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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現在的城市污染太嚴重,雨後的空氣讓人舒服,然而,這場雨下得有點兒不是時候,因為我沒帶雨傘。

我給唐泾川發信息,告訴他下雨了,出來的時候借把傘,別淋到。

他沒回複我,估計在忙。

我問咖啡店的店員這附近哪兒有便利店,他告訴我出門右轉差不多200米就有一家。

這時候已經快十二點,咖啡店沒什麽顧客,我讓店員幫忙看行李,跑出去買傘。

雨下得不小,200米的距離雖然沒把我淋透,但也挺狼狽。

一把透明的雨傘,20塊錢,買完之後我一回頭看到貨架上的牛奶,又過去拿了一盒。

從便利店出來的時候我站在門口抽了根煙,雨天的深夜,沒有平日裏喧嚣的人群和呼嘯而過的車,只剩下雨滴打在傘上的聲音,讓整個世界都清淨又幹淨。

前些日子我心裏太躁了,沒有一天是安穩踏實的,這會兒站在這裏,就好像這場雨把自己焦慮的心都撫平了一樣,雨水沖走了所有不安與雜亂。

地面因為積水反着光,平時烏煙瘴氣的城市竟然變成了一副唯美的油畫。

我欣賞着這難得靜谧的世界,抽完了一根煙,慢慢往咖啡店走去。

路邊的小店都關門了,這200米之內只有一頭一尾的便利店跟咖啡店還亮着燈,我朝着前面透出光的玻璃窗走去,到了那跟前,竟然看見了唐泾川。

我在店外,他在店內,我撐着傘站在雨裏,他喝着咖啡坐在我之前的座位上。

我們隔着窗戶相望,他沖我笑笑,站了起來。

我在門口等他,他拖着我的行李箱出來找我。

“我去買了把傘。”

“猜到了。”

“還給你買了盒牛奶。”

“那,謝謝你。”

他笑着接過牛奶,問我累不累。

“還好。”我說,“明天不打算去公司,在家好好休息。”

“不忙嗎?”他站在傘下,肩膀貼着我的肩膀。

我說:“有事兒陶裕寧就給我打電話了。”

他笑我:“當你的秘書真慘,陪老板出差,回來之後,老板休息,他還得上班。”

我對此不置可否。

過來一輛空的出租車,他招了招手。

晚上十二點十三分,我們終于往家裏駛去。

我跟唐泾川的關系有些過于水到渠成了,稀裏糊塗地就住到了他家,稀裏糊塗的就一直這麽住着。

沒人提起我該搬回去的事兒,也沒人提起我們之間有些微妙的關系。

當初我住進來是為了照顧他,現在他已經沒有大礙,我卻好像已經成了這個家真正的一份子。

他不提,我當然更不會提,而且就算他提,我也打算死皮賴臉地住下去。

我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九十來平米,兩間卧室,一個不大的客廳,只有一個衛生間,而且還是幹濕不分離的那種。

跟我那棟三四百平的別墅比起來,這地方小得太多。

自從我爸做生意賺了錢之後,我就沒住過小于三百平米的房子,可是現在突然明白,家的意義不是多大多豪華,一個人就能讓一個地方成為家。

我偷懶在家休息,唐泾川出去上班。

陶裕寧打電話來抱怨了一通,然後說他給唐泾川的禮物忘了讓我帶回來。

這會兒我才想起來我原本要送他的那個也還沒送,本來是打算他加班一出來第一時間給他,結果我去買傘,出去前把禮物放回了行李箱,到家之後因為太累倒頭就睡,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時候人家唐泾川已經上班去了。

陶裕寧問我:“你送他禮物的時候,他什麽反應?”

我教訓他:“不要這麽八卦,上班時間沒正事兒別打電話,再有一次扣績效。”

陶裕寧哀嚎一聲,火速挂掉了電話。

我去卧室把禮物拿了出來,想了想,翻箱倒櫃找到一個筆記本,撕下一張紙,然後去客廳的書架前拿下了那本《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我翻了好久,最後又是在紙上寫了半句詩:這是一個港口……

這首詩的後半句是:我在這裏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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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萬字了!

