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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甲板,浩蕩秋風迎面吹來,元墨胸中的不适才算是消散了一點。
打打殺殺的流血場面她讨厭歸讨厭,但竟然會被一截指頭吓到,自己都覺得納悶。
在船邊坐了一會兒,她慢慢想明白了。
讓她覺得惡心的不是那一截手指,而是眼睜睜看着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人肢體受到殘害,哪怕這個人本身并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不是打鬥,這是殺戮。
但姜九懷下這種命令時,臉色風淡雲靜,沒有一絲波動,顯然早就司空見慣。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他真的不是阿九,那個在紅館裏住着,會彈琴,會做詩,脾氣有點不好,但她裝死時會着急的阿九,真的不過是一副假面,是偉大的家主大人用來潛藏行跡的面具而已。
真正的姜九懷就是如此。
姜家家主,位于絕頂,舉手擡足,攪動腥風血雨。
“元兄!”
一個驚喜的聲音把元墨從出神中喚醒。
衛子越大步走過來,“在上面我就覺得像是你,一看果然是!哈哈,我總算把你盼着了,你可算下樓了!”
那天晚上元墨扔下他逃命,他還真把元墨當成了不講義氣的小人,深悔自己所交非人。而後面的事實證明,他當初有多鄙夷,現在就有多感激。
他深深地一揖到底:“多謝元兄救命之恩。”
“救你的人可不是我。”元墨朝樓上擡了擡下巴。
衛子越望了樓上一眼,左右看了看,将元墨拉至僻靜處,壓低聲音:“裏面當真是姜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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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見着他了?”
“嗯。”
衛子越咽了口水,緊張問:“他長得……什麽模樣?”
“長得……嗯……一般人不會看第二眼。”
因為第一眼望過去,就再也挪不開眼睛。
衛子越長出一口氣:“果然如此。”然後肅容道:“我問過船夫,大約還有五天左右便能到揚州,這幾天你就裝病不出,不要再踏進那間屋子半步。”
元墨訝然:“為什麽?”
“這位姜家家主……十分十分危險。”
元墨想到方才那一幕,心有戚戚然。
“我爺爺和玉翁是多年好友,這麽些年,他逢年過節就帶我去姜家,原是指望能見上姜家家主,兩家好親近親近的意思,所以姜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衛子越壓低嗓音,“據說他相貌醜陋,所以從來不見外人,他住的小院是姜家禁地,就算是在姜家,也沒幾個人能進去。而且……”
衛子越說到這裏,不知想起了什麽,竟打了個寒顫。
元墨聽到“相貌醜陋”四個字,差點兒笑了出來,見衛子越這付模樣,更是好笑,想到自己當初也聽信過些傳言,便道:“衛兄,傳言這個東西別太當回事,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別不信,此事千真萬确。還有一件事……”衛子越聲音更低了,“在他五歲那年,姜家別院失火,他的父母雙又暴斃,人們都說,那把火,是他自己放的。”
元墨被編故事的人震驚到了,五歲燒死爹娘!還能更誇張一點嗎?
“元兄你這是什麽眼神?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姜家別院就在揚州東面的小鳳洲,那一晚的大火把整座揚州城都映紅了,姜家的人趕到時,他的父母早已氣絕身亡,他的手裏還握着點火的火把。”
衛子越眼睛睜得大大的,眸子裏帶着股寒意。明知道這不可能是真的,元墨還是給他搞得背後有點涼滋滋的。
五歲的小孩子當然不可能幹這個事……但,如果那個孩子是姜九懷的話……
元墨打了個寒戰,趕緊搖頭:“不可能,他真幹了這種事,還能好端端當家主?”
“就是因為年紀太小,再加上陛下是他親舅舅,一力扶持,所以才讓他蒙混過關了。”衛子越叮囑,“我可不是危言聳聽,姜家家主四個字,在揚州城可以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他的救命之恩,等到了揚州,我自然會封一份厚禮拜謝。至于現在,咱們可得離他遠遠的,知道嗎?”
就算衛子越不交代,元墨也是這麽打算的。
她只想找個花魁回去好好做生意,壓根兒不想摻乎進大人物們的腥風血雨裏去。
“元兄,我的東西呢?”衛子越問。
元墨掏出那只錦封給他,衛子越急忙拆開,确認裏面那半截詩袖安然無恙,長舒一口氣。
元墨忍不住道:“這位大哥,要是有朝一日,你的後人發現你最貴重的遺産是半截破袖子,你猜他們會不會去挖你的墳?”
衛子越将錦封貼身收好,鄭重道:“生不能同衾,死必定同穴。我若身死,怎麽會把它留給他人?”
元墨真的服了。
三樓,平公公看着侍女們換上新的紅茸毯,又要香爐裏滿滿灑了幾把香,風與香一起驅淨屋子裏的血腥氣。
姜九懷站在窗前,秋風吹動他的發絲衣袂,他看到船側某個角落,兩顆腦袋擠在一起,不知在說些什麽。
其中一只腦袋束着高高的馬尾,不是就晃上一晃。
不一會兒,他們問人要來兩根魚竿,就地釣起魚來,一邊釣魚還一邊說話,也不知道哪裏來那麽多話。
魚上鈎了。她跳起來,拎着魚大笑。
陽光那麽好,照在她臉上,笑容好像會發光。
“主子,都清理好了,”平公公過來,殷勤地問,“主子可要小憩一會兒?”
