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芋的唇好軟
在感冒這個小毛病上,人和妖精沒差別,吃藥七天好,不吃藥一周也利索了。
經芋拎着早餐推門進屋,見鬃爺正坐在馬桶上辦事,喊了一聲“我回來了”,徑直走到折疊餐桌放下熱氣騰騰的油條。
豆漿是用塑料袋打的,兩大水瓢,比一次性塑料杯能多打一倍都不止,沒辦法,誰讓他的枕邊妖太能吃,日子不緊着過不行。
在櫥櫃裏掏出兩個印着泡面品牌logo的大瓷碗,經芋把熱豆漿分裝好,濕漉漉的塑料袋順手扔到了桌邊垃圾桶。
老式抽水馬桶嘩啦一聲——
經芋停下手裏動作催促:“趕緊洗手吃飯,等下咱倆出趟門。”
“去哪兒啊?”鬃爺撸起加絨衛衣的袖子,掰開水龍頭搓了兩下滑不留手的香皂。
“騙子婚介所!”經芋怨氣沖天。
七天前他就想大鬧物婚介紹所了,說是一夜暴富不是夢,怎麽沒幾天枕邊機就變成了枕邊妖?
破婚介所欺負他不懂妖文,區區五百萬竟買斷了他的餘生,鬃爺這只吞金的蜥蜴改吃素,五百萬頂天也就能用兩百年!
而眼下他還面臨着蜥蜴精“嘭”地變成了人,他是不是還得履行婚內責任啊?真TMD賠了屁股又折錢!
當初白紙黑字可不是這麽寫的,他簽字前看得清清楚楚,和他登記的是相機,登記所用的紅底照片也是他和相機兩個的合影,他嚴格按照合約條款在家裏裝了監控,新婚之夜對着相機親足了四十九分鐘,天天摟在被窩裏睡覺……
怎麽就突然變樣了呢?
淦!
他接受不了!婚介所必須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經濟和精神上的雙重補償一分也不能少,未來還得給他發低保!送糧油!!
鬃爺趿拉着棉拖鞋坐到塑料凳上,不安地看向經芋,“你是說去物婚介紹所嗎?”
“嗯,不去一趟我心裏不得勁。”經芋拽了根油條一分為二,自己咬了一半,另一半塞到鬃爺手裏,“你跟我一起去,戳穿他們的謊言。”
鬃爺看了眼手裏的油條,緊張兮兮地追問:“然後呢?”
“然後看情況啊。”經芋喝了口豆漿,夾了兩根榨菜絲送嘴裏,“你趕緊喝,豆漿涼了有豆腥味。”
鬃爺讷讷地“哦”了一聲,食不知味地嚼着昨天還誇贊了的油條,他不敢繼續問下去,問了就等于提醒經芋退婚是允許的。
公交車與物婚介紹所擦肩後穩穩停在和威路,鬃爺看向門頭火紅的牌匾,手心結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無意識地默念,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十字路口紅燈跳綠,點狀的小人在嘀嘀嘀的催促聲中快步行走,經芋踏出斑馬線四五步發覺鬃爺沒跟上來,他轉過身,衛衣帽子罩住的臉好像哪裏不太對,他端視了片刻,才發現鬃爺嘴唇褪去了顏色。
經芋快步原路折返,一輛飛速行駛的外賣小電驢直沖過來,進退失措間,只見鬃爺擡手,小電驢哐當一聲鬼打牆倒地。
“你沒事吧?”
一人一妖隔着兩步之遙異口同聲。
晴空轟地一記空雷——
鬃爺別過臉,鼻梁綻開一道血口子。
接受完神的小懲,鬃爺攬着經芋肩膀身形一晃,在紅燈亮起的剎那瞬移到了馬路對面。
半神半人的舒佳站在物婚介紹所門口,瞧着經芋對編號2587的蜥蜴精還挺上心,不免犯起迷糊來,究竟會是何來意?
“你別動我看看。”經芋捏起鬃爺瘦削的下颌,着急中揉雜進了訓斥,“誰讓你傷人的?!”
