖精,發燒了……
額溫槍數字跳到了四十二點七,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經芋死馬當活馬醫對鬃爺用了退熱貼,又掏出壓箱底的羽絨服給鬃爺裹成了粽子。
百科裏說,妖族有內丹護體不會生病,鬃爺自己也提過內丹不在體內,于是經芋猜測內丹九成九是送人了。
瓷勺盛出軟爛的溫粥送到鬃爺唇邊,經芋勸說,“內丹還是早早要回來的好,你看你夏天都能感冒,冬天怎麽熬?”
牙齒咔嚓咬住瓷勺,鬃爺被經芋問得大腦短路,一時找不出合适的話應對。
倘若經芋知道他在鎮妖署有惡意附身人族折人陽壽的案底,一定會害怕,那他們的婚姻關系極有可能到此為止了……
“跟你說話呢。”
抽回卡在鬃爺嘴裏的勺子,經芋夾了片牛肉過去。
“內丹的事,我十年後再回答你可以嗎?”鬃爺張嘴接過牛肉,隔着T恤含情脈脈地握住經芋手腕,哄說,“我不想說謊騙你。”
“我不是非問不可,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抽出手腕,經芋抓了顆半拳大的草莓,洩憤般怼進鬃爺嘴裏,“趕緊吃飯吧。”
經芋臉色倏變,又是搖頭又是鎖眉,他自問哄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主動道歉,徹夜照顧,準備早餐,貼心喂飯,甚至多嘴去關心……
可到頭來呢?鬃爺一直在推開他,敷衍他,他所剩無幾的自尊心,有些扛不住了。
經芋騰地起身,質問說,“難道鬃爺不知道人沒有幾個十年好活的嗎?這麽說有勁嗎?”
鬃爺吓得虎軀一震,忙不疊捏起經芋指尖安撫,“我當然知道人族活不了幾個十年,可我的小芋不是人啊……”
“你才不是人呢!”經芋甩開鬃爺的手。
鬃爺一臉懵,“婚書上不是寫着與妖同壽嗎?”
“你說哪裏寫的?”經芋急赤白臉。
鬃爺:“婚書啊。”
經芋:“婚書那鬼畫符我哪認得!”
鬃爺:“長老讀婚書時,你沒聽?”
經芋:“讀了嗎?”
鬃爺:“讀了啊!”
經芋:“你怎麽知道?”
鬃爺:“我不是你老公嗎?”
經芋驚掉下巴,“操!”
鬃爺挑眉,“現在?”
經芋冷臉,“滾!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吸溜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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