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舊事 府裏三歲大小的小小姐也沒了蹤影……

白念的病不出三天便好得差不多了,只早春的氣候反複無常,她晨時起時,喉間仍是微微泛疼。

沈語安開了調和身子的藥方,流音一帖不差地給她服下。除此之外,後廚入口的膳食也稍作更改。

春宜補酸,調以滑甘,她這幾日所用的膳食皆帶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只是白念喜甜,酸苦的東西吃多了,難免想吃些甜食。

正巧李長安聽聞她卧病在床,特意着底下的人送來些德源堂的糕點。

适逢祁荀在院內修剪矮木,糕點先是落入他的手裏,而後再轉遞于白念。

白念瞧着眼饞,正想偷摸着吃上一口,糕點才沾上雙唇,流音便端着褐色的湯藥怒氣沖沖地盯着她。

白念舉了舉手裏的糕點,讪讪地說道:“人家好意送來的,不吃一些豈不浪費?”

還未等流音開口,祁荀便伸手指着瓷碗裏的湯藥:“這藥也是沈姑娘好意送來的,小姐不喝豈不浪費?”

白念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只得悶悶不樂地放下糕點。

一碗湯藥入喉,白念的小臉皺成一團,她長籲了一口氣,記起前幾日趙婉登府探病一事。

“阿尋,你說趙婉怎變了個人似的?瞧見你竟還有些怕,可是你平日肅着一張臉不常笑的緣故?”

祁荀愣了一瞬,像是從未在意過此事:“大約是吧。”

“我瞧她登府致歉倒是頗有誠意,你怎想的?”

他是沒料到小姑娘對此事如此上心。只是這事無關痛癢,他沒那胡亂想的功夫。

祁荀潦草敷衍道:“我的想法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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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飛快點頭:“自是重要的。”

小姑娘脫口而出的‘重要’,反倒教他為之一怔。

見他默不作聲,白念還以為自己将他逼得緊了:“其實原不原諒的全在你自己,沒有人能左右你的想法。我這麽問,也只是關心你罷了。”

不是道歉便能換來原諒的。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祁荀擡了擡眼尾,故意将她的話重複道:“哦。小姐關心我。”

方才嘴快,說得時候不覺有怪,陡然被眼前的男人單拎出來,細品之下,好像是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念抿了抿嘴,拔高聲音道:“你是我親買來的,自是上心些。旁得無需多想!”

事實上祁荀也并未多想,他這幾日忙于調查十二年前的舊事,餘下的功夫盡給白府打雜了,哪有時間胡思亂想。

他這般逗小姑娘,也只是扯開話題,不想就方才的事往下說罷了。

祁荀走後,流音才記起一樁事:“小姐,先前您日日夢魇,一夢魇便開始說胡話,且您說的盡都是甚麽‘哥哥’的,奴婢沒聽明白,小姐何時多出個兄長來了?”

莫說流音不明白,就連白念自己也是雲裏霧裏,記不清楚。

“我何曾喊過哥哥了,是不是你聽岔了呀?”

流音搖頭:“先前也以為是奴婢聽左了,可小姐喊了不止一回。如今想來,便是半年前發熱,小姐也曾這般喊過。”

白念沒有将流音的話放在心上,她輕點了下流音的額間:“這麽說,我只需染上風寒,便能憑空多個哥哥出來?還有這等好事?”

白府從來只有她一個孩子,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她倒是希望有兄長寵她護她呢。

是夜月朗風清,星子眨眼窺探人間。

祁荀見到叢昱時,他的身側還站着一六旬老人。

叢昱躬身行禮,那老人一見他的神态,立馬有樣學樣地俯首作揖。

“主子。這便是十二年前在軍營管理馬廄的馬倌,江少元。”

被提及名字的江少元立馬垂首,灰白的胡須上下抖動:“見過小侯爺。”

祁荀右手微擡,示意他直身回話。

“我只問你一事,應郓戰亂前夕,你可在馬廄見過甚麽可疑之人?”

江少元無親無故,孑然一人在應郓呆了大半輩子,應郓于他而言是再熟稔不過的地方,可他偏在十二年前應郓戰敗後,請辭離去,個中緣由,無人知曉。

聽祁荀這般問,江少元瞳孔驟縮,藏于袖口的不受控制地輕顫幾下。

這些動作無不落入祁荀眼裏。

“我之所以問這些話,定然是發覺事有蹊跷。依照寧遠将軍的身手,何故會從馬上摔落下來?”

江少元雙眼渾濁,鼻尖翕動,他雙手作揖,聲音啞啞道:“小侯爺問錯人了,這事老奴怎會知曉。”

祁荀輕笑了一聲,面上帶笑,說話時戾氣十足:“寧遠将軍一生戎馬,身先士卒,最後卻落得個血染沙場、家破人亡的下場。将軍府一夜被燒,火光滔天,将軍夫人命喪火海,面目全非。就連府裏三歲大小的小小姐也沒了蹤影,至今都下落未明。”

他每說一句,江少元的眸子便清明一分,十二年的舊事恍若近在眼前。

“往先十二年你選擇緘口不言,無人怪你,也未曾派人來打攪你。我同你一樣,雖一早疑心寧遠将軍慘死一事,卻沒甚麽翻出風浪的本事。但如今卻不同了。”

江少元長嘆了一口氣,眼神落在檐下高懸的大紅燈籠上。

燈籠雖亮着,可燭火微弱,光憑這一星半點的光亮,哪能照亮整個昏天暗地的黑夜呢?

“事情已然落定,聖上也以‘意外’蓋棺定論。小侯爺,老奴規勸你一句,聖意難違,既是聖上不願深查,那這世間便無第二種說法。”

言罷,江少元要走,祁荀也并未攔他。眼瞧着就要問出些話來,叢昱站在身後,當真着急:“主子,您就這麽放他走了?”

祁荀瞥了他一眼,端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江少元的言外之意還不夠明顯嗎?寧遠将軍一事顯然還有第二種說法。

江少元年事高,平生所歷之事自是要比祁荀多些。他何嘗不知事有蹊跷,可聖上既選擇塵封往事,自也不會再聽信旁人說的話。

他當年便是瞧中這點,心如心灰,這才請辭,離開待了大半生的應郓。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聖上先前不願深查,眼下卻是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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