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譚钺的決定

雪依舊在下,冰片似的往臉上砸,譚钺手沒在外邊,抄着兜,煙在嘴裏一吸一呼,盡是若有如無的白氣。

大半夜的,趙萬興趕來時,這哥哥就這麽半個屁股靠花壇邊搞行為藝術,看了看表,已經半個來小時了。

跑得急,沒戴帽子,他是真皮實肉地去擁抱冰雪啊,凍得說不出一句順溜的話:“……能……不能,找,找……個地兒啊,凍……凍他媽……死……阿嚏!!”

這一個噴嚏,差點閃了腰。

趙萬興一股火往腦袋上沖,可擡眼一看譚钺滿頭滿臉的冰茬子,鼻子底下都凍成冰柱了,頓時沒了脾氣。

楊皓成找他一定搞事情,而且還肯定搞大事,不然以他對這混小子的了解,不會雪地裏這麽站樁,說到底,還是他害得。

“想明白了。”啪地一聲,這人重重拍了下大腿,起來了。

雪人一動,趙萬興小眼神就跟上去,急火火地往他跟前一站:“明白什麽了?”他迫切想知道一切。

對方卻把腕上的表摘了給他:“這個能賣什麽價?”

趙萬興摸不着頭腦地看了他半天才低下頭,拿過來袖口蹭了蹭,說:“勞力士,游艇名仕型,自動機械,改盤改針,後鑲鑽,嗯……”對着哈了一口氣,他又說:“八成新,多不過六萬,當鋪就算了,賊他媽黑,鹹魚都是窮逼,這數挂着也賣不動,也就我能給你倒騰出去……”

在媳婦的高壓統治下,趙萬興一腦子的幺蛾子,搞點小錢不在話下。

“牛逼!”譚钺順手在這顆積着雪的光頭上捋了一把,拍西瓜似的拍了兩下。

“哎?”趙萬興醒過味來了,推開他:“你幹嘛?當什麽表啊?”

對方沒理他,把煙從嘴邊掐走,手一攬,把這老貨撈過來:“走,跟我回趟家,家裏還好幾塊呢……”

趙萬興急了,一把抓了譚钺領子:“怎麽回事?!那逼人到底跟你說什麽了?!趕緊給我說!不說咱倆哪也別去。”

譚钺很平靜:“他要大學城那塊地,我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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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靜。

緊跟着就是樹杈上的雪都往掉的吼叫,趙萬興一嗓子貫穿整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你他媽瘋了?!你腦袋有病??啊?!理他呢,幹他啊!誰慫誰怕誰褲裆沒貨!”

“不有新雨麽。”

煙掐了,譚钺咳了兩嗓子,聲音有點啞。

趙萬興像卡了嗓子,一下子就沒音了,是啊,淨藍剛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還回去跟着折騰?

他擡起頭,前面的人已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裏,留下一串延伸的足跡。

**

好幾天了,報過來的財務數據怎麽看都不對勁,應收賬款和實際到賬的比率高得驚人,又不是月末年關讨債季,怎麽會這樣?

夏新雨摸過來個計算器,啪啦啪啦地敲着,這時候從浴室傳來喊聲,也不讓他拿個什麽。

滿腦子還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數字占據着,夏新雨本能地拉開衣櫃,拽出來件浴袍,心不在焉地往浴室走。

他敲了敲玻璃罩,開了,熱騰騰的水蒸氣一瞬撲了出來,伸出來的胳膊全是淋淋漓漓的水,夏新雨眼中空無一物,腦子還在外邊沒進來,就連移動噴頭不慎淋了他一身也沒大反應。

蘇灼捋了把臉,睫毛凝着沉沉的水珠,對夏新雨說:“濕了,把衣服脫了。”

對方像獲得指令的機器人,真的開始脫,在酒店他就穿一件T恤當睡衣,脫下來扔到一邊,走時,被蘇灼一根手指勾了內褲邊。

“內褲。”

低頭看,确實也濕了,夏新雨緩慢地點點頭,開始脫,蘇灼眼睛盯在他身上,關上水。

抽了條一次性內褲,沒等穿,蘇灼叫了聲:“夏新雨。”

似乎有點惱,這人皺了皺眉,內褲遞到蘇灼面前,然後就是照規矩來,蘇灼給他從裏到外一件不落地穿,拿進來的浴袍也易了主,腰間打着漂亮蝴蝶結的夏新雨就那麽若有所思地垂頭站着。

蘇灼碰了碰他的小腿,示意給他擦腳。

擡一只又擡一只,可拖鞋也濕了擦不幹淨,蘇灼所幸一把攬了他腰坐上水臺,彎下腰兩只腳一起擦,全程窩在人家腿上的夏新雨跟着一搖一晃。

擦完,蘇灼在他腿後一撈,抱起來,邁步向外走。

“有事?”走着,蘇灼低頭問他。

懷裏,夏新雨摳着指甲,沒答話。

好幾天沒在公司見着譚钺,不過柳媛媛告訴他譚總來的,就是來得比誰都早,打一晃就走了,晚上大家下班了才回來,問,就是賊忙,這種狀态讓夏新雨不得不猜測公司財報的異常與他有關。

深吸了口氣,夏新雨一個擡頭。

頭低得久了,頸椎好痛,他一邊捏着,一邊轉動脖子,床上蘇灼低着頭玩手機,眼皮擡也不擡:“醒了?”