姜九懷夜裏睡得少,午後向來是要歇一個時辰。
這幾天元墨在船上,姜九懷連中覺也沒歇,在平公公眼裏,元墨就好比那妖姬禍君、侫臣誤國,罪大惡極。
姜九懷沒有說話,依舊垂眼看着樓下。
元墨一手拎着魚,一手攬着衛子越,興高采烈走向船艙。
衛子越也攬着元墨。
姜九懷看着衛子越的手落在元墨的肩頭,眼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平公公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只瞧見最後一點衣角沒入船艙,雖然不知道主子看到了什麽,但主子心中不悅,這是定然了。
“新科進士按例要待三年翰林院,然後再等施恩外放,首次外放之地,不得是本籍。”姜九懷慢慢問道,“條文上寫得明明白白,為何衛子越甫一登科便獲外放,且放到了揚州?”
平公公有點為難。
答案很簡單:定然是衛老太爺大把的銀子起的作用。
“咳,衛老太爺只有這麽一個獨孫,自然難免溺愛些,想放在自己身邊。”平公公小心翼翼道,“老奴還聽說,衛老太爺跟三爺不止說過一次,要讓三爺關照關照府尹,将來多提拔提拔衛公子。”
“也罷,三伯的面子總是要給。”姜九懷在書案後下,“讓衛子越進來。”
衛子越被叫走的時候,元墨的魚剛片了一小半,衛子越還沒來得及吃。
“等我回來吃——”衛子越走到門口交代,最後一個字剛出口,生生頓住。
一個人走了出來,左手小指上包裹着厚厚的紗布,隐隐露出一點血跡。
竟是黑蜈蚣。
衛家人雖救回來了,但船被鑿穿了底,衛老太爺送給孫兒的寶船就此沉眠江底。此時正可謂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別這麽瞪着我,我也挺慘的,本來是自由自在一沙鷗,現在變成套上了繩子的狗。”墨蜈蚣攤了攤手。
衛子越恨恨“哼”了一聲,随小七上樓去。
“呦,吃魚鲙呢。”黑蜈蚣踱進來,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拈了一片送嘴裏,大贊,“好手藝,爺爺我吃了這麽多年,還從沒過這麽鮮甜的。”
元墨戒備地看着他:“你怎麽在這兒?”
她原以為,在問完話之後,黑蜈蚣要麽被就地處死,要麽被押送回府衙下獄。
“因為爺爺我貪生怕死,會見風使舵呗。”黑蜈蚣在廚房裏翻找,“哎,有沒有吃的?這魚鲙雖好,到底不下飯,填不飽肚子,爺爺這兩天忙着逃命,就啃了一條生魚,苦水都餓出來了。”
“來碗牛肉,三碗飯。”
門口又有人進來,往桌邊一坐,赫然是白一。
得,那位逃了兩天,這位追了兩天,看來是一樣的餓。
夥房的下人天不亮就起來忙碌,這會兒正回去補眠了。
元墨本着拿起菜刀便是下廚的精神,到碗廚裏找到幾碗剩菜,再把中午的剩飯全倒進去,加了幾碗水,生起大火,很快便盛出兩大碗滿滿當當的飯菜放到桌上。
白一和黑蜈蚣都驚呆了。
白一吃驚,是因為他原以為元墨忙上忙下,是做給家主大人的。
而黑蜈蚣吃驚,則是因為:“你這是人吃的嗎?”
元墨:“有飯有菜有肉,有什麽問題嗎?”
黑蜈蚣:“我寧願去吃生魚——”
話音未了,腦袋“叭唧”被摁進了飯碗裏。
白一收回那只手,低聲:“想活命就別廢話,吃!”
即使是兩人死戰之時,白一也沒有這麽鄭重的臉色,黑蜈蚣莫名被感染,和白一一起埋頭大吃。
直到吃完那一堆粘粘糊糊的混合物,他才仰天長嘆一聲:“這位大哥,你做飯的手藝跟你做魚鲙的相差也太遠了吧!”
“閉嘴。”白一擱下筷子,恭敬地向元墨一抱拳,“多謝二爺款待。不過下官想懇求二爺一件事。”
“白将軍別這麽客氣,請盡管吩咐。”
“請二爺千萬別告訴家主大人,下官和這黑蟲吃過二爺親手做的飯。下官對家主忠心耿耿,這黑蟲也已投靠家主,都想再為家主多盡忠幾年。”
白一說完,拖起黑蜈蚣就走,黑蜈蚣一路反抗,暴跳如雷:“媽蛋你說誰是黑蟲?爺爺叫黑蜈蚣,蜈蚣!看到嗎!”
留元墨一個人在竈房裏,一臉懵。
這都什麽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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