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無罪 無罪獲釋

喬元均出了白府, 并未直接回牢房。他将祁荀提點的火-藥一事細細盤查,最後将範圍鎖定在大量兜售硫磺的幾家鋪子中。

依照掌櫃陳述,站在一旁的畫師一筆一畫勾勒出主顧的模樣。

喬元均拿起來一瞧, 又着人臨摹, 将畫像分發至暗衛手裏。

“近幾日看緊城門防守, 進出都需查看文書。千萬別教人跑了。”

暗衛點頭退下,喬元均正欲去牢房詢問趙家一事, 卻聽有人步履聲緊促,緊接着, 一道密函落入他手。

喬元均瞪圓了眼,捏皺手裏的密函後, 直沖牢房。

牢房內,祁荀正同趙匡談話,見喬元均面色凝重便知有大事發生。

二人一同邁出牢房,獄卒瞧見祁荀出來,極沒眼力見兒地攔住他倆的去路。

“喬大人,這人身負行竊嫌疑, 您不能帶出去。”

他收了白夫人銀錢,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平日裏探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便算了, 将人帶走那是萬萬不行的。

趙婉站在獄卒身後,在此地等趙匡出來。她瞧見獄卒攔下祁荀,忙過去解圍。

獄卒不知二人身份, 可趙婉再清楚不過。

一宣平侯府的小侯爺,戰功加身,日後還有爵位承襲。一天子手下四品官員,掌領屬備宿衛, 也是京中世家子弟。在這個狀況下怠慢惹惱二人,這獄卒的腦袋恐怕不想要了。

她向獄卒使了個眼色,以官職相壓,獄卒權衡再三,到底不敢再說些甚麽。

獄卒只好悶聲放行,待他們走後,匆匆差人回禀白家。

白念收到府衙消息時,已是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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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楹窗外灰蒙蒙的,枝葉簌簌的聲響從屋外傳來,挑開珠簾一瞧,大朵烏雲壓在屋檐處,有傾倒而來之兆。

流音擋風快跑而來,推着白念進了屋子。

“小姐怎又站在風口?瞧這天氣,似要落雨。”

白念咬了咬下唇,想問話,卻礙于臉面猶疑不決。

她昨日才在喬元均面前大言不慚地撇清關系,今日清晨卻又催促流音去牢房探聽消息。

說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聽聞新上任的官老爺明日便要抵達永寧,阿尋的案子也該提上日程了。

白念摁着流音的肩,開口問道:“怎麽樣了?”

流音不傻,知曉她家小姐話裏頭的意思。可她支吾半天,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白念有所察覺,一顆心懸至嗓子眼:“是不是出事了?”

流音自知瞞不住,這事縱然她不說,明日府衙新官上任,屆時無需升堂審訊,白念定會起疑心。

她斟酌半晌,只好說道:“小姐。阿尋不見了。”

正此時,一聲春雷從檐上滾過,天色複又陰沉幾分。

白念瞪圓了眼,小臉布滿驚慌無措。

“甚麽叫不見了?這人好端端地關在牢房,怎會不見?你可問獄卒了?”

流音點起燭火,屋子登時亮堂不少。

“獄卒只說喬大人已查明此案,将人放了。”

白念愣了一瞬,只覺得流音說話大喘氣,一句“查明真相”的話被她說的一波三折,堪比七彎街開鋪掙錢的說書人。

“将人放了,那不是樁好事嗎?”

流音偷偷瞥了一眼白念,顯然未将話說完。

她知曉白念待阿尋好,事事想着阿尋,縱然昨日說出那樣話,可她跟了白念近十載,白念的脾性,她再清楚不過了。

“小姐,可是阿尋并未回來。”

她盡量将話說得委婉,不教眼前之人傷心。

照理說,阿尋洗清嫌疑,他出牢房後無處可去,定是要回白府繼續當差的。

可他昨日便已獲釋,直至今日清晨,大半天過去了,白府遲遲未見他的身影。

白念聽出流音話裏有話,一雙烏黑的眸子散了光,羽睫微微下垂。

她不敢接着往下問。

流音便也沒說。

實則二人心知肚明,昨日在牢房撞見趙家姑娘,今日阿尋不見蹤影,兩樁事上下一關聯,難免不教人多想。

其實這事極容易得到印證,遣人去對面趙府問番話,興許就能判別真假。

自打流音說了這話,白念站起坐下,一刻也沒消停。

眼瞧着外邊将要落雨,白念頻頻朝外望去。

她想着,萬一流音的話有誤,阿尋趕在落雨前回來了呢?

