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修羅場

◎“但是我想告訴你。”◎

賀憬出聲打斷她的出神。

“好了。”

他一邊把藥瓶放回醫藥箱中，一邊看着她：“感覺好點了嗎？”

空氣中彌漫着清苦的藥水氣味。

宋幼意盯着膝蓋，小聲說：“嗯，好多了，已經不怎麽疼了。“

之後又補充一句：“謝謝。”

“要喝水嗎？”

宋幼意遲疑搖頭，才想起她來這裏的目的，只是給楊九語的舅舅送東西。

只是沒想到會因為一些誤解，導致賀憬在給她上藥。

“東西送到，我該回去了。”

賀憬伸手拿起眼鏡，發出輕微聲響，才擡眼注視着她。

“九語是我表姐的女兒，我的外甥女，之前在本科時，九語的父母幫了我很多，所以我和九語經常聯系。”

他在和她解釋和楊九語的關系。

她十六歲認識賀憬，之前誤以為賀憬是真的家境清貧，賀憬也沒有提起過，所以宋幼意并沒有過多去探究。

但她确實想要了解賀憬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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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還保持着一絲理智。

月亮從來不會屬于她，不是嗎？

再過多的靠近和了解，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痛苦。

她的視線落在賀憬的手上，骨節分明，讓人賞心悅目。

宋幼意叫他，聲音細細柔柔的。

“賀憬，這是你的隐私，不用告訴我的。”

賀憬淡淡出聲。

“但是我想告訴你。”

“意意，你有興趣了解嗎？”

宋幼意沒有回答，賀憬只是笑了笑，極其自然地轉了話題：“我送你回去吧。”

宋幼意稀裏糊塗地被送回家。

藥水味尚未消散，依舊彌漫在鼻尖，她蜷在沙發上，才慢慢梳理清楚剛剛的三個結論。

賀憬住在她隔壁。

他是九語的舅舅。

以及，他是直的。

這種詭異的巧合，讓宋幼意有些措手不及，仿佛計劃被完全打亂。

她這麽急切搬出賀憬的家，就是為了離賀憬遠一點，但現在……

楊九語這時發了消息。

【宋老師，你見到我舅舅了嗎？】

宋幼意難得撒了個謊：【沒有，不過我把東西放在他家門口了。】

楊九語：【好哦，謝謝啦，我會讓他去取的。】

宋幼意多問了一句：【九語，你的舅舅是不是不常住在這邊？】

【對，他只是工作忙的時候才住在嘉苑，其他時候不住這邊。】

不常住這邊。

宋幼意終于放下心來。

那應該也不會經常見到吧。

宋幼意傷得并不是很重，上過藥後，第二天就淤青已經散了不少，正好還有個雜志拍攝，她還得趕到現場去工作。

還是昨天的選秀節目，但今天的拍攝對象是導師部分。

工作人員前一天就把名單發給她，但她沒有打開來看，等到了拍攝地點才知道今天要負責拍攝的對象。

負責交接的人是和宋幼意很熟的一個小姐姐：“今天要拍攝的導師是最近比較火的歌手周子逸，意意最近有關注過娛樂圈嗎？”

“聽說還是我們這裏的少東家。”

宋幼意捧着單反的手一頓：“周子逸？”

夏栀和衛天悅比較了解：“最近特別火，因為長得還不錯，粉絲量還是很多的。但聽說黑料還挺多，脾氣也不好。”

夏栀話音剛落，就聽到攝影現場傳出一道男聲。

“宋幼意，聽說你被掃地出門了？”

宋幼意回頭看，一個男人單手插袋，懶懶地倚在門邊，五官淩厲，帶着不羁的帥氣。

果然是認識的周子逸。

宋幼意在心中嘆了口氣，先是死纏爛打的宋陶然，現在又來一個周子逸。

看來要找個時間去去水逆。

如果早知道周子逸也是她的拍攝對象，她就不接這一次拍攝了。

“怎麽？見到我這麽驚訝？”周子逸語氣戲谑，看着一臉平靜的宋幼意，“宋幼意，你還是和之前一樣，笑都不會笑一下。”

“不算驚訝。”宋幼意收回視線，語氣很淡。

她和周子逸認識，之前是小學和初中的同班同學，但兩人之間的交集，對于宋幼意而言，算不上什麽愉快。

自從高中後，宋幼意留在北附上學，而周子逸被送到國外去，現在周子逸回國成了歌手，最近卻因為一首歌爆紅，正式進入娛樂圈，還給最近大火的選秀節目當導師。

“聽說你父母離婚，把你掃地出門了。”周子逸也不生氣，語氣輕慢，“如果你無家可歸，你開口求求我，我或許還能施舍你一個落腳處。”