這什麽話,夏新雨不明白,随意往身上一看,當時就驚了。

不但之前的睡衣變成了好像他拿去的那件浴袍,還不知什麽時候倚在床頭,正跟這哥哥一人一邊。

“哎?”他起身四處看:“你把我抱上來的?我衣服呢?”

“你剛在浴室,一來就撲我身上又貼又蹭弄一下子水,還非得讓我給你換,叫我抱你出來,不抱你就咬我。”蘇灼沒擡頭,一口氣說完。

“……你說這話不牙抻?”

蘇灼擡頭,說:“真的,沒假話。”

“屁,”夏新雨有點粗野:“就你騷成這樣我也騷不成這樣。”

手機放下,蘇灼專心跟他說:“你錯了,其實你特別騷。”

夏新雨一挑眉尖。

“眼睛,鼻子,嘴,脖子,鎖骨,”手上來,又在繞他那根斷過的手指指根:“這裏,也很騷。”

夏新雨眼眯成了一條縫,思忖着,不有些玩得花的有錢人就愛搞點另類的生活調劑品,像豢養個精致漂亮的小寵,男女不限,年歲不挑,又或者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嗜好,什麽戀足,戀襪子,戀手指??

“你真不會……”他斟酌着用詞:“有什麽私人的,愛好吧?”

如果這樣,足以解釋為什麽會對他這個貌不驚人也沒什麽趣味的人這麽倒貼了。

“例如?”蘇灼垂着眼睛,由摸變成暧昧地上下*弄。

“……性.癖。”

一根手指怎麽被他玩得……

夏新雨看着,舔了舔嘴。

“嗯,有,”男人口氣慵懶,啞啞的:“我想進入你,把你撞哭。”

唾沫沒咽好直接嗆人氣管,夏新雨捂着嘴咳得彎下腰,尴尬得極力把頭扭向一邊。

要說真夠荒唐的,蘇灼對他的心思一直就擺在明面上,他也不是不知道,倆人偏偏還就睡一張床,盡管确實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但餘下的不到四十天老這樣也不行。

關鍵這事它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

這幾天的哄睡都不怎麽成功,哄是哄了,先睡着的卻總是自己,等醒來蘇灼就坐在寫字桌那邊,籠在窗外清晨的暖陽中沖他笑着說早安,只要問睡沒睡,這人就會說睡了。

每回夏新雨都會去摸摸他那邊的床鋪,冰涼涼的。

睡眠進展如實報告給何醫生,何楓那邊收集他這裏的數據,然後參考着,為蘇灼制定入睡幹預治療,所謂入睡幹預,夏新雨問了,是靜脈挂水安定一類的藥物,或者是精神催眠。

蘇灼早期曾大量使用安眠藥,經年累月變得就沒那麽敏感了,催眠雖然也有弊端,但總歸比挂水安全一些。

哄睡不成功,自己變得可有可無,沒等夏新雨多想,何楓就把他的路給封死了,告訴他沒有實驗是一順到底的,受阻反複,螺旋式前進才是常态,終止不可取,還一個勁兒地給夏新雨戴高帽,說他是濟世救人的觀世音菩薩,這麽個大活人愣是從十來歲就沒怎麽踏實睡過覺,多慘吶。

夏新雨聽得頭皮一陣陣發麻。

思緒散得太厲害,把剛才蘇灼那點不幹不淨忘得差不多了,拳頭捶松枕頭,夏新雨躺下來,揪了揪這個人的衣角,問怎麽哄。

蘇灼趴下來,還在看手機,只是撅了撅屁股。

夏新雨了然,一下一下規矩地拍着,突然振動一響,他伸脖子去看身側的手機。

譚钺給他發來一條微信——

明天下班來家吃頓飯,咱倆聊聊。

頭轉回來,一眼就看到蘇灼盯他的眼神,不滿地往自己屁股上一瞟。

夏新雨趕緊又續上。

**

跟譚钺約的這天正好是周五,晚上要跟蘇灼回星願,夏新雨算着時間,一下班就往原來的家跑。

真是好佩服自己這種老媽子的作風,眼裏容不得一點髒亂,走哪兒都得順手清理了。

上次來還車,愣是把壓車鑰匙的腳墊刷了才走。

這回進來又開始整鞋櫃,跟遭劫似的,東一只西一只,整到最後還有不成雙的,夏新雨運了運氣。

沒等他直起腰,眼前出現一雙差着樣的拖鞋,順着腿往上看,是腰上的圍裙——

譚钺正拿着炒菜鏟子,對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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