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吃軟不吃硬(一更)
因為飛出去的速度太快, 以至于頭沒了,孫晟的身子還在原地直挺挺的站着,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
直到孫夫人掀翻屋頂的驚恐尖叫聲響起, 那身體才頹然砸了下去, 把周圍一衆侍衛駭的紛紛避退。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孫夫人痛哭着嘶吼, “我要他給我兒陪葬!”
女人臉上精致的妝容已經花了, 雙目赤紅, 猶如一只喪失了小獸的母獸,悲痛欲絕的盯着沈不渡,恨不得撲上去和他同歸于盡:“你怎麽會如此歹毒!我丈夫好心好意招待你,你竟敢在我城主府殺了我兒!!他今年才十四, 還是個孩子啊, 你怎麽下得去手!!”
“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畜牲。世上那麽多孩子, 有幾個會如他這般肆意草菅人命?”沈不渡淡淡說,“他平時的所作所為,你這個當母親的當真一點也不知道麽?若及時制止,也不會走到今日這步。”
可孫夫人此時哪裏聽得進去他說什麽, 孫華茂同樣怒不可遏。他再稀罕神火,如今自己的獨苗被沈不渡弄死了, 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殺子元兇。于是他怒喝道:“來人, 把他給我抓起來!”
周圍侍衛一擁而上,沖向獨立在空地中央的男子。沈不渡瞥了一眼四周,指尖“噌”的冒出一簇明豔絢麗的火光,往不遠處懸挂着的紗帳上一甩。
神火攀附上紗簾, 只一瞬便演變成燎原之勢, 鋪天蓋地的席卷了半個屋子, 速度之快火勢之盛,令所有人驚懼欲絕,紛紛驚叫起來!
“怎、怎麽突然就着火了!”
“快,快救火!”
“天哪,着火竟然澆不滅,怎麽回事?!”
屋裏亂成一團,侍衛們一邊十萬火急的打水救火,一邊匆匆護送城主和城主夫人躲去安全的地方。待他們回頭想起那個可惡的縱火之人,才發現對方早就消失不見了。
沈不渡抱着謝昀回了客棧,請了醫館大夫來給他重新處理了傷口。
方才條件有限,他給謝昀包紮的匆忙,怕有細節照顧不到,讓傷勢惡化就糟了。
“公子不必擔憂,您用的都是上好的傷藥,毒都清了,血也已經止住了,耐心等待傷處痊愈就好。”老大夫寬慰說,又見處理傷口時一聲都沒吭的謝昀,忍不住贊嘆,“這位小兄弟亦是罕見的堅毅,想來将來必成大器。”
沈不渡面色稍緩,向老大夫道了謝,親自将他送下樓。回來時手裏端了一盤吃食,往謝昀跟前一放,就走旁邊椅子上去了。
全程沒和謝昀說一句話。
謝昀又不傻,艱難的從床上自己爬下來,吊着一條胳膊走到沈不渡跟前:“你生氣了?”
沈不渡不理他。
“對不起,我只是在房裏待的有些悶,想出去轉轉,沒想到就碰見了孫晟。”謝昀低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直接把沈不渡的火給點起來了:“少給我來這套,你不是故意的才怪了!”
“你這個性子,從前在真善宗最不愛出門,也從不給人添麻煩。今晚為什麽會在我明确囑咐你不要出去後,一反常态的偏往外跑,還正好撞見孫晟?”沈不渡喝道,“你就是沖他去的!”
謝昀向來敏銳,想必也察覺了孫晟的不對勁,為了讓沈不渡抓住對方的把柄,這才故意去激怒孫晟,以身為餌,親入“狼”窩,把孫晟幹的那些破事捅到了大衆面前。
“我就納悶你膽子怎麽這麽大?”盡管知道少年是好意,沈不渡還是氣的不輕,“我當時要是再去晚一點,你現在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不會的。”謝昀卻一點後怕都沒有,小聲說,“我算好時間了,你不會聽那孫城主磨叨太久,那個點差不多就回來了。”
沈不渡快氣笑了:“那你就這麽篤定,我發現你不見了就一定會去找你?”
萬一他也如同孫城主那樣想,謝昀只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壓根沒往心裏去呢?