我十五萬字以內肯定是可以完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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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認真考慮說服唐泾川到我的公司去上班,至少他不用總是加班到半夜。

本來我在客廳等着,想他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把禮物送上,說白了,就是想哄他開心,結果,一覺都睡醒了,人還沒回來。

一點半,我實在受不了了,打電話過去,然後就聽見他的手機鈴聲從門口傳來。

電話這邊還沒接起來,家裏門先被打開了。

我挂了電話跑去門口,他一臉疲憊地問我:“還沒睡?”

我接過他的鑰匙跟手機放在門口的桌子上,趁着他換鞋,到後面把門鎖好。

“怎麽又這麽晚?”問了這句,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抱怨丈夫晚歸的妻子,怪別扭的。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忙完這幾天就好了。”

我心說,最好是真的。

他也算是大病初愈,還沒怎麽恢複精氣神兒呢,就開始被工作這麽折騰,我都替他覺得累。

“我去洗漱,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我“哦”了一聲,然後看着他先回卧室換了衣服,又出來去洗漱。

他在衛生間洗臉的時候,我回去拿了禮物過來,靠着洗手間的門對他說:“我剛才等你等得睡着了。”

他從鏡子裏看了我一眼:“怎麽不睡?”

“有東西給你。”我舉了舉手裏的小盒子,“這次不是毛衣。”

他笑了:“幹嘛又送禮物?”

“因為不想被陶裕寧比下去。”

他洗漱完出來,我把盒子塞給他:“他都給你買了禮物,我不買不行。”

他顯然不好意思收,但我不管那麽多,催着他拆開。

我喜歡看他拆禮物的樣子,喜歡看他最後盯着卡片上的字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我的催促下,唐泾川打開了盒子。

這次我給他買了一塊兒手表,和我自己的是同一款。

他皺了皺眉:“這太貴了……”

“房租。”我說,“我在你這兒住了這麽久,而且還要繼續住下去,就當是我交的房租了。”

“房租也用不了這麽……”

“我說了還要繼續住下去,預付的,買都買了,你不要我也不好拿去再送別人。”我把手表反過來,表盤的背面刻着他的名字。

他道了謝,然後看見了塞在盒子裏的紙條。

買手表的時候着急,沒來得及寫卡片,回來之後随便找了張紙補上,看起來有些簡陋。

他看完那上面的話,又扭頭看向了客廳茶幾上那本我用完之後忘了放回去的書。

“好了,”我說,“晚安。”

也不知道我在逃什麽,禮物送到了,我躲回了房間。

小時候總覺得日子過得慢,後來長大了覺得時間不夠用。

我記得我三十歲生日的時候我媽打電話過來,感慨說自己那個整天調皮搗蛋的小兒子一晃也三十而立了。

三十是真的三十了,立沒立另說。

總之,人越長大就越覺得仿佛都能聽見時間跟自己揮手告別的聲音,那聲音頻率太高,惱人得很。

我就是在這樣的時間裏,混在唐泾川身邊,陪着他從泥沼中走出來,陪着他慢慢平靜下來。

有一天午休的時候陶裕寧在茶水間看電影,我跟着看了一會兒,男主角眼淚汪汪地跟女主角表白說小時候總是想象自己長大了會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直到遇見了她。

那時候我就想到了唐泾川。

我問陶裕寧:“你小時候想過這個問題嗎?”

