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軍營 怎還未娶妻室

今日清晨, 白念醒得極早。流音推門而入時,她已然坐在窗前捏着篦子梳發。

“小姐昨夜沒睡好?”

流音端着銅盆走近,見她早起, 以為她被煩心事所擾, 沒睡安穩。

白念回過頭, 雙瞳剪水,還帶着一抹笑意。瞧着朝氣十足, 半點不像沒睡好的樣子。

“阿尋說這幾日要過來教我習字作畫,我忘問時辰了, 索性起得早些。正巧我們來時輕裝簡行,未備四寶, 也打算去街上置辦一些。”

流音恍然頓悟,言語中略帶揶揄之意:“竟是為了他。”

白念在她掌心撓了一把:“我只是閑來無事,打發打發時間。你胡亂想甚麽呢?”

流音不依不饒地問道:“我可沒有,小姐以為我在想甚麽?”

話說到此,流音不再鬧她。這幾日白念一直眉頭緊蹙,心事重重, 就連着食欲也一并消退。來應郓才幾日, 白念的臉肉眼可見地小了一圈。眼下瞧見她眉目舒展,臉上有了笑意, 流音心裏比誰都開心。

應郓雖出了些事,有祁小侯爺坐鎮後,許多百姓都乖覺地等個說法, 很少鬧事。街上難得有些熱鬧,白念和流音逛了許久,兜兜轉轉找了好幾家鋪子,才勉強将四寶湊齊。

她們正要回客棧, 白念瞧見路的一側坐着一賣果子的老翁。老翁擺弄着紅潤水盈的果子,正是阿尋前日買與她的。

白念蹲下身來,嘗了一顆,果子酸甜可口,好吃得緊。

老翁說這是應郓獨有的,旁的地方想吃還吃不着呢。白念确實沒見過,故而又買了些回去。

回了客棧,沒等着祁荀,反倒是蘇明遠在外邊等她。

“明遠哥哥怎麽來了?”

“阿爹想着你來應郓,還未以客之道待你,故而着我前來問一聲,今晚能否去府上,順道一塊兒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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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不好意思地笑了聲:“原先就是我來麻煩你們,蘇伯伯對白家已然夠好了。”

“沒有麻煩不麻煩一說,爹爹同白伯父乃至交,出了事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再者,我阿娘今日正巧從濟安寺祈福回來,她是個能說的,你就權當陪我阿娘說說話吧。”

怪不得前幾日登府拜訪時,沒瞧見蘇夫人,原來是上山祈福去了。

蘇明遠将話說得這般誠懇,若是不去,反倒顯她不懂事。只是不知阿尋何時來,若要等他下值,恐怕也正是用晚膳的時辰。

白念不想教他空跑一趟,垂眸瞥了一眼手裏的果子後,向蘇明遠打探道:“你們營裏可是來了一位新的将士?”

“新人?”蘇明遠蹙了蹙頭:“好似沒聽說過,興許也是我記岔了,不知這人姓甚名誰?”

“阿尋。”話落,白念複又強調道:“單名一個‘尋’,找尋的尋,沒有姓氏。”

蘇明遠認真想了片刻,委實想不起軍營裏有誰名喚‘阿尋’的。但這也不妨事,若這人當真在應郓,他着人打探一下,應也不難查。

“你有事找他?我原先怎沒提你提起過?”

白念面頰淺粉,不自覺想起這兩日的相處。她先前不提,是因沒遇着,眼下遇着了,心裏難免寄挂。

蘇明遠極有眼力見,瞧見白念面上帶羞,便知二人關系匪淺。

他打趣道:“你應早些同我說的,若他在營內,我還能關照一二。”

白念藏不住事,想問甚麽、有甚麽情緒,不需旁人去猜,盡都寫在臉上了。

“我也是才知他在此處。”

“這樣吧,一會兒我得回軍營一趟,向下屬交代些事。你與我同去,如何?”

白念眼前一亮,捧在懷裏的油紙發出窸窣的聲響。

這幾日都是阿尋過來找她,軍營是吃苦頭的地方,一天下來,難免疲憊,阿尋嘴上不說,面上的疲意卻顯而易見,白念瞧在眼裏,心軟時難免有些心疼。

給他送些果子,去瞧瞧也好。

二人上了馬車,馬車逐漸駛離街市,朝着城鎮偏僻之處駛去。因應郓屬于邊塞要地,軍營正是駐紮在城內,而非城外依山傍水之地。

車轱辘的聲音壓過凹凸不平的泥土,白念突然記起甚麽,開口問道:“今日小侯爺可在營內?”

蘇明遠想也沒想,直接回道:“這幾日軍務繁忙,他日日住在營帳中,自是在的。怎麽了,你同小侯爺認識?”

白念搖搖頭,二人連面都沒碰上,談不上認識,可若說半點交集沒有,也不盡然。她的一紙身契,如今還落在小侯爺手裏呢。

“他多大年紀了?怎還未娶妻室?”

