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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愫目光,?輕輕從那抽魂鞭上移開,暗中悄悄的,手指狠狠的捏成了拳頭。

一股子淡漠的涼意,?湧上了林愫的心尖。她性子頗為倔強,?尋常手段已然難以令她屈服。再者當初蒼壁炮制風神照的法器,又豈是凡品?那抽魂鞭抽在身上,身軀上會留下傷痕,可受苦的卻是魂魄。

魂魄之痛,?豈是凡人可承受。

林愫記得自己第一次承受,?頓時跪在地上,終于哀求出聲。

種種折磨,?她自然也是記在心上,?将曾經那點兒溫馨之情,化為烏有。

只記得彼時,飯桌上菜肴有着熱氣,?風神照頗為挑剔,?用絹帕擦拭了筷子,?卻将那一雙筷給了林愫。

如此種種,盡數不過是虛假,?倘若留戀,不過作繭自縛。

再者伴随時光流轉,?當年小女孩兒一日日的長大,出落美麗,?那張面容更似妙真人。

鞭笞折磨,這些也還罷了,林愫還感覺到另外一種危險。她生得好似妙真人,而風神照本就是對妙真人有那般想法,?只不過彼時,妙真人婉拒他罷了。

妙真人雖是風神照師叔,可這實不是什麽阻礙。俗世師徒之間宛如父子,可對于這些淩駕世俗禮數的放飛修士而言,似也不算什麽。這元界大修,縱然有不樂意搞師徒戀的,也不過是怕有礙修行,與禮教全無關系。

人生如是,活得越長,便将規則看得越淡。如今一張相似面容近在眼前,且風神照掌其全部,生殺奪予盡操他手,不似妙真人那般高不可攀。如此思之,風神照也不覺怦然心動。

林愫聰慧敏銳,漸有所覺,她曾視風神照為父,如吃蒼蠅一般惡心。

也便是那時,風神照染上飲酒之習。那熏熏酒氣,萦繞于林愫周遭,恍若噩夢,她不覺勉力只做不覺。

風神照未曾染指她,并非因為林愫不願,林愫願不願其實并不要緊,風神照也未曾在乎過。

不過是元尊癡情,念着妙真人,故而糾結于此,眼中凝結寒意日濃。

那時林愫心中,已盤算脫身之策。白靈以紫衫算計,她将計就計,果真惹得風神照厭憎。而後林愫懷着必死之心,紅衫沖撞,重傷被逐出元元天,也斷了師徒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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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她當真松了口氣。

風神照已然放下鞭子,說道:“不過如今,你長大了,本尊也不會再打了你。”

酒氣染上風神照冷漠雙眼,那漆黑瞳孔昭示風神照仍在自我厭惡着,似乎說這些言辭,忍耐極大得壓力。

他終究言語軟和些:“我自然會待你好些。”

林愫心忖:不不,你不必對我好些。

“逐你出元殿,你自然心裏恨我。我不過想你知曉,若無我庇護,你能如何?阿愫,是你驕縱太過。不過我倒是想不到,你竟瞧中水連城,阿愫,你眼光當真也不如何。他豈能将你護住?真可笑,為了親妹,他竟讓你如此委屈。你總歸要我庇護,否則豈能處置水玲珑?哼,你若在我身邊,豈會受這樣委屈。”

說罷,風神照一時沉默起來,好半天,才開口:“我不過想你受些教訓,可你一走兩年,和別的人親好。你為什麽不來與我服軟,哼,難道要我和你認錯不成。”

林愫垂着頭,盯着風神照蒼白的手,還有手側那漆黑如墨的鞭子。

“你總盼我眼裏有你這個人,好了阿愫,終究還是要如你的意。我身邊便是添個侍妾又如何?既然這是你所願,我便如你意。這是你自己求來的,只要記得,本尊心中所念,始終就是妙真人。謝靈君三字,你永遠無法逾越。你只需記得,若非你生這麽一副容貌,本尊此生也絕不會多看你一眼。”