陶裕寧一邊吃核桃一邊說:“我高中就跟老餘好上了,那會兒還沒來得及想這個問題呢。”

有時候真的沒辦法跟他聊天。

大部分時候我都很讨厭說時光飛逝這種話,老氣橫秋的,沒意思。

但是我發現一旦生活變得安穩平靜下來,時間就真的過得很快,唐泾川生病的那段日子,每一個片段都好像是被拉長的鏡頭,日子被抻得老長,熬過一天特別不容易,可是後來他好了,我們每天跟所有人一樣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插科打诨偶爾我搞點兒小暧昧,一轉眼就從春天走到了夏天又從夏天走到了秋天。

當我注意到第一片落葉的時候,我跟唐泾川說:“秋天來了。”

他當時正在低頭拼拼圖,是陶裕寧搬來的,一共三千塊。

他只是輕聲“嗯”了一下,以示回應。

我看着他認真拼拼圖卻不願意搭我話的樣子,竟然有點兒吃拼圖的醋,我喝掉手裏的咖啡,放下杯子,坐到他對面。

“秋天來了。”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嗯,我聽到了。”

我被他氣笑了,只好認輸,一邊幫他拼拼圖,一邊說:“秋天一到,咱們倆就認識整整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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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對秋天又愛又怕。

愛當然是因為我跟唐泾川是在秋天認識的,那年他踩着落葉的回頭一瞥,我大概永生難忘,但是,秋天也是他痛苦經歷的開始,那些深夜裏他慌忙敲開我們求我幫幫他們的片段,我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難受。

病中的人最無助,病患家屬也一樣。

現在我算是再次有所體會了。

餘醫生說唐泾川這種病秋季複發概率會比較大,加上年底又臨近周曉雲忌日,他叮囑我一旦情況不好,趕緊回去複診。

我也擔心,去年的事還歷歷在目,當時本來以為唐泾川開始好轉了,卻沒想到他糟糕的狀态在周曉雲忌日前爆發,他自己也說,那對他來說是道坎,我希望今年,這道坎能好過一點。

一整個秋天我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偶爾會發現他不對勁,但沒等我提出來,他已經先聯系了邵醫生。

唐泾川對我說:“不只是你害怕,我也害怕。”

他告訴我現在的他很滿足,不想重蹈覆轍,不想讓自己再陷進泥潭裏,所以他也在努力自救。

面對這樣狀态積極的他,我終于可以放下心,相信他确實走進了下一段人生。

因為重新開始服藥,唐泾川焦慮的情緒得到了緩解,十二月份,我們又去了一次日本,這一回只有我們兩個人。

故地重游,再次站在支笏湖前面的唐泾川沉默了好久,他大概是在回憶,大概是在暢想,大概只是放空,我不知道,也猜不到,我只是陪他一起看着這不會凍結的湖,陪他一起沉默着。

過了好久,天上開始飄雪,他對我說:“雖然一個男人動不動就想哭真的很沒出息,但是一站在這裏,真的特別想放肆地哭一場。”

“哭不代表軟弱,”我對他說,“如果連你都能被說成是沒出息,那我大概就真的是個廢人了。”

他笑了,低聲說:“別胡說。”

雪落在他頭發上,睫毛上,鼻尖上。

他眼睛通紅,眼淚掉了下來。

“去年來這裏的時候,聽着餘醫生說那些話,我其實很感激,有時候我會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遇見你們,我們非親非故,你們卻救我于水火。”

“人跟人之間不一定非要沾親帶故才能有過命的交情。”

“水航,你的大道理真的很多。”

“可能我上輩子是個哲學家。”

我再次成功把他逗笑,他擦擦眼淚,告訴我其實去年來的時候他曾想過,能到這裏來自殺,沉入湖底被樹蔓纏住,未嘗不浪漫。

“那種浪漫不适合你。”我說,“你要是喜歡水,我們可以去劃船,去潛水,但該上岸的時候還是要上岸。”

“我可不就像是個終于上岸的溺水者麽,”他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系在我脖子上,“天快黑了,趁着下雪,去泡個室外溫泉吧。”

我們坐在溫泉池裏,周圍一個人都都沒有。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上灑下來,配着眼前迷蒙的熱氣,我們好像不在人間。

