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鹹魚好像幹不下去了
一覺醒來時太陽已落山,沈不渡從影影綽綽的夢境中睜開眼睛,一時幾乎辨不出身在何處。耳畔隐約還回蕩着撕裂般的風聲,身體似乎不斷的在墜落,墜落——
“哐!”
就在這時,屋外院子裏突然傳來的刺耳響聲将他驀地從夢境扯回現實。沈不渡瞳孔微顫,随即眸色一點一點恢複清明,緩緩掀被坐了起來,掐着隐隐發痛的太陽穴蹙眉看向窗外。
那道聲音不是他的幻覺,很快,幾道摔砸聲接連響起,同時伴随着一個嚣張至極的呼喝:
“人呢?再縮頭縮腦的躲着不出來,老子可就不客氣了!”
沈不渡下床走到門口,剛推開門,就被急匆匆趕來的宋易凡攔住了:“你回屋去!別出來!”
沈不渡微微蹙眉:“怎麽了?方才那聲音是誰?”
“狂狼幫的人。”宋易凡來不及解釋,只是把手裏牽着的阮軟推給他,神色緊張的叮囑道,“你和阮軟先在屋裏待着,千萬別出來!”說罷便向前院跑去。
阮軟一臉無措的看着宋易凡的背影,咬着白嫩嫩的指頭,兩只大眼睛泫然欲泣。那可憐的小模樣看的沈不渡有些不忍,他伸出手,阮軟立刻找到主心骨一般,撲過來紮進了他懷裏。
“狂狼幫是什麽人?”沈不渡輕輕拍了拍孩童的背,低聲問,“他們來做什麽?”
“收保護費。”阮軟吸了吸鼻子小聲說,“他們就住在隔壁山頭,每隔一段時間就來轉一回,說什麽整片山都是他們罩的,不給錢,就要把我們趕出去……”
沈不渡心下了然。這想必是群打着幫派名義的強盜,許是見真善宗人少好欺負,便将他們當冤大頭了。
不過這種情況在北荒倒也正常,畢竟北荒是公認的野蠻之地,流竄的都是惡貫滿盈之徒。這裏沒有規則,沒有秩序,沒有公平正義,更沒有所謂的“君子風度”。
這裏不像上靈界,表面光鮮,暗地流膿,幹龌龊事都要披上一層僞善的皮;這裏是個将弱肉強食發揚到極致的地方,光明正大的掠奪屠殺,才是北荒人的生存之道。
沈不渡和阮軟各自沉默片刻,同時轉頭對對方道:“你待在屋裏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沈不渡:“……”
阮軟:“……”
阮軟瞪大眼睛,連忙用小手拉住沈不渡的衣擺,生怕他跑了似的:“你幹什麽去?那些人可兇啦,打到你怎麽辦!”
沈不渡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叮囑安全,心下好笑,眼神卻溫和下來,蹲下身子摸摸小孩的頭:“那你幹什麽去?他們既然這麽兇,你不害怕麽?”
“我害怕。”阮軟小聲說,“但是我擔心宋叔,還有哥哥姐姐……”
“我也擔心。”沈不渡學着他的模樣小聲商量道,“這樣,咱們只悄悄去看一眼,不給他們添麻煩,怎麽樣?”
阮軟聞言,連忙用力點頭:“好!”
沈不渡抱起阮軟,推開門向前院走去。
此時的前院裏,除了真善宗幾人,還站着四個狂狼幫的男人。他們個個身型高大,戴着狼皮帽,帽子上挂着尖尖的動物牙齒做裝飾。領頭的一個眯眯眼右腳踩在砸爛的木頭栅欄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着手裏的狼牙棒。栅欄裏的一群老母雞紛紛受了驚,咯咯叫着奔到角落裏,縮着羽毛瑟瑟發抖。
“幾位大哥。”宋易凡臉上堆笑,很是客氣的問,“前幾天你們不是剛來過?這次上門又是為了什麽事兒啊?”
“少給我裝蒜。”眯眯眼呸了一聲道,“該交保護費了,快拿來,老子時間寶貴着呢。”
“這……前幾天不是剛交了一次嗎?”宋易凡搓搓手忐忑問,“幾位是不是記錯了?”
“少廢話!”另一人不耐煩道,威脅的伸手點了點他,“交不交?不交這些東西都給你砸了!”
“收錢也要有個限度。”李星宇本是容易害羞的性子,面對這些強盜時卻毫不膽怯,冷着一張俊朗的臉說,“錢都給你們,我們拿什麽吃飯?”
“老子管你們吃不吃得上飯!”眯眯眼徹底沒了耐性,上前一步伸手去揪李星宇的領子,“臭小子,我警告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清晰的破空聲突然響起,眯眯眼一驚,立刻縮手,幾乎是同時,一把長刀在他和李星宇之前呼嘯飛過,深深刺入了對面的木樁中。
眯眯眼眼皮跳了一下,扭頭盯住躍入視線的那抹鮮明紅色,狠聲道:“死丫頭,又是你!”
“叫你姑奶奶幹什麽?”聶薇玉冷笑一聲,上前将長刀從木樁子裏□□,“唰”的一聲将刀鋒對準眯眯眼的鼻尖,聲音清脆悅耳,像一串噼啦啪啦爆炸的小辣椒,“上次削爛的褲/裆縫好了?又上趕着來丢人現眼?”