風神照終于機智在想睡林愫和繼續愛謝靈君之間尋到一個解決之道。原來睡林愫,也是對妙真人崇高而真摯的懷念。

林愫一顆心,卻禁不住往下沉。

她故作不知,處處相避,可有些事情,終究不是自己想避便能避得開。

風神照向她伸手:“過來。”

林愫卻往後退了一步,風神照這麽些年為了妙真人守身如玉,尚且是處,真是好令人感動啊。

可越是這樣,林愫越覺得可怕,她朝着風神照搖搖頭。

迫人的壓力頓時逼來,可見風神照心中驚怒。在他看來,自己好不容易對林愫服軟,承認對他是上心的。這女徒不屈不饒,千方百計引得自己注意,不就是如此?

林愫擡頭時,就正好窺見這張驚怒面容,她深吸一口氣:“元尊為什麽不問問我,願意還是不願意?我不願意的。”

風神照冷聲:“不知進退。”

難道還要自己忘卻妙真人只寵她,絕無可能。他一指之力相加,如山巒壓頂,讓林愫隐隐有跪下沖動,鬓角也不覺滲透出一顆顆的汗水。

“元尊放心,阿愫從來未曾想過,要什麽,你的獨寵。你心裏有沒有什麽妙真人,和我沒關系的。我只是,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沒什麽男女之意,也無敬仰愛慕。你,你在我心中也不過如此。你怎會覺的,我會喜歡你呀,從小到大,你便對我羞辱鞭笞。誰會喜歡,這般待自己的人。你,你真是自作多情——”

話語未落,風神照已然瞬間在她面前,雙瞳透出了怒意,驀然伸手卡住了林愫咽喉。

那如鐵箍一般的手掌,死死卡住了林愫的頸項,而林愫渾身竟被強大氣勁壓制,動彈不得。

林愫的話落入風神照耳中,以風神照身份,又幾時受過如此之辱?

風神照雙頰白了幾分,他緩緩咀嚼林愫說出來的話兒,憤怒之中又有些不能相信。

他厲聲:“你胡說什麽?”

林愫又怎能不喜歡他?原來林愫竟對他滿心怨怼,恨不得遠離自己,可他從來不覺的。他以為林愫十分在意自己,為了引起自己對她注意,甚至寧可以死沖撞。

越是如此,風神照亦越發羞怒交加。

他素來是情緒極淡漠的人,已然許久未曾有如此激烈情緒。他對妙真人思念也如歲月靜好的和緩,又豈能如此刻,如此波濤洶湧。那安魂鏈因感受風神照情緒波動,顫鳴不止,縷縷黑氣似萦繞上風神照的身軀。如此焦灼心緒,竟似讓風神照恨不得伸手就此取了這女修性命。

他瞧着林愫面頰布滿了淚水,紛亂劃過了臉頰,落在自己如冷玉般手掌上。那眼淚滴在風神照手掌上時,尚自有淺淺餘溫。使得風神照眼神驀然微微一顫,伸出手指,一擦林愫眼淚。

他忽而慌亂松開手,甩開林愫。

女修垂着頭輕輕咳嗽,輕輕呼氣,頸項間指痕鮮明。

風神照厲聲:“你要喜歡誰,水連城?”

林愫搖搖頭。

風神照容色稍稍和緩幾分,也是,林愫早已然與水連城不和。

他冷聲:“我幾時問過你願意不願意,如今我想,你現在便要讨我歡喜。”

當年帶她上須彌山,不就是為了讨自己歡喜的,不是麽?以他元尊威儀,本不必如此的卑微。他,自然也不希罕什麽真愛,這須彌山上下,元界衆生,皆在他之下,為他所役。若非如此,元尊之位,又有什麽意思?只不過是,自己待林愫太好些,倒讓此女很沒分寸。

風神照看着自己手指上猶自沾染一抹淚痕,冷冷說道:“若你還忤逆我心意,我便殺了你。”

