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謝安雙回到長安殿後計算着安神香的數量點燃,掐着點在福源回來時起身。

“啓禀陛下,邢大人已經回到房中喝下姜茶,看起來身體狀況并無大礙。”

謝安雙心底總算松下口氣,點點頭,轉而吩咐道:“傳禮部尚書入宮。”

“是。”福源應聲後退下,依照他的吩咐去将禮部尚書召來。

謝安雙終于睡了個不被打擾的短覺,心情比之前好上許多,将多餘的安神香收好後坐到桌子前悠哉悠哉地喝茶。

沒過多會兒,他要等的人就匆匆趕來了長安殿。

“臣參見陛下。”

來者規矩地行禮,擡頭時面上帶着些谄媚的笑容。

“免禮平身。”謝安雙點點頭,又對其餘宮人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

福源與宮女們行禮告退,逐一離開。

待到最後一名宮人将房門關上,被謝安雙喊來的那位禮部尚書便收斂起方才谄媚的模樣。

他輕吐口氣,眸間帶上擔憂,詢問:“屋裏的安神香味道似乎變深了,是又加大劑量了麽?”

謝安雙沒回答,拿出一個空茶杯倒滿茶水,開口道:“子和哥趕過來也辛苦了,坐下喝杯茶吧。”

葉子和雙手抱胸看着他:“如果你只是請我來喝茶的話,我就先告退了哦?”

“……好,我不轉移話題就是了。”謝安雙含糊地應答,“主要是近日瑣事多,過陣子平穩些了我會把劑量減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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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和不信:“是不是安神香已經壓制不住你休息時做噩夢的傾向了?”

謝安雙目光微閃,卻依然堅持自己的說法:“真的只是近日事情多,子和哥你不必擔心。”

然而事實其實正如葉子和所說。

登基前的謝安雙是皇宮中最沒有存在感的皇子,母妃在他出生後不久就去世,被當時的元貴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元貴太後當作暗衛養大。

白天他是沉默寡言的小皇子,夜間他就是母後見不得光的兵刃。

他習慣了刀尖舔血的日子,手上早就沾了不少人的血。

但是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元貴一直在借他的手一個接一個害死所有皇子,再推他上位作為她的傀儡。

登基的兩年時間以來,謝安雙幾乎都睡不安穩,總會夢到他的皇兄、他的父皇在他的夢中質問他,指責他,只有點上安神香他才能勉強睡得安穩些。

可是随着時間的增加,他對安神香逐漸産生了依懶性與抗藥性,只能不斷地加大劑量。

葉子和當然看得出他說的沒事是裝的,盯着他半晌後還是輕嘆口氣,坐到他面前說:“算了,我們直入正題吧。你找我來是想問什麽?”

謝安雙垂眸道:“子和哥應當已經聽說過關于蒙面賊人的事情了?”

葉子和點點頭。

謝安雙繼續:“那蒙面賊人常常活動在京城東南,四皇嫂他們也被安置在那邊,所以想提醒一下子和哥近來記得加強一下那附近的巡視。”

葉子和認真地回答:“你且放心,那邊我會照料好的。”

四皇子是當年最後一名被害死的皇子,謝安雙也是在四皇子遇害前才從元貴那裏得知了其他皇子出事的真相。

他來不及救下四皇子,便偷偷放走了四皇子的妻子與尚且年幼的孩子。

只是京城的城門駐守之人幾乎都是元貴的眼線,謝安雙找不到機會将他們送出京城,幹脆暫時先安置在這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葉子和正是四皇嫂的兄長,從謝安雙處得知了關于元貴想操控他來垂簾聽政的事情。

為報答謝安雙救下自己親人的恩情,葉子和自願同他一起演一出昏君與佞臣的戲碼。

謝安雙以昏君的姿态麻痹元貴太後,葉子和則成為最受寵幸的奸佞之臣,同時替他留意朝堂群臣中的動向。

之前保存在茹念栖梧殿中的朝臣勢力圖冊,有絕大一部分內容就是來源自葉子和。

謝安雙對于葉子和的能力持以信任态度,又道:“對了子和哥,這幾日你可否幫我留意下太後黨官員的動向?”

