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ircle of Love

XX年X月X日? #0

他确實好奇心很重,對沒嘗試過的事情總有濃重的探索欲望。不過學什麽都快,一下就趕上我當初學了一年多時的水平了。

XX年X月X日 #0

江左書,以後不要喝紅豆湯,明明喝了就胃疼還逞強,懶的起早床錯過早飯偏說自己是減肥,一點兒都不真誠。

XX年X月X日? #0

以前也沒發現,港北可以去的地方還是挺多的,不過這才一年就把我攻略用光了,看來以後還是要做好準備去遠點的地方,不然都得把港北地下旅游設施也開發出來了。江左書,你很難伺候啊。

XX年X月X日? #0

江左書,忌海鮮。

XX年X月X日? #1

本來要和你一起去看日出,對不起,我有時候太急躁,想從一開始就一勞永逸,果然還是索取太多,有點高估自己。對不起。小書,江左書,下次不要改名字,讓我可以一下就叫出你的名字,好嗎?

XX年X月X日? #4

我其實是很自私的,我已經知道怎麽做了,可我還在重複犯錯。小書,如果要在夢裏找我的話,就罵我吧,這樣我才能醒過來。

XX年X月X日? #5

看別人教你彈琴,我會覺得他一點也不會,雖然是我自己找來的,但還是不喜歡。不喜歡他和你坐在一起,不喜歡你有什麽問題都問他,不喜歡你對別人給的琴譜念念不忘。我也會彈琴,你明明是為了和我一起彈才要學的。小書……多看看我,在夢裏也行。

XX年X月X日? #5

才想起來,沒去過一次你的葬禮,沒給你準備過休息的地方,沒讓你靈魂有所皈依。你在那裏會孤苦伶仃,找不到歸處嗎?對不起……讓我再試一次吧,要是還是不行,我就抱你去睡覺,想睡多久都可以。江左書,什麽時候可以和我一起彈琴?我已經……快忘記怎麽彈了。原來太久不練,真的會生疏、遺忘。而我一直在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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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慈祿顫抖着手翻到最後一面,上面只有日期,後面跟了個#6,底下卻是空白的,一個字也沒寫。他恍惚地撐着展臺站住,心裏甚至生出一種念想,這最後一面的日記,虞磬堂寫在了那張便利貼上。

“日期……是重複的。”江慈祿閉上眼,指尖抵着手心按下去,“後面的數字是什麽意思?”

“是次數。”陳珘放下手,搭在膝頭,那股漫不經心的味道沒了,“數字代表的是他回來了多少次,日期是重複的,是因為他一直在回到同一個時間段。”

“什麽意思?”江慈祿覺得頭痛的厲害,他一手扶着展臺,慢慢地滑坐下去,“什麽叫‘回來’?啊?陳珘,江左書到底是誰?”

“……是你。”陳珘蹲了下來,他輕輕擡起江慈祿的下巴,看他通紅的眼眶和裏面滿滿的不敢置信,“你有很多別的名字,很奇怪,所有人,只有你的名字會變。後來虞磬堂就知道了,這其實是那本手記在提醒他,讓江左書徹底改頭換面,不要再去找他了,他才可以突破十七歲這個時間界限,到更久以前,讓江左書活下去。”

“他一開始并不認為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即使失敗了,也反複地試。有時候他會很矛盾,覺得自己不是在救你,是在折磨你,不讓你安息,于是就瘋狂地……陷入自責,所以我在他身上安了個實時監測心跳的東西,防止他哪一天自殺。那本手記副作用很厲害的,比較通俗一點的話……他的老年癡呆會來得很早。”

江慈祿覺得陳珘的最後一句話是在活躍氣氛,但他的腦子太亂了,根本無法給予反應,只是斷斷續續地處理着接受到的信息。這樣的話,就可以很順理成章地解釋為什麽他會夢到和江左書有關的事情——因為他就是江左書。

怎麽可能。

他明明以“江慈祿”的身份活了這麽久。

“為什麽告訴我。”江慈祿扒開他的手,垂下頭,“虞磬堂不是不肯說嗎。”

“因為我覺得,這一次好像不太一樣。”陳珘揉了一下小腿肚,調整了姿勢,“你好像是有機會,和他走下去的。”

“虞磬堂心裏裝的過去太多了,他不會說,我不能這樣看着,所以我要幫他說。當然,你倆的事情,你最好還是自己和他談談。”

“是嗎。”江慈祿用手擋住眼睛,低低地倒抽了口氣,壓抑着哭腔,“是嗎……”

原來是這樣的嗎。

陳珘的所謂“重寫”,也就是虞磬堂一次次地在新的時間裏回憶之前的事情吧,這難道不是讓自己更痛苦的一種無形淩遲嗎?僅僅只是為了記憶江左書,他就要做到這一步嗎?