哼,林愫如花似玉,妙齡之姿,也應當不想死。

林愫似身軀輕輕的一顫,她終于緩緩站起來,伸手輕輕的按着風神照的肩膀。她似很是緊張,雙手攥緊了肩頭衣衫,而風神照卻也并未見怪。

也許從未跟女子如此親近過,風神照忽而渾身繃緊。

眼前女子容貌,秀美妍麗,雖青澀幾分,卻也和記憶之中的容貌有七八分的相似。林愫本是個美人胚子,只是臉頰少了幾分血色,不免顯得美中不足。此刻林愫的頭微垂,使得她似染上幾分怯生生的味道,那長長的眼睫毛也似輕掩住她眼底的神色。

風神照既把她當林愫,也把她當謝靈君,他盯着林愫的臉,看着她纖秀的鼻梁,淡色的唇,他身為元尊從來沒享受過這樣子的溫柔,從不知女色是什麽滋味。林愫臉頰靠近,他沒打算躲開,心底卻微微有些異樣。

可驀然林愫擡頭,如此距離,林愫驀然輕輕的擡起了下巴,使得一抹光華瞬間從她唇中掠出,飛向了風神照的眉心!

與此同時,她飛快後掠,滲出了一身汗水,不覺心驚膽顫!

她将一舍情印,早含在舌尖,徐待時機。那舍情印是林愫在一小世界所得,雖不是十分厲害得功法,卻有幾分狠毒之處。其印若修成,封于珠中,待一人情濃之時,以印點中眉心,便會忘卻此刻情濃之時思的那人愛慕心情。縱然記憶猶在,卻也是會忘卻記憶裏情景當時內心浮起的喜歡。

林愫氣勁封住舍情印,将這珠子藏于舌下。她多少有些了然風神照的性情,便是自己拒之,風神照也絕不會相容。而她,也絕不願意自己被強迫,成為什麽元尊禁脔,塌上替身。當然她更不想死,自己如花年華,她對自己人生還有許多期許,為什麽要死?

風神照既能成為元尊,所得機緣,自然也是難以想象,身負諸般秘術,只怕惡咒臨身,風神照身軀就會自然而然生出反抗。所以林愫千挑萬選,選了這舍情印。那舍情印是林愫偶然在小世界做任務所得,不意在小世界中,竟然有這般秘術。

那時林愫親眼所見,一女修對情郎失望之極,以此斷情,将此種入眉心。那惡徒本來狡詐狠辣,卻對其妻頗有真情,就算屠盡其師門,卻對之恩愛情重。女修卻承不起如此扭曲的情感,以此斷情。此後那男子墜入魔道,不記前情,竟親手将愛侶斬于劍下。

此咒不會損其身軀,傷其記憶,無非會剔除當日的情感,故而很具有隐蔽性。

然而饒是如此,林愫此舉也頗為冒險。

以風神照的實力,她很有可能因此而死,林愫卻願意一搏。如何算計,林愫內心盤算了許多遍,更何況她故意挑中今日。每逢十五,明月皎潔,風神照似力量減弱。這個秘密,還是幼年時候的林愫窺見。

此刻風神照已然一動不動,面色木然,似微微恍惚,紮根兒似的站立原地。如此情景,不但讓林愫松了口氣,心裏面更慶幸。她本以為自己就算成功,也會受傷。

她自然也見識過風神照的實力,縱然身為元尊,卻總有人觊觎其位。一個蘿蔔一個坑,而元尊這個坑,分明也是獨一無二。故而縱然可能損失巨大,乃至于家族屠盡,成功後可帶來的巨大誘惑,也不覺令人為之心馳神搖,奮不顧身。每隔一段時日,自然也會有刺客光顧。不過風神照既已然穩坐元尊之位,自然代表那些刺客盡數殒身化為白骨。

風神照誅殺刺客時候的場景,林愫自然也還記得,只怕也很難忘記。她初入元元天,本以為到了仙境,不懼饑渴,錦衣華服,一切皆美。直到,刺客已至。她瞧間那些刺客,不遵元元天規矩,飛來低去,可風神照竟也絲毫不懼,他手指随手化出縷縷劍氣,手指那麽一動,頓時會添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首。那時候她第一次見到這麽可怕得死法,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風神照送她的珠串從她手中脫出,一顆顆的玉珠散亂了一地。

她自然知曉風神照的厲害之處,卻猶自決意以計暗算,沒曾想自己居然能全身而退。看來風神照那一刻真的色迷心竅,居然沒什麽防備。越是如此,林愫越發心中凜然,小世界的舍情印質量不保證,風神照也實力超然,誰知道能管用多久?