我和唐泾川緊挨着,偶爾兩人的皮膚會碰到一起。

平時我們倆很少有這樣的肢體接觸,肌膚相貼,沒有任何阻隔。

一碰到他,我就心猿意馬,從被他觸碰的地方開始,酥酥麻麻,那感覺很快就漫布全身,最後讓大腦都無法運轉。

所以說,男人的動物性真的很強,尤其是在愛的人面前,性欲可以瞬間如同火山噴發,炙熱的岩漿把理智吞噬得一幹二淨。

“我覺得自己很過分。”唐泾川靠在那裏,閉着眼,突然說起話來。

“什麽?”我幾乎灰飛煙滅的理智瞬間重新聚集起來,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水下的身體,只關注他的話。

他說:“我們認識了兩年,去年不算,但你今年的生日到現在我也沒給你補上。”

我是八月份的生日,當時我沒提,唐泾川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等他問起來的時候已經快十月份,他懊惱地說一定要給我補一個生日蛋糕,只是後來說完就過去了。

“這種事,無所謂的。”我說,“我從小就沒怎麽過過生日。”

“可是生日願望還是要許的。”他跟我說,“在生日的時候許願,還蠻靈。”

我陪他過過兩次生日,看着他許過生日願望跟新年願望,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自己的願望是什麽,但告訴我都實現了。

“那下次我試試。”

“別等下次了。”他從水中出來,全身濕淋淋地站在池邊,然後拿起浴袍,對我說,“我訂的蛋糕應該馬上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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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泾川這個人有時候挺過分的,大概是因為身為直男真沒那種自覺,不知道不應該尤其不應該在對自己有意思的男人面前太裸露。

當然了,這不是人家的錯,是我的問題。

他穿上浴袍,回身叫我一起去大堂等着蛋糕送來。

說來也巧,我們剛到,蛋糕就來了。

挺大一個,包裝精美。

唐泾川提着蛋糕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後,腦子裏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他為什麽突然給我補過生日?

他會不會給我生日禮物?

他要是送我生日禮物,會送我什麽?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在想,如果按照一般電視劇的情節,他是不是應該把自己送給我?

想到這兒,我有一秒鐘的羞愧,趕緊把這種龌龊心思壓了回去。

我們兩人的房間挨着,他叫我到他那屋去。

兩間屋子格局一模一樣,他把蛋糕放好,然後扭頭問我:“你要自己拆還是我來拆?”

這一晚上,每一個細節都過于暧昧,我想拆了他浴袍上的衣帶。

“我來吧。”

我走過去,坐在桌子邊,解開了蛋糕盒子外面的絲帶。

我想象着自己解開的是他身上的帶子,打開的是他的衣襟。

沒辦法了,兩年了,有時候有些念頭真的我再怎麽努力都壓制不下去。

蛋糕很漂亮,上面寫着我的名字,還有一句詩,就是最早我寫給唐泾川的那一句聶魯達的情詩。

如果是別人,我此刻一定會想很多,既然會寫情詩給我,那必定是有情在裏面。

可這是唐泾川,詩又是我寫給他的,什麽情到了他這裏都變成了禮尚往來。

他說:“點蠟燭吧,我把燈關了。”

我聽話地把彩色的小蠟燭都插在蛋糕上,然後一一點燃。

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從來沒有以這種形式慶祝過自己的生日。

他關了燈,踩着盈盈的燭光走向我。

我們面對面坐着,穿着一樣的浴袍,頭發都還濕漉漉的,他的眼睛裏有燭火,還有我。

他說:“雖然遲到了太久,但是祝你生日快樂。”

唐泾川的聲音好聽,從我第一次聽見他說話時這個聲音就成了能撩撥得我神魂颠倒的魔音,我整理了一下浴袍的下擺,擋住了自己起了反應的身體。

“許願吧。”他帶着笑意看我,臉色被燭火映得緋紅,溫柔得像一顆櫻桃。

我閉上眼,先是大腦空白了幾秒,然後想,唯一的願望就是他健康。

在經歷了艱難苦楚之後,人的願望總是會回歸最樸素的樣子,健康就好,別的不求了。

許完願,我睜開眼睛看他。

他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吹熄了蠟燭,房間一下子漆黑一片。

我們都沒說話,也沒動,在黑暗中各懷心事地用力呼吸。

突然,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柔聲說:“我去開燈。”