若家中有妻室,也不至于上花樓替她贖身。白念實在沒想明白,那小侯爺究竟是如何盯上自己的。

蘇明遠同祁荀年紀相仿,又同在應郓,對祁荀的事,他自是比旁人多知曉一些。

“想必你只聽過他在戰場殺敵時如何如何,在感情上,他卻是個寡言疏冷的。否則依照他的家世身份,綏陽又有這麽多适逢年紀的貴女,只要他想,哪裏會至今都未娶妻。”

寡言疏冷?

不顧身份,去勾欄地替她贖身的難道不是祁小侯爺嗎?這樣流連煙花地的男子,如何會是疏冷的男子?

“倒還有一樁傳聞。說是祁小侯爺早已心有所屬,心上人是寧遠将軍的幼女。二人自幼結了姻親,除了寧家小姐,他誰也不娶。”

提起寧遠将軍,白念不知怎地,心口一疼,臉色生白。這四個字仿佛離她極近,卻又隔了些年歲。

蘇明遠察覺她臉色泛白,關切地問道:“可是日頭太曬,暈了車馬?”

白念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接着問道:“如若我記得沒錯,十二年前,一場大火,将軍府阖府命喪火海,那寧遠将軍的幼女,豈不是早已不再人世?”

“這事衆說紛纭,畢竟大火偃熄後,誰也沒瞧見小小姐的屍身。”

寧音小姐是生是死尚未可知,如此說來,小侯爺一直抱着虛無缥缈的幻想,回絕這麽多名門貴女,反倒還是個癡情之人?

思及此,白念對祁小侯爺反倒充滿好奇。有說他狠戾疏冷的、亦有說他材優幹濟的,不論好話,種種言論相合,這衆人口中的小侯爺怎麽也不像是貪戀女色、驕奢淫逸之人。

愈是多想,白念愈發心煩意亂,她緊了緊懷裏鮮紅的果子,素手挑開小簾,簾外木栅欄圍列成一排,一頂頂營帳出現在眼前。

營帳內,祁荀正處理軍務。查明一幹百姓死于馬刀後,他立馬着人張貼布告,散布真相。應郓城鎮的百姓,本就對胡庸人恨之入骨,此事一出,原先鬧事的百姓,反倒幫着官兵,查起混入應郓的胡庸人。

住在城鎮的百姓,本身就對周遭的街巷鄰裏頗為熟識,哪家出現臉生之人,他們一眼就能瞧出,目光比官兵還要毒辣。

“小侯爺,若是發現胡庸人,可要格殺勿論?”

“留着。再過一段時日,便是胡庸觐見的日子,屆時他若犯難,我們手中也有可堪拿捏的證據。只怕這回的和談是個幌子,面上端出一幅友善的面容,實則是以和談松懈西梁的警惕。”

祁荀雖話着話,頭卻是未擡一下,手裏胡亂翻着卷宗文書,只想着快些将手裏的事處理完。

陳崇應是,擡首時,瞧見他急切的模樣,不由地開口問道:“小侯爺有急事?”

他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

若陳崇有眼力見,他此刻就該退下不再叨擾,偏他昨日同那些個下屬打了賭,若是不問出小侯爺這幾日的去處,他囊中大半月的酒錢便要落入旁人手裏。

陳崇支吾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好半晌,祁荀手裏的動作一頓,終于擡眼瞥了一眼陳崇:“你還有事?”

“屬下有事要問。”

祁荀放下手裏的文書,松松肩膀,端起手邊的涼透了的茶水:“問。”

陳崇瞥了一眼微微拂動的簾帳,他清楚地知道簾帳外,躲着好些湊熱鬧的将士。這些将士都在等後文,他心想着,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此時發怵,丢了臉面。

故而他咬咬牙問道:“小侯爺昨日可是去見心上人了?”

帳內靜了一瞬,緊接着傳來被茶水嗆到的咳嗽聲。

陳崇瞪圓了眼,正想幫祁荀順氣,對上他危險的眼神後,立馬甩鍋道:“不是屬下的,是宋将軍說的。他才成婚,想必有些經驗,屬下也是聽信了他的話,所以才幫着大家來問問。”

祁荀嗆了幾聲後,登時放下手裏的茶盞:“還大家?”

他險些被氣笑。

侯府也好,軍營也好,怎麽走哪兒,他的婚事總要惹人上心?

見他反應如此之大,陳崇不由地竊喜:“小侯爺,可是宋将軍他們猜準了?”

祁荀揚起一抹笑:“陳崇你閑的吧?昨日板子沒挨夠?”

被他一提,臋上的疼意瞬間襲來,他撐着腰,連否認道:“小侯爺,你也知曉軍營苦累,平日若有戰事也便算了,沒戰事時,他們也只能憑些八卦謠傳來消遣日子。”

“你将外邊偷聽的一概喊進來。我倒要瞧瞧是誰這般關切我,好讓我也關切關切他們。”

聞言,帳外的下屬亂成一片,拔腿就跑。跑了沒幾步,就瞧見營外有一衣着明麗的姑娘款步走來。

他們傻了眼,在八卦在板子中間來回擺動,最終沒拗過瞧八卦的心思,一股腦地躲到了營帳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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