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愛麗絲夢游仙境

“爸?”江慈祿換了衣服下樓,走到一半就看見江鶴岐坐在沙發上,手裏還拿了份報紙,“您今天休息?”

“嗯。”江鶴岐沒看他,把報紙往後翻了一頁,“在等消息。”

“等什麽消息要在家裏等?”

“慈祿。”江鶴岐略過了他的問題,一手搭在膝頭,“你覺得李泱怎麽樣?”

“啊?人挺好的,呃……還救過我,算我欠他個人情吧。”江慈祿走到冰箱門口,拿了瓶飲料出來,“問這個幹什麽?”

“他很聰明,在港口做驗貨員有點屈才。”江鶴岐說,“調過來給你做貼身保镖吧,怎麽樣?”

“還來?”江慈祿差點把嘴裏的飲料噴出來,他咳嗽了兩聲,震驚地看着江鶴岐,“我只是被你的仇家暗算了一次!不至于給我來倆貼身保镖吧?”

“我沒說過是兩個。”江鶴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有多久沒見過虞磬堂了?”

江慈祿警覺起來:“怎麽了?”

“我請他來,是來保護你的,結果倒好,你差點死了,他現在也不在你身邊,算什麽‘貼身’?要是這時候有人趁火打劫,你再死裏逃生一次?”江鶴岐字字珠玑,說的一本正經,“既然這樣,換成李泱會更安全。”

“他只是……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家,不需要,他也不是圍着我轉的。”江慈祿擰着眉,“而且上一次是我沒聽他的話。”

江鶴岐把手裏的報紙折了起來,還沒開口,江慈祿忽然看到有兩個人擡着紙箱子從二樓下來,虞磬堂的房門開着,裏面還站了幾個人,是在搬東西。他瞬間反應過來,手裏的飲料罐往料理臺上一摔:“江鶴岐!”

“我是你老子,說話不要這麽沒大沒小。”江鶴岐不怒不笑,只是擺了下手示意他們繼續搬,接着才繼續說,“以後虞磬堂不會再來了,我會再調查一下李泱的背景,确定沒問題後就讓他搬過來。當然,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讓他住在隔壁,不能太遠,畢竟近一點的話,有什麽緊急情況也比較好處理。”

“虞磬堂呢。”

“嗯?”江鶴岐雙手交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港北不是只有我江鶴岐一條路,虞磬堂有本事,混得下去,這個你放心,只是失職而已,我不至于殺了他。”

“‘失職’?哈,您做得太明顯了。”江慈祿呼出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靠在料理臺上,“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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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鶴岐笑了一聲:“我又沒有監視他,我怎麽知道。”

“如果真的是‘失職’,你不會到我面前上演幫人搬家的戲碼,而是會讓虞磬堂站在這裏認錯,直到你‘寬容大量’地原諒他,再讓他自己一件件地擡出去。”江慈祿的神色冷下去,“您喜歡給人下馬威,不是嗎?”

江鶴岐沉默下來,他嘆了口氣,松開手:“他不會回來了。”

“什麽意思。”江慈祿盯着他看,“解釋給我聽。”

“……我有個下屬在西山那邊屯軍火,打的是我的名號,背後靠的是當地的龍頭。之前一直沒管他,最近查出來他在和誰做生意,原來是想幫我‘分流’。一開始,我打算從我信任的人裏找一個無牽無挂的過去處理,不過,我已經讓虞磬堂去了。”江鶴岐說,“那個龍頭手底下亡命徒很多,手段暴力,不要命,我叫虞磬堂去的這一趟,明面上是清理門戶,實際上,和‘送誠意’沒什麽區別。”

江慈祿一手掐着眉心,語氣很沉:“誠意?”

“我的人死在他手底下,禮尚往來,他要把那單生意的利潤全部切給我,同時保持長期合作。”江鶴岐站起身,用惋惜的眼神看了一眼虞磬堂的房間,“要和這種人合作,就要見血,我那個下屬也付出了同樣的代價。”

“還能順便除掉一個讓您害怕的人……是嗎?”江慈祿壓低了聲音,似笑非笑,“您真會做生意。”

江鶴岐面有愠怒,然而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詞地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江慈祿用手心撐着料理臺,勉強穩住了發抖的上半身。

怪不得虞磬堂昨天會來看他,敢情是訣別。

還說什麽“回來給你補”,這家夥到這個地步了都不能說句真話嗎?

江慈祿第一反應是問出虞磬堂去的地方,他也趕過去,仔細一想,他一個武力值剛過及格線的人,跑過去也就是添亂。江慈祿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給陳珘撥了個電話,開門見山道:“你和虞磬堂在一塊兒嗎?”

“沒有。”陳珘正咬着煙站在虞磬堂的家門口,對着那把密碼鎖開始琢磨。太久沒來了,他已經有點忘了,“他出去了。”

江慈祿覺得他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了:“去哪兒了。”

“我今天沒見到江鶴岐,他在家吧。”陳珘輸了密碼,推門進去,一眼看到門口鞋櫃上擺着的一對兒情侶拖鞋,在心裏罵了虞磬堂一句,“那你不就知道了嗎。”

“……你也知道?”