“嗯。”謝昀卻看着他,輕聲說,“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很關心我。”
沈不渡微微一怔,氣性突然就散去了大半。
能不關心麽。他腹诽說,都當半個兒子養了。
再看看謝昀這副吊着胳膊、小臉慘白的可憐樣,沈不渡心裏最後那點氣也沒了。
沒辦法,他向來吃軟不吃硬。
“那你也不能像今天這樣亂來。”沈不渡嘆了口氣說,“抓孫晟的尾巴有的是辦法,做什麽非要你以身犯險?萬一你丢跟胳膊少條腿,你覺得我會高興?”
“對不起。”謝昀低頭,“我錯了。”
“少來了你,”沈不渡翻了個白眼,“次次認錯怪溜,下次堅決不改,德行!”
謝昀乖乖挨訓,一聲不吭。
沈不渡也懶得和這死孩子計較了,問:“我送你的吊墜呢?你要是戴着它,那狼決計傷不到你——丢了?”
“沒,”謝昀搖頭,“我收在儲物袋裏了。”
沈不渡一臉莫名:“那是護身用的,你收起來做什麽?”
謝昀抿了抿唇,低聲說:“……舍不得放在外面。”
萬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沈不渡一臉一言難盡,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的腦袋,“你是不是傻?一個破吊墜磕了心疼,你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就不心疼了?趕緊拿出來戴上!”
見謝昀居然還有點猶豫,沈不渡直接上手,扯開他的衣襟往他懷裏摸。謝昀身子一僵,反應慢了半拍,儲物袋順利被沈不渡給摸走了。
他打開袋子伸進手,嘴上猶自訓斥着:“平時挺聰明,關鍵時候竟然是個傻的,真不知道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
說着他指尖觸到一個溫潤細膩的物件,以為是那吊墜,便掏了出來。
結果不是。
那是一枚圓形玉佩。
玉佩呈天青色,中間有個圓孔,樣式有點像平安扣。觸手光滑細膩,似乎經常被人握在掌心摩挲所致。
沈不渡一瞬間只覺得這玉佩似乎有點熟悉,還未細想,那玉佩和儲物袋就被謝昀伸手拿了過去。向來穩重的少年聲音裏透着一絲緊繃:“我來找。”
他把玉佩塞回去,很快掏出了那個吊墜,挂在了脖子上。
沈不渡也沒多想,只當那玉佩是少年很重要的物件,叮囑道:“這回不許再摘下來了啊。”
然後看了看外面天色:“我還有事去辦,你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天亮我就回來。”
見少年老實應了,沈不渡關好屋門,想了想又從外面上了一層結界,這才離開客棧,重新回到了城主府。
神火的威力着實可怕,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以不可阻擋的氣勢燒毀了大半個城主府,這還是在沈不渡有意識控制不傷及無辜人員的前提下。城主府上下奔波一晚,天明時才終于将火勢撲滅,看着原本精美華貴的建築變成一片片焦土,個個欲哭無淚,又累的胳膊都擡不起來,紛紛找地方抓緊休息去了。
孫華茂面對自己付之一炬的主府,雖心痛萬分,卻更在意另一件事。他匆匆穿過破敗焦黑的庭院,一路來到城主府最深處的一處隐秘小門,用鑰匙打開,往裏看了一眼,這才肩膀一松,重重呼出口氣。
“我說昨日你帶我游府怎麽單單避開了這裏,原來是藏着好東西?”
一道聲音毫無征兆的從身後響起,孫華茂吓的渾身一個哆嗦,白着臉猛地回身!
只見晦暗天光下,沈不渡背手站在那,目光沒看他,而是穿過那扇小門,看到了門後的光景。
是一望無際的白色的花。
——上百畝的,鮮活搖曳的玉仙花。
“我之前就想,一個城主再有錢,也甚少能達到你這般豪奢地步。原來孫城主有獨特的秘訣,是靠着販賣玉仙子發家致富的?”
怪不得這湖州城玉仙子泛濫,人人嚣張到當街吸食。原來這湖州城主自家後花園就種着一片玉仙花海,那害人不淺的玉仙子就是由他暗地裏販賣給湖州百姓的!
被撞破了秘密,孫華茂慌張又憎恨,咬牙切齒道:“你竟然還敢回來!侍衛呢?護城軍呢!?還不快把這賊人給我抓起來!”
但不知城主府的人救火後都累的睡死了,還是沈不渡動了什麽手腳,任他如何喊都沒能喚來一個人。
“慌什麽,咱們聊聊。”沈不渡在孫華茂驚疑警惕的目光中問,“你這雖有玉仙花,但玉仙子需要秘法才能制成。這大量的玉仙子是你自己制的,還是有人幫你?”