房間的燈重新亮了起來,剛才黑暗中的暗潮洶湧被沖刷得一幹二淨。

唐泾川對着我神秘一笑說:“我有禮物送給你。”

他早就說過自己不擅長做送禮物這種事,甚至以前對待周曉雲也沒在禮物的包裝上用過心思。

但是這次,他從行李箱裏拿出的盒子,包裝得很漂亮,上面還用絲帶系了個結。

“我不會選禮物,”他說,“但是希望你能喜歡。”

他抱着盒子一步步走向我,表情有些羞澀,不好意思擡起頭來直視我。

我好奇這禮物是什麽,但其實不管是什麽,我都一定會喜歡。

唐泾川給的,我一樣一樣照單全收,并且無比珍惜。

我接過禮物,當做寶貝一樣放在腿上,解開絲帶打開盒蓋,然後愣住了。

他站在我旁邊,笑着和我說:“我看你挺喜歡白毛衣的,但是那件你穿着小了一碼。”

我被他說得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他又說:“而且,那不是我的禮物麽,用這個跟你換,回去之後,你把我的毛衣還給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竟然覺得他是在撒嬌,大概真的是欲求不滿太久了,分分鐘就能精蟲上腦。

“那毛衣,你不是不要了嗎?”

“我後悔了行嗎?”唐泾川這回是徹底不好意思了,耳根通紅地說,“我想要回來。”

看着他這樣,我哪兒說得出一個“不”字。

把那件白毛衣從盒子裏拿出來,我直接套在了身上。

“好看嗎?”我問他。

然後想起當初我送他毛衣的時候,他當着我的面換上,有些拘謹地問我“好看嗎”。

唐泾川點了點頭,笑着看我說:“這件才合身,你不要再穿小一碼的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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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跟着陶裕寧看電影時,那部電影有句臺詞不是說“我總想象自己長大後會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麽,而我總是會想,我跟唐泾川的關系究竟會走到哪裏,我們會在什麽樣的情境下接吻。

當然,能不能接吻還是個未知數,但人得樂觀。

說句實話,我覺得現在氣氛就很好。

我穿着他送的毛衣,他坐在床上笑着看我。

只需要我往前走兩步,然後一個俯身就能吻上去,身下的床又大又軟,可以做很多事。

但這些都只能在我腦內成像,真的要做,我是不敢的。

我這人從小到大怕的事兒不多,到現在最怕的就是吓跑他。

我能感覺得到唐泾川一直在努力想要接受我,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很快有結果的,他有這個心意,我已經很開心。

從最開始的慌張抗拒到現在,兩年的時間,在這件事上他的壓力絕對比我大。

我說:“毛衣有點兒熱。”

他笑我:“脫了吧,回去洗洗再穿。”

這個晚上,我們倆坐在一起吃蛋糕,吃不完的,他切了一些送去給酒店的前臺女孩。

然後我們在他房間喝酒,喝到後來靠在一起睡着了。

人真的太貪心了,以前我總想着跟他以家人的身份一起生活就很好,可是一旦真的實現了,就得寸進尺的想擁有全部的他。

從日本回來不久,又是跨年,又是周曉雲的忌日。

這一次唐泾川沒有經歷去年的那種折磨,反倒十分平靜。

周曉雲忌日那天他沒讓我和他一起去,一大早,在樓下買了一束花,坐着公交車去了殡儀館。

唐泾川在那裏待了一整天,晚上天快黑才回來。

我親自下廚,照着網上的食譜做了一桌子菜,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凍得鼻尖通紅,搓搓手,坐下來喝湯。