直至一兩點雨珠砸在地面,白念沒等來阿尋,屋內卻是多了一位雙目愠怒的婦人。

“阿娘。”白念小心翼翼地喚着。

自她被禁足于扶安院,柳氏不讓她出院子,就連每日請安共食都逐一免去,說起來,白念已有幾日未見着柳氏。

柳氏一掌拍在桌案,桌案上的幾只茶盞搖晃着發出哐當的聲響。

白念吓了一跳,後退一小步。

無需多問,她的阿娘定是因行竊一事同她動怒。

阿尋被衙役帶走時,柳氏振振有詞。彼時底下的人都瞧着,如今又說他無罪獲釋,這無異于是駁她臉面。

“一個下人你也要護,只可惜你一片好意,到頭來他壓根沒把你放在眼裏。”

柳氏這話直戳心窩,白念撐住桌案,眼眶澀疼。

“想必有一事你尚且不知,他一經獲釋,就帶着趙家姑娘出了永寧。”

此話一出,雨絲驟急,像斷了線的珠簾直直地砸在地面,風一吹,一片推着一片,掀起小小的雨浪。

白念緊緊咬着下唇,縱使心裏隐約猜測到一星半點,真正将事實擺在眼前時,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清楚地知曉阿娘今日這番話出于何意,只是她不明白,左右是想将阿尋趕出府,眼下阿尋走了,她的阿娘還在氣甚麽?

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見一侍婢冒雨趕來。

“夫人不好了。府衙來人了,說是要将公子緝拿歸案。”

柳氏騰然起身,瞪了白念一眼後,顧不得外邊雨勢,轉瞬沒了霧蒙蒙地水汽中。

白念跌坐在矮凳上,緩了半晌才知侍婢口中的“公子”是為何人。

“流音,府衙裏的人為何要抓柳詹?我屋子的東西莫不是他偷的?”

流音恍然大悟,如此一來,柳氏執意将阿尋送去府衙一事也就說得通了。

“不行。我得去瞧瞧。”

白念拿起廊下支着的油傘,走至東廂房。

東廂房這處,圍滿了衙役,一如捉拿阿尋那日。

她的阿娘站在中央,将手裏包裹嚴實的布袋遞了出去:“各位大人,一點心意,還望笑納。”

衙役互望一眼,誰也不敢收。

“夫人不要耽擱我們辦事。”

為首的那位手掌一揮,柳詹不經事地躲到柳氏身後。

他脫口而出道:“阿娘救我。”

又是一道悶雷從天而降,白念不知是被雷聲吓着,還是被柳詹的那聲“阿娘”吓着,手裏的油傘脫手,順着後背翻去。

她的額前黏着烏黑的發絲,愈發襯出一張白生生的小臉。身上的衣裳登時濕成一片,冰涼刺骨。

流音拉着她走至廊下,逐一擰幹她身上的衣裳。衣裳上的水漬落在灰色的泥地上,泥地黑成一片。

柳氏瞥了她一眼,總歸有些心虛。

她愣是沒想到柳詹管不住嘴,說到底他還是承不住事,一有些動靜,只顧着害怕忘了僞裝。

那一聲“阿娘”又正巧被白念聽去。

“念念。”柳氏喊了她的名字。

白念還以為柳氏要同她解釋,她勉強勾起一抹笑,走了過去。

誰成想柳氏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屋裏可有多的銀錢?這些怕是不夠。”

白念頓住步子,眸底渾身不可置信。

柳氏不作任何辯解,還為柳詹讨取銀錢,想起前幾日二人同桌而食,相談甚歡的模樣,白念種種疑惑似乎随着這場春雨迎刃而解。

“阿娘要銀錢做甚麽?”她明知故問道。

做甚麽?

顯然是讨好衙役,放過柳詹。

柳氏攔在柳詹跟前,語氣急切:“念念,你就權當幫阿娘一回。詹兒在外頭欠了不少錢,好些人都想取他性命。他若入了牢房,哪有活着出來的命。”

刺耳又熟悉的話。

她前幾日哭着求柳氏時,柳氏心冷狠硬,沒有動容半分。

輪到柳詹,卻是另一幅模樣。

白念深吸了一口氣:“阿娘以為,我屋裏還有甚麽值錢的東西?值錢的,不都被人偷了去嗎?”

柳氏身形微偻,眼珠子一轉:“田契。念念,田契在哪?”

或将莊子變賣,興許還能換不少銀錢。

白念哆嗦了一下,細膩的小臂起了一陣疙瘩。

她從來覺得柳氏對她只是疏離,二人稱不少有多親近,至少還有層骨肉血親。

可今日的柳氏,陌生極了。

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算計,層層浮出水面。她驀地記起前段時日柳氏過問莊子一事。

早在柳詹來白府前,柳氏就已替他做起了打算。

白念斂起笑意:“阿娘問我田契,竟是為了柳詹?”

“你阿爹說那是贈予你的嫁妝。我找遍儲玉院都沒找着,想來他也不會帶在身上。”

柳氏抓着她的手臂。

抓得她生疼。

“阿娘也知這是阿爹替我籌備的嫁妝。”

溫溫熱熱地水珠落在柳氏的手背。

她心裏一揪,擡眸去瞧白念。

“念念,定是藏在你扶安院裏了。看在我照料了你十二年的份上,你給阿娘好不好,詹兒等着它救命呢。”

十二年。

白念一愣,反手抓着柳氏的手:“阿娘你在說甚麽?甚麽十二年?我如今正好十五,何來十二年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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