這是沈不渡迫切想知道的。在上靈界,他雖禁止了玉仙子,卻始終斬不斷那罪惡的根源,也始終沒有揪出最初研制出這東西的人。
那人必然清楚玉仙子的危害,卻依然将它投放到上靈界乃至整個修真界,若不是只為牟利,那背後必然有更險惡複雜的目的。
沈不渡必須要弄清,那人的目的是什麽。
孫華茂冷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沈不渡手指一彈,只聽“轟”的一聲,園子裏的玉仙花霎時間熊熊燃燒起來,眨眼的功夫就枯黑了近一半!
“你瘋了!”孫華茂大駭,不顧一切的沖沈不渡撲過去,“快住手!!”
看他的臉色,沈不渡燒的哪裏是他的花,分明是他的命根子!
沈不渡右手順勢掐住撲過來的孫華茂的脖子,另一只手指亮起海棠神火,映照着孫華茂驟然縮緊的瞳孔。
“再不回答,下一個燒的就是你。”沈不渡說,“你兒子把頭撿回來還能湊個全屍,你若在不聽話,可就一根頭發也別想留下了——要試試麽?”
孫華茂臉色青白,想起面前這男人幹脆利落将孫晟腦袋斬下的一幕,冷汗順着腦門涔涔流了下來。
“我說……我說。”孫華茂咽了咽口水,“玉仙子是有人幫我制的,我沒見過他的真容,只知對方叫‘昭五’……”
“他人在哪?”
孫華茂顫顫巍巍的說了個住址。
沈不渡打量了一下他的眼神,把他扔在地上,道:“押他去牢裏,他和他夫人都沒少吸玉仙子。”
孫華茂一愣,只見一旁柱後的陰影裏走出一個身材矯健的男人,正是護城軍統領,高徹。
孫華茂不可置信:“你竟敢背叛我!?”
“若我早知城主府是這麽個藏污納垢的惡心地方,我一開始就不會為你做事。”高徹看着昔日效忠的主子,滿臉都是痛恨厭惡。
雖然他就察覺孫華茂為人自私貪財,但總體上還能把湖州城治理的不錯,高徹也就當沒看見這些小缺點。誰知今日這些事捅出來,他才知道屢禁不止的玉仙子竟然就是從孫華茂這裏流出去的,而殘害了無數無辜人家的兇手,就是這城主府的大少爺!
孫華茂還想罵,高徹直接一腳踹上去,把他踢昏了。
“沈公子,湖州城還有救嗎?”高徹一臉晦澀,他見過玉仙子瘾性發作時人們癫狂的模樣,一直對那東西深惡痛絕,“那麽多百姓,都已經被玉仙子毀了……”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沈不渡說,“玉仙子瘾性發作只會令人痛苦不堪,但不會死人,無節制的吸食下去才會死。你帶人把城中所有玉仙子收繳起來全部銷毀,任何抗命者,不管身份如何,全部押進大牢,強制戒斷。”
高徹面色遲疑:“可我只是護城統領,恐怕沒那麽大權力……”
“你覺得這玩意兒還能當城主麽?”沈不渡踢了踢腳下那坨昏迷的肉,言簡意赅,“從現在起,你就是城主。”
高徹震住了。
為對方果決篤定的語氣,與身上那股不可違逆的氣度。更神奇的是,他竟對對方的命令生不起任何質疑和反感,心中只有對自己的遲疑:“我做城主?這恐怕不合規矩……”
“你們北荒,不就是不愛講規矩?”沈不渡笑了,“規矩由人而定,錯的就要打破,對的才能長久延續下去。”
“我希望你能做那個對的。”
迎着對方的眼神,高徹心中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和熱切,擡頭挺胸大聲道:“是!我一定不讓您失望!”
沈不渡反而被他逗笑了:“不是不讓我失望。你要做的,是不讓湖州百姓失望。”
高徹反應過來,有些赧然,吶吶說了幾聲是,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奇了怪了,這位沈公子年紀比自己小那麽多,看起來又很斯文,但方才他聽着對方的話,看着對方的眼神,心中竟不由自主的就油然升起一股想要為對方效忠的熱情和沖動,那一腔沸騰的熱血,到現在還壓不下去。
……真是奇怪。
作者有話要說:
沈大佬的獨特魅力,見者都想做他小弟(煙
晚上有二更,麽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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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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