我們沒有多聊關于周曉雲的話題,他不提起我自然不會問,但是感覺得到,他心情還算不錯。

他心情好,我也過得輕松,吃完飯去房間處理公司的事,忙完後出來,發現他不在家裏。

我有點兒慌了,如果是平時我不會太在意,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就好,但這日子特殊,他不在我視線範圍內的時候我就會覺得不安。

我拿着手機給他打電話,一邊等待接通,一邊穿鞋打算出去找他。

結果,人家很快就接起了電話,跟我說:“給我開門,我沒有手掏鑰匙了。”

他買了好多酒上來,在我疑惑的注視下問我:“你忙完了?”

我說忙完了,他說讓我陪他喝酒。

第二天是周日,我們都沒事,倆人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喝得東倒西歪。

我靠着沙發捏易拉罐玩,他叼着煙眯着眼,看着對面牆上的那幅畫發呆。

我問他:“為什麽又想喝酒?”

他靠着我笑,笑得煙灰被抖在了我身上。

這天晚上,唐泾川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煙,我知道這肯定也跟周曉雲有關。

要是周曉雲還能說話就好了,我想問問她,唐泾川今天見她的時候,跟她說了些什麽。

我一喝啤酒就容易跑廁所,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從廁所出來之後,看見唐泾川平躺在那裏,伸手招呼我過去。

我躺在他身邊,跟他緊緊貼着。

他翻了個身,幾乎壓在了我身上。

“水航。”他确實醉了,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捋不直,濃濃的酒氣撲到了我臉上。

“嗯。”我扭頭看他,看他臉紅得像顆熟透的桃子。

他就叫着我名字笑,也不繼續說話,過了會兒,大概累了,一頭紮進我懷裏,把臉埋在我脖頸間,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借着酒意大着膽子抱他,輕撫他的背,有些無奈地說:“你啊......”

“你啊......”他學着我的樣子說我說的話,說完之後還像惡作劇得逞似的笑。

醉酒後的唐泾川格外可愛,叫我名字的時候黏黏糊糊,像只懶洋洋的小動物。

我給這只小動物順毛,趁機揩油,親了他的頭發。

後來唐泾川就這麽在我懷裏睡着了,睡着的時候,他的嘴唇貼着我的脖子,讓我想起一件事。

我當初說,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愛上我,讓他主動給我一個吻。

雖然明知道這只是個無意的巧合,但因為這個,我還是好像窮了一輩子的人突然中了個大獎。

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那個地方,好像開出了一朵玫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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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我們的重大日子幾乎全部集中在秋冬,一到這個季節,我就不自覺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唐泾川身上。

他的病情沒有再複發,整個人算是真的開朗起來。

有一次我在外面開完會快到他下班時間,想着去接上他一起回家,等他的時候看見他跟同事有說有笑地從大樓裏出來,然後朝着我擺手,跟同事道別向我跑來。

他仍然依賴我,但不會再像那時候一樣,為了讓我留在他身邊而努力裝出愛說愛笑的樣子,我想做他的唯一,但絕對不是那樣的唯一。

我愛的唐泾川就應該這樣,真的快樂,真的擁抱生活,哪怕不擁抱我。

這個春節我們被迫跟着陶裕寧去了挪威,他揚言要是這次再看不到極光,餘醫生就一整年不可以有性生活,結果我們到了那裏,趕上了好時候,隔三差五一推門眼前就是極光,一開始我們都被震撼得不行,到了最後,陶裕寧一出門就哀怨地說:“果然,再美的東西也會看厭。”他唉聲嘆氣,餘醫生在那邊笑着說:“看來這一年你基本上是別想下床了。”

他們這倆人時不時這麽聊天,我倒還好,總覺得讓唐泾川聽着有些難為情,但我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在抿着嘴偷笑。

也對,大家都是男人,這種事兒,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也就我,整天胡思亂想,把唐泾川想象成了一個不谙世事的小男孩。

