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姓謝,名叫謝筠
“降霜草?”
這天午後陽光正暖,宋易凡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耐不住閑的下床去照料後院的藥圃,聞言愣了一下:“這種草藥珍貴的很,并不常見,你要它做什麽?”
沈不渡:“打通筋脈。”
雖然依舊沒什麽東山再起的心思,但經歷了前幾天狂狼幫的事,沈不渡突然沒法繼續心安理得的當一條鹹魚了。
一是真善宗于他有恩,他做不到無動于衷的在一旁看着他們陷入困境。此外,沈不渡這個人,雖不像許多強者那般對弱小鄙薄不屑,但他畢竟站在巅峰這麽多年,大部分時間承擔的都是保護者的角色,因此實在無法忍受“無能為力”這幾個字出現在自己身上。
讓幾個半大孩子站在他前面保護他,這像什麽話?
他必須盡快恢複部分修為。
“打通筋脈?”宋易凡驚後便是一喜,“難道你有打通筋脈的法子?”
沈不渡笑道:“不錯。”
有一種丹藥名洗髓丹,有重塑筋脈之效,能讓先天不足的人踏上修真之路。這種丹藥雖珍貴,但在上靈界并不十分稀罕,天涯滄海門甚至會把洗髓丹當做任務獎勵,幫弟子洗筋伐髓,改善資質。
可以前沈不渡完全不在意的丹藥,如今在北荒卻不易得到。縱使有地方賣,他也沒錢買,倒不如自己直接煉一枚省事。洗髓丹的配方共需十三種草藥,其中十二種都比較常見,只有降霜草較為珍奇。
宋易凡思忖片刻後道:“我這兒沒有降霜草,但野雲山東邊山脈長有很多野生草藥,說不定那裏會有。”
他對這事比對自己還上心,立刻把門派裏除仲伯外的人都叫來,說明了情況,給大家描繪了降霜草的形貌,讓他們分頭去幫忙找降霜草。野雲山這麽大,沈不渡靠這麽一副弱不禁風的軀體不知要找到猴年馬月,因此也就沒和衆人客氣,只是把這份情記在了心裏。
“三寶也去啊?”沈不渡見連阮軟都背上小背簍,一副摩拳擦掌整裝待發的模樣,忍不住挑眉問。
“你可別小看他。”宋易凡笑呵呵的說,沖他眨了眨眼,“就讓三寶和你一塊走吧,說不定會有驚喜。”
沈不渡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牽住阮軟的小手,和衆人分頭進了野雲山東部山脈。
這一片山無人居住,因常年無人打理,各類各樣的植被花草長的幾乎要趕上半個人高。沈不渡見阮軟幾乎要被草葉子給埋了,伸手摘下他的背簍自己提着,另一只手把他抱了起來。
阮軟樂得偷懶不走路,笑眯眯待在他懷裏,小腦袋四處轉來轉去,伸出短短的手指向一個方向:“渡渡,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不知為什麽,這小家夥不喜歡叫他哥哥,就愛一口一個“渡渡”的叫,沈不渡糾正了幾次糾正不過來,幹脆就随他去了。
他方才在這一帶沒找到降霜草,便幹脆順着阮軟的話往他指的方向走。
阮軟搖頭晃腦的繼續指揮:“渡渡,再往前一點點。”
沈不渡聽話的往前走。
阮軟神氣活現:“嗯……再往右走!”
沈不渡往右。
阮軟再接再厲:“再往前!”
沈不渡再往前。
然後腳下一空,抱着阮軟栽進一個土坑裏。
沈不渡:“……”
宋易凡,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驚喜”??
雖然沒有修為,但反應速度還是在的,沈不渡在跌落的瞬間扔掉背簍,兩只手臂把阮軟牢牢的護在懷裏。幸運的是這個坑不是很深,兩個人都只是摔了一下,沒受傷,沈不渡這才松了口氣,同時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他察覺阮軟身份有異,又見宋易凡一直在賣關子,于是真以為這孩子有什麽特殊能力,才聽他的話七拐八拐的尋到這裏來,誰能想到直接被帶進了溝裏。
拍拍衣角上的土站起來,正尋思着怎麽爬上去,阮軟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說:“渡渡你看,那邊好像有東西。”
沈不渡擡眼看去,神色微訝。
前方不遠處,躺着一個人。
他把阮軟放下來,示意他站在原地別動,自己走上前一看,發現地上是個昏迷的陌生少年,衣服破破爛爛,身上布滿細小的傷口,身前有一只翻到的背簍,各種草藥撒了一地,其中一簇草格外顯眼,在昏暗中隐隐散發着銀霜色的光芒。
正是降霜草。
沈不渡:“……”
他神色奇異的回頭看了一眼阮軟,阮軟卻誤以為他在叫自己,立刻邁着小短腿跑過去,見到昏迷的少年驚訝的“呀”了一聲:“他怎麽了!”
“大概是從外面掉下來,摔暈了。”沈不渡探了探少年的氣息,确認還活着,扭頭問阮軟,“你身上有沒有帶信號之類的東西?”
“有!”阮軟說着,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撅起了嘴。
沈不渡:“?”
