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泡泡機
經芋怎麽也想不到千呼萬喚的雙休日會從高位截癱開始,他整個人像只快挂掉的人形大蜥蜴斜趴在混亂戰場,等待敵軍變友軍。
“我動不了了,你把我翻過來……”
經芋嗓子啞得透透的,四肢灌鉛似的沉。
在鬃爺不管不顧的攻勢下,瘋狂逃竄的膝蓋估計沒磨破皮,也紅得不成樣子,這會兒正絲絲拉拉地疼。
盡管事後身心愉悅,經芋依然對鬃爺好大不滿,因為鬃爺趴在他耳邊哼哧哼哧地笑太煩人了。
意猶未盡地親了親經芋做激惱了的臉,鬃爺從經芋背上撤了下來,撈起Q彈的經芋牌抱枕摟進懷裏,滿足地長舒一口氣。
“小芋香噴噴。”
“滾蛋。”經芋不服又綿弱地嘟囔。
想着又快到領UP丸的日子了,這回他死活也得領兩顆回來,不把苗子精榨成苗子幹,他名字倒着寫!
臭妖精,太TM嚣張了……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待吃過十點半的早午飯,經芋的腿才逐漸恢複行走能力,在鬃爺的攙扶下磨磨蹭蹭地出了小區。
在這個時間點年輕人開始出來放松了,馬路上出租車的燈都滅着,網約車也始終處于排隊狀态,經芋腰不舒服不想等了,扒拉東張西望随時準備攔車的鬃爺,“油馬呢,放出來用一下行嗎?”
公車私用是不太好,可眼下情況特殊,再在路邊站上十分八分的,搞不好婚紗照拍一半他就拍不動了。
“腰還酸着呢,我背你再等等行嗎?”鬃爺捏了捏經芋情緒不高的臉,解釋說,“油馬一旦放出,咱倆的位置會立刻暴露在保衛科的定位系統上,到時候科裏會以為咱倆在執行抓捕任務。”
經芋不是不能理解鬃爺,他就是一大清早做得太狠了,累得慌,加上拍婚紗照也很耗體力,否則窩在沙發裏看看電視,吃吃零食,等他緩過勁兒來,下午把積攢一周的家務給解決掉都沒啥問題……
在大馬路上被人背,他也挺難為情的。
經芋低着頭唧哝,“那你轉過去蹲下來點,我蹦不起來。”
鬃爺摸了下經芋曬熱的腦門,轉身單膝跪地。
經芋在車上又補了一小覺,要不是出租車司機朝保安打招呼,他能直接睡到工作室門口。
眯縫着睡蒙圈的眼睛,經芋将臉從鬃爺肩膀移開,歪着頭問,“臉沒壓出印子吧?”
經芋沒睡醒的聲音黏唧唧的,惹得鬃爺彎了眉眼,他擡手用靈力抹去經芋臉頰肉上奶呼呼的紅印,睜着眼睛說起了瞎話,“沒有,光溜着呢。”
“那就行。”
經芋小幅度伸了個懶腰,人也精神不少。
車子才停穩,猴似的竄了出去。
自打鬃爺有了大額私房錢,他自動将所有消費都算在了鬃爺賬上,不把錢用光,他心裏老不踏實。
因為經凡旭,就是有點錢之後不回家的。
開始他和栾麗對經凡旭深信不疑,真當經凡旭在公司值夜班,只不過夜班越來越頻繁,各種說詞都湧上來了。
不是這個同事媳婦二胎,就是那個同事家裏老人腦血栓住院了,後來栾麗也不知聽公司裏誰媳婦說,看見經凡旭在公司附近和別的女人一起吃飯。
自此家裏再沒太平過,無休無止的冷戰中,他被迫成為了傳話筒。
“你給你爸打個電話。”
“你跟你媽說一聲,爸爸下個月出差。”
“你爸一會兒回家,你就說媽媽身體不舒服晚飯沒做,你在外面吃的。”
“你告訴你媽,要是再調我通話記錄,就離婚吧。”
……
經芋一度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結婚,他親眼目睹了一場始于湊活的婚姻最終走向悲劇,任他在過去十餘年的記憶裏如何搜尋,依然搜尋不到一幀關于恩愛的畫面。
與栾麗強勢的奉獻和無盡否定對等的,是經凡旭的勉強配合和忍氣吞聲,這段他親身參與過的婚姻恐怕連「相敬如賓」四個字都夠不上。
他也曾問過栾麗,為什麽與經凡旭結婚。
栾麗的答案荒謬到……有人介紹了,就結婚了。
經芋不止一次拿自己的婚姻與之相較,如果硬要鑽“無愛”婚姻的牛角尖,那麽本質上是一樣的。
只是他根據過往的經驗做出了少許調整,多了些尊重,少了些偏執的占有,但似乎這樣的調整在鬃爺這裏并不完全受用,鬃爺的表現像是要與他更進一步,不僅是身體上的契約,還要有些精神上畫押。
這樣的畫押将他們推到了鏡頭前,接受堪比直視太陽般刺目的閃光燈,他的手搭在鬃爺肩膀,他的笑沒有半分做戲的成分。
鬃爺凝望他,眼裏只有他。
這樣他眩暈。
拍攝進行了将近四個小時,前前後後換了四套服裝,工作室內景和院內的外景通通拍了個遍,店長許諾三天內加急出片,經芋和鬃爺這才踏上回程。
鑽進鬃爺叫的網約車,經芋累到放空,早上對付的那一口飯早就消化幹淨了,他正要和鬃爺商量等會兒吃點啥,隐約發現車子繞了遠路……
基于APP導航沒有提示偏離路線,以防烏龍事件再次發生,經芋小聲和閉目養神的糊塗精确認,“鬃爺你看一眼手機,地址是不是定位錯了,咋不是往家回的呢?”