實際上,人家比我還大呢。

春節回來之後,我們一天都沒休息就開始工作,有時候唐泾川也會感慨,沒想到我們已經在一起過了三個春節。

春節是阖家團圓的日子,走得再遠的人到了這一天也要回家去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可是我們,從相識的第一年開始就湊在一塊兒過年,那時候我們才認識四個月。

他感慨的時候我也感慨,但感慨的和他不是一件事兒,而是我已經到了剛認識他時的歲數。

三十多歲的兩個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難免會有人猜測。

每次我到唐泾川公司去找他,他同事總會奇怪地打量我,還有開玩笑說我們兄弟倆感情好。

偶爾我配合唐泾川演戲,管他叫哥,我這麽一叫,他就臉紅,像是身上有什麽開關似的,特別可愛。

可愛這個詞用在男人身上有時候真的很妙,當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的好或者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有多喜歡他時,就說他可愛。

于是,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要說上好幾次他很可愛,當着他的面兒,或者抓着陶裕寧絮叨。

陶裕寧說我:“你是徹底一頭紮進去了,但你們就這麽耗着?”

他問我:“你們認識快三年了吧?也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事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你絕對是不一樣的,你們就不打算把關系捋捋清楚嗎?”

說真的,現在的我們倆,仿佛是一對兒生活在一起多年的戀人,除了沒有肢體接觸外,跟那些老夫老妻沒什麽區別,可是說着好像很相似,實際上還是不同的。

老夫老妻跟親人還是不一樣的,在我看來,他可能還是把我當做了親人。

我當然是想更進一步的,可我怕一旦我伸手去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迎來的不是新的高樓大廈,而是殘破不堪的茅屋。

我突然想起以前唐泾川跟我說過的話,那時候他說他害怕改變,現在的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希望改變我們的關系,卻又覺得時候未到,我怕功虧一篑。

于是,就繼續耗着吧。

清明節,我陪着唐泾川回了他的老家。

他父母去世之後,他用賣房子的錢在老家先給他們買了墓地,我問他為什麽沒帶他們去我們那邊,他說:“我爸媽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一輩子,這裏是他們的家。”

家是人的歸宿,長眠也要眠于自己最熟悉的土地。

我們買了花,冒着雨,進了陵園。

清明節來掃墓的人很多,時不時還會傳來哭聲。

我們站在他父母的墓前,我看着墓碑上的字覺得愁緒被雨黏住了,怎麽都散不去。

不遠的地方一個女孩淋着雨坐在墓碑邊上嗚嗚地哭着,我們不知道去世的是她什麽人,可那嗚咽聲感染了周邊的每一個人。

唐泾川說:“他們去世的第一年,我經常在周末回來,有時候在這裏一坐就是一天,什麽話都沒有,就是發呆。”

那時候,我不在他身邊,不知道他父母出了意外,不知道他過得那麽苦。

他說:“有一次天黑了我還沒走,正發着呆,突然聽見有人和我說話,是我爸媽的聲音,他們跟我說,孩子,天黑了,你快回去休息,爸媽也要走了。”

我想象着他當時的樣子,大概像一朵枯萎的玫瑰,有一種凄零的美。

唐泾川長得好看,哭起來更讓人心動,可是,我還是喜歡看着他笑。

“其實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什麽鬼魂,也知道當時肯定是我太想他們,于心有愧才産生的幻覺,可是那天我在墓地痛哭一場之後就回去了,我強打着精神生活,而那天那句根本不存在的話就成了我活下去的支柱。”唐泾川輕輕嘆氣,“我告訴自己其實他們一直在看着我,他們沒有怪我,還在擔心我。”

我摟住他的肩膀,冰涼的雨水落在我手背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唐泾川為了不讓我淋雨,傘一直偏向我這邊,而的肩膀已經濕透了。

我把他往傘下摟了摟,聽見他說:“去年清明節我跟他們說我和你又遇見了,因為你,我才重新活得像個人,我跟他們說好了,如果今年你還沒離開我,我就帶你來和他們見面。”

他說完這句話,再沒有說什麽,而我似乎有些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我們之間的秘密,被這場冰涼的大雨洗刷得逐漸露出了端倪。???????