馬路對面的外賣小哥看樣子撞得夠嗆,經芋不覺得會有這麽巧的“意外”。
有了上次擋鐵窗的經驗,鬃爺潛意識認定自己受傷了小芋就會帶他回家,他求饒說,“小芋我好冷,咱倆回家吧。”
經芋對上鬃爺示弱的深眸,少時,抓着衛衣帽子壓住了讓他上火的臉,“在家挺屍一周,帶你出來溜達溜達哪兒那麽多事?!”
手指擠進鬃爺濕漉漉的指縫,經芋将冒冷汗的手塞進了自己褲兜,“我還沒跟騙子理論呢,回什麽家?給你買杯熱飲,喝了就不冷了。”
沒兩步就是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将一聲機械的“叮咚,歡迎光臨”甩在身後,經芋拉着矯情吧啦的鬃爺拐進貨架,拿了一杯原味的速溶奶茶。
“你好,麻煩幫我沖一下。”經芋将奶茶遞給偷瞄鬃爺的收銀員,問,“有創口貼嗎?”
“有的,在您身後。”收銀員單手摳開奶茶杯底的薄膜,指了指貨架側挂的創口貼。
經芋追着收銀員手指的方向,摘下一盒花裏胡哨的兒童創口貼,手機扣在掃碼盒子上“嘀”過,當即撕開包裝,并排貼了三張不同顏色的小獅子在鬃爺鼻梁。
小獅子配小鬃獅蜥,正合适。
“不痛痛嗎?吃不吃肉肉?”經芋眉心火氣沒散幹淨,說起話來硬萌硬萌的,他指了指烤腸機裏快要炸開的臺式烤腸,問鬃爺,“要嘗嘗嗎?”
鬃爺心底直呼救命,自從化作人形,疊字詞實難開口,但他的小老公實在好這個,他也不是不行。
因為男妖精永遠不能說不行!
摟過經芋的後腦勺,鬃爺趁其不備偷吻了下太陽穴的位置,暧昧的“啾”聲被軟軟的一句“肉肉,香香”淹沒。
滾燙的奶茶“啪”地灑在了收銀臺,收銀員尖叫着迅速以毛巾處理臺面狼藉,滿臉窘态地碎碎念,“對不起對不起,馬上給您重新沖一杯。”
然而,沒人在意小收銀員是個什麽表情。
親人的妖心裏美的冒泡,被親的人由于雙眼睜得用力過猛,內雙擠成了單眼皮,腦中的“卧槽”比大地紅鞭炮還要連貫……
他這就要履行婚內責任了嗎?
是不是該趕活動屯些各種口味“辣條”了??
油呢?什麽牌子的滑溜?
誰用??
瞬息間,收銀臺展示架上001小盒鑽進視線,經芋咳嗽了兩聲,要回了自己發昏的腦袋。
他這人認死理,五百萬彩禮都用了,不會逃避責任。那檔子事也可以有,他會提前做好準備。
二分鐘後重新沖好的奶茶遞到了經芋手裏,經芋轉身拉起鬃爺的手,提醒說,“慢點喝,燙。”
鬃爺的耳朵回憶不起是從哪天開始被經芋時而跋扈,時而溫柔的聲音馴服,他接過和經芋一樣溫暖的奶茶,情難自控地淺啄經芋的嘴。
小芋的唇,好軟。
他好喜歡。
喜歡到怎麽對待都拿捏不好,他忍住了含吮的沖動,輕輕碾蹭,心髒比天雷劈中的那刻抖得還要厲害,有個破土而出的聲音,攔都攔不住地從他口中溢出。
他說,“愛小芋,好愛小芋。”
衛衣帽子因動作落到背上,乳白的皮膚和銀發敞露,鬃爺耳靈,聽到貨架內有人類的聲音在說白化病,他不解的打斷發呆經芋。
“什麽是白化病?”
被親垂了眼睫的經芋抿唇輕舔他的初吻,眉頭神經不悅的突突直蹦,仿佛下一秒就要叉腰罵街,哪個沒長眼的當我面罵我老公有病。
經芋聲調開啓戰鬥模式,“你聽誰說的?”