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讨厭。

宋幼意沒理他，只當他在放屁，這下周子逸有點生氣，黑着臉：“宋幼意，我在和你說話，你啞巴了嗎？”

衛天悅有點看不下去，周子逸就是最近爆紅才有些名氣，但也黑料頗多，但因為臉好看，黑粉多，但喜歡的粉絲也很多，說是有個性，但今天一見，根本就是沒有禮貌。

正當她出聲準備勸阻時，卻被宋幼意用眼神攔住，示意她不用替她出頭。

周子逸這個人一直喜歡和她作對，越反抗他越是變本加厲，周家背景深厚，如果沒記錯，她現在所在的雜志公司，就是屬于周家的，她也不願意把衛天悅拖下水，目前來看，冷處理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有地方住，不用你操心。”宋幼意站在三腳架後，語氣淡淡，“現在我要開始拍攝，麻煩你配合一下。”

宋幼意接着說：“如果你對我不滿，你現在可以提出換攝影師。”

周子逸盯了她兩秒，冷笑一聲：“不用了，直接開始吧。”

換攝影師的話，還怎麽欺負宋幼意？那太沒有意思。

他之前一直看宋幼意不順眼，因為宋幼意就是平常人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成績很好，和他這種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不一樣，她甚至考進了全國名校的北城大學。

小時候他經常欺負宋幼意，揪她的辮子，把蟲子放在她的書包裏，帶頭孤立她，騙她說她父母不要她。

但宋幼意從來沒有哭過，只是安靜地把辮子紮好，把蟲子處理掉，不理會其他人的嘲笑。

等再大些，他很少見到宋幼意，但每次見到她，依舊在挖苦她，因為宋幼意每次都不會做出回應，讓他覺得不甘心，繼續變本加厲地欺負她，現在宋幼意無處可去，他正好找到痛處去嘲笑她。

但面前認真工作的宋幼意更加毫無波動，似乎根本不在意他這個人，他心裏的煩躁更甚。

宋幼意工作很認真，對待周子逸也是一視同仁。

照片拍完，開始選片，宋幼意把照片導進電腦裏，開始修圖，即使面對的人是周子逸，但她對待工作還很認真負責，主動和周子逸溝通：“這樣修可以嗎？看起來更有質感些。”

她捏着筆，在數位板上修修改改，極其熟練地構圖調色。

“照片修好了，你看看還有哪裏需要改的嗎？”宋幼意擡頭詢問周子逸。

宋幼意鹿眸澄澈烏黑，看得周子逸有些不自然地撇過臉，依舊嘴硬：“你不是攝影師嗎？自己不會決定？”

宋幼意沒說什麽，繼續修圖。

周子逸都這樣說了，宋幼意就直接自己決定。

她的效率很高，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把照片全部修好。

“你看看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改的。”宋幼意一張張照片翻着，“如果你确認過沒有問題，我就給你團隊發過去。”

經紀人在旁邊，語氣很好：“宋老師很會拍，我覺得這組真的很好。”

本來周子逸就是屬于痞帥那類，很受小女生喜歡，宋幼意拍得很淩厲，角度選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怎麽精修。

面對贊揚，宋幼意禮貌地對着經紀人笑了笑，表示謝謝，這一幕落在周子逸眼裏，卻讓他更加煩躁。

“宋幼意，剛剛的照片我不是很滿意，重修。”

重修兩個字刺激到宋幼意，她擡頭。

“那你覺得哪裏不滿意？”宋幼意語氣有點快，“構圖還是調色？”

周子逸态度懶散：“都不滿意。”

現在她覺得宋陶然和周子逸天生一對，一個嫌拍得不好，一個嫌修得不好，要是問問題，卻一個都說不明白。

這明顯就是在刁難宋幼意，宋幼意也沒有生氣，只是合上電腦：“我的水平只能到這裏，如果還需要修，那就另請高就。”

宋幼意的态度很明确，改是不可能再改了，愛用不用，不用就滾。

“宋幼意，你對客戶就這态度？”

周子逸環手站在她面前，冷笑：“就你這拍照水平，接得到活嗎？”