80

我發現人的日子一安穩起來就容易想東想西,也就是俗話說的“溫飽思淫欲”。

之前唐泾川生病的時候,我們倆也是這樣朝夕相處,我恨不得24小時盯着他,可那會兒雖說也是愛着他的,但滿心都是希望他快點兒好起來,哪怕他好了就要翻臉不認人把我掃地出門了。

現在,他是好了,也沒掃我出去,我們日子過得有模有樣有滋有味,他帶我回去“見父母”,我給我媽介紹他。

但都是以好朋友的身份。

七月份的時候我媽回國,我接她回來之後陪着她在我那兒住了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裏,我跟唐泾川只見了兩次面,一次是他陪着我去機場接我媽,一次是我媽非要請人家吃飯。

我媽偷摸問我:“你倆啥關系?”

兩三年前我隐晦地跟她提過我性取向的問題,但那會兒她沒當回事兒,以為我只是不願意戀愛結婚,她管我那個叫“後青春期叛逆”,後來她知道了唐泾川,知道了我們之間發生的一些事,雖然我沒明說,可她多少意識到了我們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

畢竟我媽也了解我是什麽人,長這麽大什麽時候操心過別人的事兒?

我喜歡男人這事兒如果放在以前她跟我爸都得氣個半死順便把我打個半死,但是自從我爸去世後,我媽仿佛參透了人生,她常把“做人別留遺憾”挂在嘴邊,對于我的事也不太管了,只會跟我說讓我想清楚別後悔。

我一直覺得一段感情無論到最後會走向什麽樣的終點都不應該後悔,自己選擇的路,沒有打自己臉的道理。

我媽第一次見唐泾川就特喜歡他,拉着他聊個沒完,本來她想叫唐泾川一起吃個午飯,但那天泾川下午要開會,我就攔住了我熱情的母親,放走了他。

那幾天我回家住,我媽時不時就和我聊唐泾川,問我他多大,現在在做什麽,查戶口一樣。

最後還問我:“那他太太去世之後,他有再找一個的打算嗎?”

我反問她:“你問的是找個老婆還是找個老公?”

她瞪我,我說:“找老婆的話,他大概沒考慮過,找老公......我不知道他什麽想法。”

我媽追着我罵,說我把人家帶壞了,可是最後她還是說:“那孩子不容易,他就算不跟你好,你也別欺負他。”

看吧,在我媽心裏,我就是這麽個混蛋東西。

後來她叫他來家裏吃飯,還準備了禮物給他。

這事兒我事先完全不知道,直到她拿出那個小盒子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這是真的把這次見面當成婆婆見未來兒媳婦了。

她送了唐泾川一副袖扣,我說:“媽,我那份兒呢?”

人家壓根兒沒搭理我。

她走的那天,又叮囑我:“我喜歡那孩子,你可千萬別欺負人家。”

我哪兒舍得欺負呢?

這麽長時間以來,我求的就是個一直陪着他一直對他好的機會,如果他願意給我,那是我最大的榮幸。

我媽走後,我立刻死皮賴臉地住回了唐泾川家,他問我:“留着大房子不住,來我這個小窩不覺得委屈嗎?”

“你把我踢出去我才委屈。”我是這麽回答的。

他就看着我笑,然後站起來給我做晚飯。

如果把生活比喻成一首鋼琴曲的話,那我們倆人這首曲子一定是開頭哀傷中間狂躁最後溫柔平和的,日子滴滴答答地從地板上溜走,客廳牆上挂着的那副油畫因為長期被日曬,有些褪了色。

我當初買這幅畫時的幻想終于成了真,我跟唐泾川真的幾乎每天這樣坐在餐桌邊,心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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