“他跟我說了。”

“知道為什麽還讓他去!”

“你聽說過吧,江鶴岐對自己懷疑的人有兩種處理辦法。”陳珘沒換鞋,直接踩在了那锃亮的地板上,“一個是賭槍,也就是對方身上配有手槍,但不能用,如果能空手躲過江鶴岐六槍并不拔自己的槍,他就放他一命。另一個就是直接殺了,不留屍。唔,賭槍輸了的一般死相會比第二種更慘不忍睹。”

“所以虞磬堂還挺特殊?”江慈祿快笑了,“直接被派去送命了是吧?”

“因為江鶴岐知道虞磬堂會贏,這不是他想要的,而如果直接殺了他,你會和他反目,所以才出此下策,不得不說,挺聰明的。”陳珘打開地下室的門,摁開了電燈,裏面所有東西都罩着層白布。他伸出手掀開,空氣中的灰塵登時多了起來,陳珘捂着口鼻退後了兩步,眉頭皺的很緊。

“陳珘。”江慈祿靜了一會兒,夢游似的說,“你覺得虞磬堂有多少勝算。”

“我只是會玩電腦,不是預言家。”陳珘笑了笑,看向地下室中間的一個展臺,按下了旁邊的按鈕,“你知道嗎,虞磬堂想了很久,怎麽樣可以讓你從出生起就和江鶴岐這種人面獸心的人分開,不用在他身邊長大。”

“什……”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為什麽每次重新開始,最早都只能到你十七歲生日的當天。”陳珘看着展臺打開,露出底下堆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因為在本子上寫下字的人是虞磬堂,他就是在那一天和你認識的,所以不能再向前了。”

江慈祿皺起眉:“你在說什麽?”他明明不是在十七歲生日當天和虞磬堂認識的,陳珘難不成記錯了這麽久?

“那家夥一直以為是虞磬堂不會用,哪裏想得到……”陳珘拿起一個本子,“只是虞磬堂舍不得放開你呢?”

江慈祿越聽越迷糊,倏地聽到咔擦一聲響,他擡起手,發現手鏈上那顆裂了的珠子徹底斷開了,碎成兩半,摔到了地上。江慈祿怔怔地看着,一種恐懼感順着脊骨一路爬到頭頂,把他炸了個外酥裏嫩。

“我給你發了個地址,到這裏來。”陳珘看了眼筆記本,“我相信你可以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偷跑出來,監控我已經幫你解決了。”

“……”

江慈祿忍着滿腔莫名其妙和忐忑不安,換了身深色的衣服,警惕地看了眼走廊和院子。江鶴岐大概是猜到他有可能跑出去,增加了守在院子裏的人手。他嘆了口氣,把帽子戴上,順着陽臺爬到底下的平臺上,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所幸平臺離地也就一米多,江慈祿跪趴在地上喘了口氣,借着院子綠植的遮擋往外走,正打算翻牆,猛地看見李泱正和守在那兒的一個人講話。他朝後退了退,腳跟貼在牆上,見人被李泱帶去了注意力,一氣呵成地翻了牆,往陳珘發給他的地方趕。

“這是你家?”江慈祿站在玄關處,把整個客廳的擺設看了一遍,有些驚訝,“深藏不露嘛。”

“這是虞磬堂家。”陳珘站在地下室門口,擡了擡下巴,“藍色那雙是你的,換了再進來。”

“虞磬堂家為什麽會準備我的拖鞋。”江慈祿嘟囔着換了鞋,定睛一看,好家夥,和另一雙還是套情侶款。他猛地擡起頭,陳珘哪管他現在已經震驚到了什麽地步,直接走進了地下室,“過來。”

地下室裏很空,除了中間的展臺,四周都是嵌進牆裏的書櫃,有一面牆裏擺的全是琴譜。江慈祿看了一眼,發現有好幾本都是虞磬堂以前拿來給他練過的。陳珘拖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中間的展臺:“随便看。”

“我以為你是叫我過來商量虞磬堂那事的。”江慈祿沒動,“結果是叫我看書?”

“不是書,是日記。”陳珘一哂,“你不是想知道江左書是誰嗎,這是虞磬堂的日記。”

江慈祿一僵,看了一眼展臺裏面的本子,又扭過頭:“你……”

“放心。”陳珘好像看出來了他在擔心什麽,安慰道,“你可以看,虞磬堂那邊也不用擔心,他很信守承諾的。”

看來陳珘也知道虞磬堂給他留了紙條的事。江慈祿猶疑不定,手指碰到了一個筆記本的封皮,下意識地就縮了回去,喃喃地說:“他怎麽寫了這麽多。”

“不知道,可能是想記住吧。”陳珘抱着手臂,意有所指地說,“不過,他經常‘丢’本子,所以很多是後來靠回憶重寫的。”

江慈祿平時連背個理論概念都掉層皮,根本想不出來把自己的日記背的能默寫出來是一種什麽樣的境界。他張了張嘴,沉默下來,低着頭,把筆記本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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