鬃爺轉臉向貨架,兩個穿着初中校服裙的小女生怯生生地躲了起來。
經芋吞咽掉莫名分泌出的口水,狠狠瞪了眼貨架方向,“別聽小屁孩瞎嘚嘚,估摸在家看電視都掌握不了遙控器,沒見過修成人形的千年妖精。”
他故意講得很大聲,讓在場向鬃爺投來異樣眼光的人都聽一聽!
鬃爺就是雪發霜睫的品種,與基因突變的人類遺傳病有什麽關系?蜥蜴一族的夜視能力是人的數百倍,不會因為曬太陽長斑,更不會得什麽皮炎和癌變!
等等……
品,品種?
經芋被自己失禮的歸納戳到了笑點,前腳邁出便利店,立即破功笑出了豬叫。
鬃爺一頭霧水地凝視着經芋風雲變幻的臉,那聲“你笑什麽?”還沒問出口,經芋陡然擡起胳膊怒指舒佳,“你個騙子,給我站那!!”
舒佳被經芋吼得一激靈,片刻間被氣沖沖經芋擒住了後脖領,粗暴地推搡進婚介所。
趔趄的小神官撲在了八仙桌上,來自仙界的香水梨滴溜溜地滾下果盤,臨近桌邊就要摔爛之時被鬃爺伸手接住。
“這位新人,咱們有話好好說。”舒佳以和為貴地呲牙。
正兒八經的神官都清楚上頭的方針政/策,人族乃和諧三界的紐帶,天帝還指望着人族徹底馴化妖魔,以濃烈的情感助心存執念的鬼怪往生呢。
眼前陽氣值999+的人族男青年,鎮住了千年老蜥蜴,是神界功臣,是自己人。
“好好說?我跟你沒法好好說!”經芋一屁股坐在紅木雕花圓凳上,将褲兜裏嶄新的結婚證拍在桌面,“今天不解釋清楚枕邊機變成妖精這事兒,別管我網暴你這騙子婚介所!”
“經先生您先消消氣,我想您對我們有所誤會,我們是正規婚介機構,持有神人兩界的營業執照,不存在欺詐行為。”舒佳展開結婚證推回給經芋,“您看,照片上就是二位本人,不會有錯的。”
“少拿那套官方話搪塞我,結婚證我又不是沒……”經芋餘光一沉,眼珠子直接掉到了結婚證上,“操!怎麽可能?!!”
手指頭在紅底二寸照片上連搓好幾下,之前分明是一人一機,怎麽就變成了他和人形鬃爺的并肩合影?
經芋拔高嗓門,“你使詐!你不是人!”
“我是人,不完全是而已。”舒佳瞥了眼坐在一邊安靜吃梨的鬃爺,轉而對經芋笑說,“您今日的訴求是什麽呢?悔婚嗎?還是其它?”
鬃爺身形一僵,梨子滑過味蕾苦滋滋的,他記得手裏奶茶是甜的,咬着杯沿咕咚咕咚吞了三大口,卻被始料未及的椰果嗆得急咳。
“你慢點。”經芋在鬃爺背上拍了兩下,見對方協商态度端正,便亮出提前準備的賬單,“訴求當然是賠償!你知道和妖精過日子多費錢嗎?這貨要是壽與天齊,彩禮那五百萬喝米湯都不夠。”
舒佳接過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賬單,大致掃了一眼,早午晚正餐搭配水果,上下午加餐以及宵夜,更換大雙人床,添置衣櫃,網購行頭,安裝空調,升級5L電飯煲,洗漱用品,卷紙等等,共計兩萬一千零七十六塊二元。
物品單價都不算貴,主要破費在了吃上頭,舒佳對過日子的賬不了解,但才半個月就吃掉了兩萬多,五百萬是好像不太夠……
“2587,請問你是豬妖嗎?作為一只蜥蜴你怎麽能吃這麽多?”舒佳奪過鬃爺的奶茶杯,上來教導員的範兒,“別喝了,出去掙錢!”
砰地一聲,相機展櫃的玻璃門炸得粉碎。
鬃爺拿回他沒喝完的奶茶,“小芋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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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