糊塗精眼皮都沒擡,以當家人的口吻拿腔拿調,“明天早上還吃速凍水餃?不得去菜市場買買菜,順便吃個炸雞腿和大拌菜嗎?”
經芋語塞,他呆呆地看着心思細膩的大妖精,心裏慌得不行,假使鬃爺沒有在鎮妖署留下案底,這麽好的妖,怎麽也輪不到他吧?
一條沒工作沒錢沒長相的鹹魚,配不上真摯的細心的活好的漂亮蜥蜴。
他邊慶幸,邊欣賞着比海面粼粼波光還耀眼的妖臉,嘴角不知不覺咧到了耳後根。
他啊,豔福還真是不淺。
臨近晚高峰,老城區的窄街道已經進入定時定點的堵車時間,經芋不想等司機慢吞吞地調頭折到菜市場門口,幹脆在對面下了車。
菜市場和馬路之間有個過街天橋,橋上一側有些賣零七八碎小物件的地攤,無非是些頭繩發卡、鞋墊襪子、鑰匙扣、泡泡機什麽的,平時經芋一走一過都懶得瞅,但今天他特意留心觀察了一下鬃爺,鬃爺果真對沒見過的事物會産生好奇。
“要看看嗎?反正也不差這十分八分的。”經芋順着鬃爺視線方向精準地蹲在了花裏胡哨的襪子攤,“夏天了,是時候搞兩雙吸睛款。”
鬃爺知道經芋怕熱,本來沒想在摩肩接踵的橋上停留,但經芋蹲下挑得認真,他也沒有端着的必要,“再拿雙這個吧,和你手裏那個顏色很搭。”
經芋接過鬃爺手裏幾何圖案的撞色滑板襪,繼續埋頭扒拉,地攤上的款式很多,而且還都挺新潮的,想着家裏那兩條純色運動大短褲配上活力滿滿的滑板襪,他也能裝回二十出頭嫩小夥兒。
五分鐘過後,經芋拿着和鬃爺一起挑選的十一雙滑板襪,對擺攤的同齡小帥哥笑了笑,“就不跟你講價了兄弟,多送我一雙,當拉一個回頭客,行嗎?”
大家都是年輕人,襪子的利潤不說破也都心中有數,就算攤位小老板多送經芋一雙,還是比網上貴一些,經芋不圖別的,多花十塊錢跟鬃爺有個開心的小互動,還是很劃算的。
小老板也沒墨跡,拈了個印花塑料袋遞給經芋,“你朋友是異族啊?這長相不當模特可惜了。”
經芋回頭觑向眼巴巴等着正名的鬃爺,轉過頭回小老板的話,“我先生是妖族,帥了點兒,配我正合适。”
這次經芋沒讓鬃爺掃碼付賬,就像身高矮些的先生和靓麗的女孩走在一起,都會被默認成包養美女的大款,既然小老板覺得鬃爺長得帥,他就不能給小老板他高攀鬃爺的錯覺。
嘀完一百元現金,經芋起身時豪橫地問鬃爺,“還想買別的嗎?”
實際上天橋地攤上最貴的也不過把頭那家三十九塊九的泡泡機,鬃爺要是想要,他也可以給鬃爺買,反正泡泡機又不是一次性的,回家加工些洗潔精*,還能和啵啵一起玩。
鬃爺被突然轉性的經芋迷倒了,三五步踱到叮鈴鈴唱兒歌的泡泡機面前,讓老板拿個嶄新的藍色泡泡槍給他。
跟在身後的經芋微笑着又刷了個三十九塊九,他從來不懷疑大妖精對“品質”生活的追求,吃飯也挑貴的,逛個地攤也未讓他失望。
與此同時,鬃爺扣動扳機開始玩上了,無數個彩色泡泡biubiubiu地彈出,天真爛漫地飄在半空中,被風吹得到處都是,經芋攬着不亦樂乎的七千歲苗子精,貼着天橋邊緩緩往下走,炸雞腿的香味已在嗅覺範圍內,似是在使盡渾身解數引誘他。
如果夏天有顏色的話,該是白色的。
像鬃爺一樣,時而溫柔得像一大朵雲,時而像奇幻制造機,輕輕松松将絢麗送到他面前。
他從前狹隘,總覺當街秀恩愛不合适。
但此刻,他想親吻他的愛人。
淺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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