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罔顧人倫
陸湛不知道桑瑤在想什麽。兩人在掃得幹幹淨淨,只新落了一層薄雪的酒樓大門前下了馬車,迎着風雪拾階而上。
因冬日寒冷,酒樓大門處挂了用來擋風防寒的金絲繡花加棉門簾,掀簾而進時,暖融融的熱意瞬間撲面而來。
身上的寒意被融化,桑瑤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再一看眼前這高而寬闊,裝潢富麗奢華,還能聽見悅耳絲竹聲的酒樓大堂,她忍不住在心裏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喟嘆,而後回神壓下了之前那點私心。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他有弟弟妹妹要照顧,能送她這一路已經很好了,她不能貪心。
正這麽想着,堂中突然跑來一個小二,一臉歉意地對他們表示:他們酒樓今日被幾位貴客包了,不接外客。
桑瑤一愣,頓覺掃興,但想到這酒樓是城中最好的酒樓,小二口中的貴客肯定是非富即貴,她也只能自認倒黴地看向陸湛,示意他再找別處。
陸湛颔首,帶着桑瑤出了酒樓大門,回到馬車前。
桑瑤正要上車,突然一群衣衫褴褛,面黃肌廋,狀若乞丐的人從街邊不知哪個角落沖出來,将他們連同馬車一起圍在了裏面。
“好心人,給點吃吧!”
“是啊這位公子,我家娃子就快要餓死了!求求你們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事發突然,桑瑤有些驚愕,但卻沒太意外。因為來幽州的這一路上,她遇到過不少類似的事。
聽說是北境正在打仗,這些人因為戰火失去家鄉,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民,才會像乞丐一樣四處乞讨求生。
至于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那自然是因為天興樓這樣的地方有錢人多。
桑瑤自幼在和平安寧,繁華似水的淮揚長大,并不曾見過戰争的殘酷,但凡是有基本良知的人,看着眼前這些可憐的面孔,都會心生不忍。她回神看向其中一個抱着個面黃肌廋的小奶娃,自己身上也只裹了件單薄破舊的粗布衣裳,此時已凍得面色青紫的婦人,只覺得心口發澀,雙手也下意識朝随身攜帶的錢袋摸去。
然而才摸到一半,就被陸湛沒有任何預兆地握住了手腕。
桑瑤怔住,朝他看去。
陸湛卻沒有看她,只快速從随身攜帶的包袱裏拿出些自己日常吃的幹糧,分給了那些流民。
流民們見那些幹糧硬邦邦的看着就不好吃,心中不太滿意,他們想要的是銀子。但眼前這人高馬大,眉眼冷銳的青年看着就不好惹,他們也不敢鬧,只能接過那些幹糧走人。
陸湛這才松開桑瑤的手,護着她上了馬車。
桑瑤回神看向他,面色有些不解。
陸湛低聲道:“他們人太多了,直接給銀子不安全。”
那麽多人,萬一就地哄搶起來,場面會大亂。再說財不露白,那些流民又是被逼到絕境的人,誰也不能保證他們嘗到甜頭後,會不會得寸進尺。
桑瑤只是缺乏生活經驗,并不是笨,陸湛這麽一說,她立馬就反應過來了。再一想今日遇到的流民比之前遇到的都多,她點頭之後,又忍不住拿出紙筆寫道:【你說這仗會不會打到幽州來呀?聽說這陣子,北境那邊天天都在吃敗仗呢。】
幽州距離正在打仗的北境不是很遠,桑瑤想到去年剛升任幽州同知的舅舅,心下有些擔憂。
陸湛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只要朝廷馬上另派得力将領去北境領軍,就不會。”
桑瑤聽了這話,眉頭卻是蹙得更緊了。
如今奉命在北境領軍的統帥,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妃子麗妃的親弟弟。可就連遠在淮揚的她都聽說過,那位爺就是個屁都不懂,只會惹事的纨绔,麗妃送他去前線,純粹是為了給他刷資歷。
有他做統帥,難怪北境軍節節敗退。
還有那老皇帝,聽說也是越老越昏庸了。縱着小老婆和小老婆的家人在外胡來不說,還迷上了煉丹,整日沉迷丹房和後宮,追求什麽極樂之境。
桑瑤越想越覺得不安,但她只是個普通百姓,離朝堂政事什麽的太遠了,這會兒就算擔憂也沒法做什麽,只能先把這事放到一邊。
陸湛也沒再說什麽,坐上車轅,揮動了馬鞭。
馬車慢慢向前,在鋪滿大雪的地面上軋出兩道清晰的轍痕,但還沒走出多遠,桑瑤突然聽見一聲氣急敗壞的大吼:“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發生什麽事了?
桑瑤被這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撩起馬車窗簾往後方看去。
這一看她就驚住了。
只見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家名喚天興樓的酒樓大門口,一直安靜垂挂着的金絲繡花門簾突然被人從裏頭狠狠撞起,緊接着一個身上只裹了一件紅色紗衣,大半個豐腴身子都若隐若現的女子就發髻散亂,形容狼狽地從裏頭沖了出來。
女子顯然是想跑,可剛撲出酒樓,還沒來得及下門口的石階,就被一把鋒利的長刀由後至前地刺穿了肩膀。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女子慘叫一聲,痛得從石階上滾下。
原本純潔無瑕的雪地一下被刺目的血色染紅。那持刀的侍衛卻沒有就此放過她,而是跟着從酒樓裏沖出,用力将那女子按倒在了地上:“膽敢刺殺知府大人,你好大的膽子!”