眯眯眼的臉一下子青了。
真善宗是日常給他們上供的小門派之一,又窮又寒碜,可裏面的兩個丫頭卻标致極了,再長大點兒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他們第一次來真善宗時曾想把這一對姐妹花帶回狂狼幫,可聶薇玉和那個叫李星宇的小子會點功夫,不太好對付,再加上門派其他人也個個拼了命的護犢子,一副“錢拿走,人別想,否則同歸于盡”的态度,眯眯眼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不傻,知道魚死網破沒什麽好處,于是往後每次來只是收錢完事。
誰知他不和這群人計較,那個叫聶薇玉的死丫頭卻不識好歹。上回他來時只不過順手摸了摸顧煙雨的下巴調戲了兩句,聶薇玉那丫頭就發起了瘋,上來一刀直接削爛了他的褲子,害他回去後被弟兄們嘲笑了好幾天。
不提還好,一提他火氣就上來了,獰笑着上前一步:“臭丫頭,你當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宋易凡見幾個男人神色不對,立刻一個箭步沖上前,将幾個孩子護在身後,滿面笑容的疊聲道:“大哥消消氣!孩子不懂事,別和他們計較……”
眯眯眼正在氣頭上,哪裏有耐心聽他廢話,擡腳就是一踹:“滾!”
宋易凡立刻像個紙糊的風筝,輕飄飄飛出去好幾丈,又重重摔在地上。
“宋叔!!”
李星宇幾人驚叫一聲,立刻沖上去将宋易凡扶起來。眯眯眼是個有修為的,方才又存心洩恨,腳下沒留勁,宋易凡被一腳踹中胸口,臉色發白,嘴角當即流下一道血痕。
他就是個普通人,挨了這一腳只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疼的恨不得昏死過去。可他拼命喘了口氣,被扶起來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三個孩子往後推,給了他們一個平時從未見過的嚴厲眼神,轉頭對着眯眯眼又露出了笑容:“大、大哥,消消氣……咳,錢我們有的,這就給你……”
他從胸口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忍痛上前,彎着腰雙手将錢袋遞了上去。中年男人滿身塵土,臉色青白,嘴角黏着污血,偏偏還點頭哈腰,帶着卑微、谄媚、讨好的笑。這副模樣實在算不上好看,可三個半大孩子看在眼裏,卻個個鼻頭發酸,眼眶發熱,狠狠握緊了拳頭。
眯眯眼見那錢袋厚實,又見面前男人狼狽模樣,心中火氣算是下了大半,懶得再和這破門派斤斤計較,揮手帶着幫衆離開了。
真善宗幾人此時也才松了口氣,連忙把宋易凡扶到屋裏去。李星宇飛奔着去拿來藥箱,卻因心中惶急,腦子變的空白,完全辨不出要取何種藥物。正六神無主間,一只手輕輕搭在他肩膀:“有水韻丹和白玉膏嗎?”
李星宇擡頭,見沈不渡在低頭詢問他,下意識道:“有!”
“口服三顆水韻丹,再将白玉膏塗在傷處。”沈不渡道,“別慌,他的傷不算太嚴重,服藥後便會減輕的。”
李星宇病急亂投醫,也顧不上驗證沈不渡開的藥方靠不靠譜,飛快的翻出藥瓶,去給宋易凡喂下了。
好在宋易凡吃藥後臉色果然好了不少。他挨個拍拍孩子們的手,示意自己沒事,讓他們別擔心。聶薇玉又是自責又是憤恨:“下次他們再來,我絕對不會饒了他們!”
“哎呦。”宋易凡咳了一聲,搖了搖頭,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無奈又縱寵的看着她,“小祖宗,你還沒消氣吶?要我說,你這脾氣是得改改啦。其實那人說的對,他們并不是奈何不了咱們——他們不來真格的,只是因為還能從咱們這得到好處。萬一真把他們惹急了,咱們整個門派恐怕都不夠人家碾着玩的啊。”
聶薇玉一皺眉,還想反駁,卻被門口一個年老的聲音打斷了:“易凡說的對。”
衆人齊聲:“仲伯!”
仲伯腳步蹒跚的走到聶薇玉跟前,搖頭嘆了口氣:“你這脾氣再不收斂,要惹大麻煩的。”
聶薇玉脖子一梗:“我——”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有幾分本事,便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裏。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的道理你不懂麽?”仲伯瞥了小姑娘一眼,“何況你還是個牙齒都沒長利的小老虎。”
聶薇玉咬牙握緊了拳頭。
“面對敵人不軟弱,想要保護同伴,這很好。但你也要學會服軟變通。”仲伯說,“易凡說的沒錯,狂狼幫之所以不動真格的,是想繼續從我們身上得到好處。他們幫衆足足二百人,若哪一天一齊湧上真善宗,你覺得憑你手上這把刀,能護住幾個人?”
聶薇玉沉默片刻,突然擡頭道:“我知道我做事沖動,害宋叔受傷,是我的錯。可我們難道要一直平白無故的受他們欺辱麽?”
“上次他想占煙雨便宜,這次他想對星宇動手,難道都要我眼睜睜在旁邊看着麽!?”聶薇玉一字一頓說,“我們越軟弱可欺,他們便越得寸進尺,越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仲伯看着女孩倔強發紅的眼眶,嘆了口氣,神色突然有些疲憊:“你說的有道理。但孩子,我們沒有硬氣的本錢啊。”
空氣沉默下來。
沒錯。沒有人願意受人欺辱,沒人願意一直被壓迫着不反抗,可現實就是——他們太弱了。
一個十人不到的小門派,在風雨飄搖中存活下來都很艱難,又有什麽資本去和上百人的狂狼幫抗衡呢?
聶薇玉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了句“我去練刀”便頭也不回了出了門,顧煙雨也緊跟着追了出去。沈不渡站在門口,感受着屋內蔓延的沉重壓抑的氛圍,輕輕蹙起了眉心。
作者有話要說:
沈大佬:……才四章好像就鹹魚不下去了……
作者(揪住領子拼命搖晃):大佬不需要鹹魚!快起來升級!打臉!報仇!搞基(加重音)!!
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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