他臉上難得的露出了迷惑的神色,然後眼睜睜看着阮軟從嘴巴裏吐出一個透明的泡泡,泡泡越升越高,越飛越高,一直飛出坑外飄到高空,然後輕飄飄的炸開,彌散出五彩斑斓的顏色。
沈不渡:“……”
阮軟看了看沈不渡,一臉忸怩的捏了捏衣角:“渡渡,沒吓到你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說出去哦。”
“我其實不是人類。”阮軟示意沈不渡蹲下來,附在他耳邊小聲說,“是只錦鯉精。”
沈不渡了然。
怪不得宋易凡讓阮軟陪着他來找草藥——錦鯉象征着吉祥,化形的錦鯉精體質更是特殊,有很大幾率給周圍的人帶來好運,甚至實現人們的願望。
真善宗能安安穩穩的生存這麽多年,想必和這條鎮派之寶有很大關系。
但是……
“你的身份不要随便透漏給其他人,宋易凡他們沒叮囑過你嗎?”沈不渡微微蹙眉,捏了捏他的手指問。
世人貪婪,功法寶器都能争得頭破血流,何況是這麽一個能實現願望的活生生的大寶貝?
若是落到歹人手中,阮軟的下場簡直不堪設想。
“我知道。”阮軟自然而然說,“可你不是其他人呀。”
沈不渡一時啞然。
“我的身份只有門派裏的大家知道!”阮軟擡手抱住沈不渡的脖子,笑眯眯說,“現在渡渡也是門派裏的人啦,我當然要告訴你呀!”
孩子軟軟的身軀上帶着點淡淡奶香,柔柔的往沈不渡心坎上撞了一下。
小孩心性單純,說話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卻因此顯的愈發珍貴。
沈不渡沒說話,只是擡手,輕輕揉了揉孩童的頭發。
阮軟的泡泡信號大家顯然都熟悉的很,不出一刻便齊齊趕了過來,用藤蔓将他們三個從坑裏拉了出去。
于是繼沈不渡之後,真善宗又撿了個人回來。
這少年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模樣,身上衣服又髒又破,一張臉也烏漆抹黑的,幾乎看不出五官原本的模樣。他很快就清醒了,看到周圍的陌生人倒是沒露出什麽畏懼的神色,只是明顯有些緊繃局促,把瘦小的身子往床鋪裏面縮了縮,用瘦骨伶仃的小臂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宋易凡撿人已經撿出了經驗,這群人裏也屬他長的最親和,于是他給少年遞上一杯水,溫聲道:“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你是一個人去山上采藥的嗎?身邊有沒有大人?”
少年猶豫了一下,接過水輕輕搖了搖頭。
宋易凡的聲音更輕柔了:“那你的家在哪裏?我先給你處理一下傷,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再送你回家。”
他說着,伸手去挽少年的褲腿,想幫他處理一下摔腫的腳踝。
少年卻往後縮了一下,伸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褲腿。
宋易凡還當他是腼腆害羞,笑着安慰:“別怕,我就看一看。”
他用了些力氣掀開少年的褲腿,下一瞬神色卻變了。
少年的腳踝确實腫了一個包,已經微微發紫。但最惹人注目的,卻是那細瘦小腿上縱橫交錯的可怖鞭痕。
這下不止是宋易凡,其他人都驚到了。聶薇玉忍不住提高了嗓門:“怎麽回事?有人打你!?”
少年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李星宇也皺眉道:“你別怕。有困難可以說出來,我們或許可以幫你!”
少年沉默一瞬,終于啞着嗓子開口了。
原來他是孤兒,自小居無定所,一直被賣來賣去。他現在侍奉的那戶人家對他非常惡劣,缺衣短食不說,還動辄打罵,讓他沒日沒夜的幹各種髒活累活。這次來野雲山采藥也是一樣,他因為不熟悉地形迷了路,又氣力不支,才不小心跌進了洞裏。如果不是碰到沈不渡他們,恐怕就兇多吉少了。
衆人聽了,都有些義憤填膺。相比之下,少年卻神情平靜,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對待:“多謝各位相助,我身上也沒別的東西,只有這些草藥,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他把藥簍遞給宋易凡,然後作勢要下床。
宋易凡連忙攔住他:“你幹什麽去?你還有傷——”
“我該回去了。”少年低聲道,“回去晚的話,主人又要打我了。”
聶薇玉一聽,直接急了:“那種混賬人家,你還回去伺候他幹什麽!?別走了,你就留在這吧!”
“那戶人家着實可惡,居然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下的手去毒打!”宋易凡怒氣沖沖,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沒錯,如果你沒地方去,完全可以留在我們這裏!”
阮軟在一邊用力點着小腦袋:“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一定不會欺負你的!”
沈不渡:“……”
這番對話,這個情景,似乎有那麽一點點熟悉。
少年似乎沒想到這群人會如此善心熱情,神情微動,卻又有些猶豫:“可……”
“你不用有顧慮。我們門派人不多,多一個人吃飯完全沒問題。”李星宇笑道,“你就留下來吧。”
少年看了看衆人,沉默一瞬後作勢下床,想給他們磕頭道謝。衆人連忙伸手阻攔他,李星宇說:“你既入了門,就算是我的師弟了,無需這麽客氣。”
聶薇玉也點頭,問:“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低聲說:“我姓謝,名叫謝筠。”
旁邊的沈不渡聽見這個姓氏,眼角突然不受控制的輕輕跳了一下。
好巧不巧的,那個名叫謝筠的少年就在此時擡起眼睛,沉默無聲地往他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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