所以林愫手腕間玉镯一晃,頓時化出了兵刃血惡,攥緊在手中,心裏很冒了些狠辣之念。

念及方才風神照逼逼的,若不順他心意便将自己誅滅,林愫殺意更騰騰往上冒。

她之血惡,比着風神照,俏生生的面頰透出了冷絲絲的寒。

風神照以前雖待她不錯,又賜她靈藥功法,可本不過将自己當作妙真人的代替品,随意打罵,方才甚至還要掐死自己。呸,口口聲聲,說待自己好,可他真待自己好嗎?揣着明白裝糊塗,怎麽風神照對其師尊蒼壁冷冰冰的,反而向往妙真人的溫柔。一個人會喜歡什麽,風神照也不是分不出好歹。只瞧風神照迷戀謝靈君,就知曉風神照其實心中清楚,怎麽樣才是正常的。

更更重要的是,風神照若不死,她別想有好日子過,總要忐忑過日。倘若風神照哪日清醒,只怕自己也是萬劫不複。

今日僥幸,可這般運氣,卻也是可一不可再。如此時刻,她更應該一搏,縱然許會被風神照功體反噬,可這也是最好機會不是?

越想,林愫眼中寒意越濃,神色越冷。便算搞死風神照,自己能有什麽錯,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須彌山上下,大家都暗暗奉行弱肉強食,全無絲毫溫情,彼此利用算計。像她這樣兒,也已經算好的了。

林愫終究緩緩垂下了手,未再以血惡指之,冷笑:“好師尊,別怪徒兒今日忤逆,要怪就怪你平時對我太差勁了。不錯,你對我也給了些好處,可你讓我身償,就恕我難從命了,我可不包睡。只此一次,從今以後,你和我便恩斷義絕,我心裏呢,再不把你當師尊。”

兩年前,她已然是對風神照失望之極,那時候風神照冷漠無情已然斷了所謂師徒之名,如今這曾有情分,更是在林愫的心裏斷得幹幹淨淨。

此時此刻,年輕的女修面頰雖然是蒼白了些,一雙眸子卻也是灼灼生輝,美得出奇。

然後,林愫就退出洞府,在元元天靜靜打坐,聽天由命。

到了第二天,風神照如常現身,允了林愫開辟洞府。他還記得林愫,不過眼裏已經是沒了那份灼熱。

一切如林愫所願,她也迅速滾下山,懷抱擁抱新生活的姿态,成為須彌山的林仙尊。

她回憶到了此處,驀然腦子一凜,雙目睜開。

此時此刻,自然也不是元界四年前,她洞府已開四年,身邊有上官璧月、江無塵、靈瑚,一直安安分分當她這個小洞府的仙尊。

鬥室之中,她面前那朵蓮花,輕盈的流轉着,無聲卻神秘。

林愫不覺面色大變,也是不由得神色變得甚是難看。她當然知曉,這一切都是這小蓮花作妖,對方窺測自己記憶,全無隐私自覺。

林愫本來不欲對之表現出敵意,以免刺激後,對方施展出些邪惡的手段。

如今林愫自然再按捺不住,她面色微凜,血惡已出,便要與此朵玄蓮鬥法。

誰想此朵玄蓮輕輕一抖,竟而因此不見,消失在林愫面前。

林愫忿怒難言,驀然冷冷道:“哼,自知不是我之敵,所以跑得快嗎?”

不過念及前事,林愫憂心忡忡,倒難以分心想尹風華了。

可憐她身為仙尊,一直很低調,也不好擴大規模,多拐幾個弟子。

謝靈君既已然歸來,想來風神照也不會再讓自己身償,卻怕元尊會殺人滅口。

林愫長籲短嘆,又不免有些後悔,要不然當年自己就試試,說不定真能弄死風神照呢?

而那朵玄蓮,既然飄來元界,首要目标自也并非林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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