好像有什麽東西重重地摔在他胸腔裏,激起一股陳年的灰,慢慢散去了,他才看清遮掩之下的、真實的自己。

江慈祿一直坐着沒動,一聲不吭,陳珘就站了起來靠在牆上,揣在兜裏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他臉色一沉,摸了手機出來一看,是他安在虞磬堂身上的心跳監測系統在發出警報。陳珘罵了一句,一手扯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沖,走出去幾步,他停下來,回頭看:“虞磬堂出了事,你要跟我過去嗎?”

江慈祿沒理他,陳珘等了兩秒也不再等,轉頭快步走出,江慈祿兀地慢慢站了起來,把拿出來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重新蓋上白布,這才發現那布幹淨如新,明顯是才鋪上去的。

所以虞磬堂是昨天覺得自己可能回不來了,才打算把這些回憶藏起來的嗎?

他眨了眨眼,轉過頭,跑上去跟上了陳珘。

西山只有一個港口,因為天氣不好飛機停飛,坐動車過去太招搖,估計還沒出車站江慈祿就會被江鶴岐的人攔住,陳珘就帶着他去等當天的最後一趟駛往西山的船。

警報響了一會兒就靜下來,只是紅色的字樣仍然刺眼,即使知道虞磬堂還活着,江慈祿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很痛,會痛到流淚嗎。

他已經快要流淚了。

他反複地想,站在甲板上吹風,手腳都凍的像冰,小雨淋淋地下着,陳珘把他拉回去,說太危險。

一直等到到了西山,江慈祿都不敢再問陳珘一句,那紅色的字樣有沒有變。

江鶴岐要等的就是虞磬堂死亡的消息,虞磬堂很清楚,所以他特意把場面做的很大,整個現場混亂不堪,光是收拾爛攤子估計都能讓一些人愁死。因此當他躺在小診所的床上夢魇不止的時候,江鶴岐的人還在從廢墟堆裏找他的屍體。

“虞磬堂,醒醒。”陳珘坐在椅子上,手指伸在虞磬堂的眼前,輕輕晃了晃。過了幾秒,虞磬堂才慢慢地睜開眼,沒有聚焦,眼尾處沾了點濕,他眨了一下,淚痕就從眼角一直爬到發間,直至看不見。

“……我夢見他了。”他說。

陳珘沉默地看着他,診所裏的光線很暗,但他隐約覺得虞磬堂現在的狀态,就好像快要死去的人說自己看見了天堂一樣。他看了一眼半掩着的房門,知道江慈祿就站在外面,便把視線收回來,落在虞磬堂空洞的眼裏:“我已經告訴他了。”

“我……聽見他跟我說……”

“虞磬堂。”

“說……好久不見。”虞磬堂放在身側的手輕輕地掙動了一下,像想要抓住些什麽,“我們是不是要再見了……小書。”

“虞磬堂!”陳珘猛地一下站起來,用手指掐着他的下巴,用力到皮膚發紅,“我、說,我已經告訴他了。”

站在門外的江慈祿聽見動靜,頻頻回頭看,視野裏卻昏暗一片,他轉過身,盯着雨幕發呆。陳珘一腳踢開了旁邊的椅子,抱着手臂靠在桌子邊,冷靜地說:“虞磬堂,你活了多久了,急着現在去死嗎?”

“我活了很多個十七、十八歲。挺好的。”虞磬堂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卻因為臉上也有傷而無法達成目的,最終形成了一個僵硬的表情。

陳珘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煙瘾犯上來,他踹開堆在地上的東西往外走,砰地一下關了門。江慈祿被驚動,猛地回頭,陳珘靠在牆上,點了根煙。

“他現在狀态不好,你待會兒再去吧。”陳珘吐出幾個煙圈,眯起眼,“江鶴岐應該已經知道你跑過來的事了,唔,也許你們父子的情分就到這裏為止了,他不喜歡別人忤逆自己,特別是信任過的人。”

“站在頒獎臺上的獅子,只想要聽話的小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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