宋幼意收拾東西，擡眼對他說：“你自便，畢竟我的排片已經排到明年年末，恐怕你還約不上。”

她很讨厭不尊重她工作成果的人。

經紀人不知道周子逸怎麽莫名其妙和宋幼意杠上，立刻打圓場：“直接用剛剛那套圖就好，辛苦宋老師了。”

周子逸剛進娛樂圈，并不了解宋幼意在圈內的水平，但他知道，宋幼意經手的照片幾乎組組都是神圖，而周子逸本身就靠臉吃飯，如果能和宋幼意打好關系，之後什麽都方便許多。

經紀人再次熱情地邀請宋幼意：“宋老師，如果方便的話，一起吃個飯可以嗎？”

宋幼意對于周子逸的經紀人沒什麽意見，只是她不想和周子逸一起吃飯，就很禮貌地回絕：“不好意思，我一會還有事。”

周子逸嗤笑一聲：“你能有什麽事？”

宋幼意拿起東西，轉身離開。

周子逸卻一直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

“意意，你還沒走啊。”負責交接工作的小姐姐走過來，但沒注意到後面的周子逸，“要不要一起走？”

周子逸的聲音響起。

“宋幼意，只要你敢跟她走，她明天就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周少？！”

“就看你怎麽選，是和我去吃飯，還是讓她丢掉這份工作。”周子逸勾了勾手，“選一個吧，宋幼意。”

“她的命運就掌握在你手裏。”

交接小姐姐還沒反應過來。

宋幼意沉默一陣，給夏栀打電話：“你們先回去吧，打車的時候注意安全，記得把車牌號發群裏。”

“老板，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我臨時有點事，就不一起了。”

挂斷電話，宋幼意對着已經呆掉的小姐姐笑了笑：“還是不了。”

周子逸這才滿意，對宋幼意招招手。

“宋幼意，過來。”

“但凡你一開始識趣點，也不至于鬧到這種地步。”

宋幼意語氣很冷：“有意思嗎？”

周子逸毫不在意：“欺負你，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經紀人沒想到周子逸會用這種手段強迫宋幼意，但他也知道周子逸脾氣不好，又不好說些什麽。

但就在此時，經紀人的電話響了，他接了個電話，說了幾句就挂斷電話，表情有點不對：“周總打電話過來了。”

周子逸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我爸又怎麽了？”

“周總現在在萬嘉，聽說有位貴客，讓你也過去。”

經紀人觑着周子逸的臉色，試探問了一句：“既然這樣，不如讓宋老師先回去吧。”

“不用。”周子逸撚滅手中的煙，“宋幼意，和我一起去萬嘉。”

“你瘋了？”經紀人無奈只能小聲說：“大少爺，你就稍微收斂一點吧，周總正和賀家那位聊工作，火氣正大着。”

平時周子逸也只敢在私下埋怨幾句，玩得再瘋，也不敢鬧到他父親明面上。

但他看一眼宋幼意，不得不說，宋幼意長得相當漂亮，完全是能讓男人淪陷的好看，只是在他面前，永遠都是清清冷冷的，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笑。

他這人從來沒被誰掃過面子，只有宋幼意，從小到大一直都不給他面子，小時候欺負她，她只會一聲不吭，就連哭都不會哭一聲，只會無視他，性子這樣倔，反倒激起他的征服欲。

這是一想，就莫名其妙竄起一股燥意，極其有趣。

他就想讓宋幼意在衆人面前，向他乖巧地低個頭服個軟。

“怕什麽？吃頓飯而已。”

宋幼意一路安靜地跟着他，進了萬嘉一個包廂，包廂裏已經坐了部分人，都是周家益盛的高層，看到周子逸帶着一個極其漂亮的女生後，不由面面相觑。

有人出聲勸周子逸：“周少，這場合……不太好吧？”

周子逸懶懶散散，沒有聽勸，燃起一支煙。

“把煙掐了吧，賀家那位，煙酒不沾……”

周子逸：“有什麽好怕的，就是帶人來吃頓飯……”

話還沒說完，包廂裏瞬時安靜下來。

極淡的暖光下，有人在主位坐下，那人的金絲邊眼鏡泛起微光。

宋幼意下意識擡眼，和賀憬四目相對。

壁燈的光灑落在他白皙流暢的側臉上，漆黑似墨的眼眸透過薄薄鏡片，眼底依舊帶着清淺笑意，但視線卻在她和周子逸之間梭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