原來小二口中的貴客,竟是幽州知府。
“什麽……什麽知府大人,不過是個草菅人命,作惡多端的畜生罷了!”那女子聞言,卻是掙紮着擡起一張秀美的芙蓉面,憤恨不已地沖他吐了一口口水,“我只恨……只恨自己棋差一着,沒能成功殺了他,給我阿爹,還有那些枉死在畜生手裏的無辜百姓報仇……”
“放肆!竟然出言辱罵大人!”
那侍衛正呵斥着,之前那個氣急敗壞地喊“抓住她”的聲音,再次從金絲繡花的門簾後傳來:“一口一個畜生,看來你很喜歡畜生啊,既如此,本大人成全你!”
那聲音冷笑一聲,陰沉道,“來人,把将軍和元帥牽過來。”
“是!”
應和的聲音落下沒多久,兩只牙齒尖利,體型壯碩的大黑狗噴着熱氣越簾而出。
女子看見它們,就像看見了什麽異常可怕的東西,原本還尚存幾分血色的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不,不要,我不要!”她拼命搖頭,身體也無法自控地抽搐起來,但大概是知道放狗之人的秉性,盡管怕成這樣她也沒有出言求饒,而是使出全身力氣絕望大喊道,“魏仲升,你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你不僅逼良為娼,殘害百姓,竟還罔顧人倫地逼我們在你的豬朋狗友面前與你養的這兩只畜生交.合,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你不是人!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死後不得超生——”
“一派胡言!将軍元帥上,咬死這胡言亂語的瘋婆子!”
那人,也就是幽州知府魏仲升顯然沒想到她會完全不顧自己的名聲,當衆說出他異于常人的癖好,霎時惱羞成怒,急聲命令道。
那兩只大黑狗得了主人命令,當即流着哈喇子張開血盆大口,朝那女子猛撲了過去。
女子凄厲的慘叫聲頓時響徹天際。
街上本就不多的路人被這過于血腥的場景吓得驚叫出聲,紛紛跑開不敢多看,從未見過這般慘烈畫面的桑瑤也駭得差點驚叫出聲。
她猛地放下馬車簾子不敢再看,心髒因為受到驚吓劇烈跳動。
那女子說這個什麽知府大人害死了她的父親和許多其他的無辜百姓,還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甚至逼她們當衆與畜生做那樣惡心的事……這、這都是真的嗎?如果都是真的……
不,不會不是真的,若非恨到了極致,這女子怎麽會不顧性命地做出這樣的飛蛾撲火之事?還有這個衆目目睽睽之下就敢放狗殺人的知府,也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好人!
桑瑤想到這,驚懼之餘整個人被憤怒填滿。她一把掀起車簾探出腦袋,剛想問問陸湛能不能救救那可憐的女子,前方一條距離馬車不過十來步的小巷裏,突然沖出來一個嬌小的身影:“阿姐!阿姐!”
是個年約十三四歲,穿着身粗布孝服,打扮十分樸素的小姑娘。
桑瑤見她紅着眼睛一臉驚慌地往酒樓的方向沖,口中還喊着阿姐,心下不由一突。
再一看小姑娘的視線緊盯的地方,正是那事發的酒樓,她頓時直覺不好。
正好這時對方即将經過她的馬車,桑瑤當機立斷,飛快地扯了下陸湛的袖子示意他停車,然後在那小姑娘經過車前時,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姑娘冷不丁被人這麽一拽,吓了一跳,可随即就驚惶又悲痛地掙紮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麽拉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我阿姐,他們欺負的是我阿姐——”
桑瑤一聽這話,更不能放開她了。背對着酒樓坐在車轅上,看不見身後場景,但大概聽明白發生什麽事了的陸湛,也是反應極快地将小姑娘往馬車裏一提,迅速放下了車簾。
剛做完這一切,那個名叫魏仲升的知府嚣張冷酷,毫無顧忌的聲音遠遠飄了過來:“我記得這賤人還有個妹妹,來人,去把她妹妹也給本官抓來。本官要好好審問審問,到底是誰派她們來刺殺本官的!”
那幾乎被那兩只狗撕碎了身體,整個人也已是奄奄一息的女子聽見這話,再次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哭叫,随即就徹底沒了動靜。
被桑瑤死死捂住嘴巴按在車廂裏,正瘋狂掙紮的小姑娘聞言,渾身一震,僵住不動了。
她知道,她的姐姐已經沒了。
桑瑤也知道那女子已經沒救,她低頭看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小姑娘,心頭像是燒了一團橫沖直撞的火,說不出的難受。
小姑娘也沒再掙紮,她愣愣地看着車廂壁,半晌突然淚如泉湧地發出一聲悶在喉嚨裏的,悲痛至極的哀鳴,昏了過去。
桑瑤趕緊将她放倒在座位上,外頭陸湛也是面色沉冷,架着馬車快速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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