“當然沒問題。”葉子和應下後問,“你是在懷疑蒙面賊人的事情和太後有關麽?”

謝安雙點點頭:“目前看來蒙面賊人針對的都是原太子黨人士,而就我今日的了解……邢溫書與太子有不淺的交情,我疑心是元貴想試探邢溫書。”

葉子和皺了下眉,沉吟道:“你是覺得太後怕邢公子給她的野心造成阻礙,從而想針對邢公子?”

謝安雙繼續點頭:“我原本也以為那賊人或許是想要針對我,但發覺邢溫書也是太子黨後我就覺得不對。元貴生性多疑,所以除了留心太後黨官員情況之外,我還想麻煩子和哥幫我傳個謠言。”

葉子和:“你且說,傳謠言的事情我還是很在行的,算不得麻煩。”

謝安雙思量後開口:“今日我在幾名官員面前罰了邢溫書在雪地裏跪半個時辰,就說是邢丞相勸誡我重視朝政,卻反而觸怒了我,被我罰跪。”

葉子和卻覺得有些不妥:“可是這樣的話,太後會更忌憚邢公子吧?忌憚他真的勸動你。”

“不會的。”謝安雙搖搖頭,“只要我足夠冥頑不靈,元貴就會相信他不可能勸得動我,還會覺得他只是個和他父親一樣死板的呆子。再者……”

謝安雙頓了下,微垂眼睫:“他是登上皇位最合适的人選,首先就不能讓朝臣們覺得他有污點。一切的惡名由我來擔就好,他不該承受這些。”

葉子和目光複雜:“你真的确定要推邢公子篡位嗎?”

謝安雙應了個鼻音,繼續道:“子和哥你也知道的,這兩年來我篩選了不少的人選,只有邢溫書是最合适的。”

“他文武雙全足智多謀,家世背景雄厚,還曾有過軍功。而且從他少年任官以及能在七日的極限時間內趕回京中任職丞相,也足以說明他絕不是視權力于浮雲的清高之輩。”

“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那樣優秀的人一定可以抓住登臨頂峰的契機。”

謝安雙一提起邢溫書就有點止不住話頭,話裏話外都是誇贊。

葉子和無奈道:“打住,誇邢公子的話我之前已經聽你說過很多了。我是想問,你真的不考慮自己繼續坐在皇位上麽?”

謝安雙抿了下唇,暫時沒有回答。

葉子和又繼續說:“你登基兩年,雖然明面上是裝成昏君的模樣,但是你的作為我都有看在眼裏。你對得起百姓,對得起忠臣。你做了這麽多,難道僅僅是為了擊潰太後黨後将皇位拱手讓人嗎?”

“對得起百姓……對得起忠臣……”

謝安雙重複了一遍他這句話,忽地自嘲一笑:“可是我對不起我的皇兄,對不起我的父皇。”

“我只是一名罪人,罪人就應當在見不得光的角落中贖罪,被萬人厭棄,而不是做什麽至高無上的權利者。”

“至于這江山,這皇位,只要是能為百姓帶來福祉之人,能讓這家國安定之人,我讓與他又何妨?”

“子和哥,你當知道的,這從來就不該是屬于我的位置。”

謝安雙看向葉子和,烏黑的雙眸平靜得宛若一汪死水。

葉子和無言相對。

——又或者說,他已經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勸動謝安雙了。

他輕嘆口氣,終于還是選擇作罷:“算了,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繼續幫你的。”

“多謝子和哥。”謝安雙和緩下神情,“也委屈子和哥陪我一起挨罵了。”

葉子和無奈地笑笑:“至少比起看你自己承受罵名,陪你一起挨罵我心裏也能好受些。”

說完,葉子和站起身:“好了,今日我待得也夠久了。關于謠言的事情我會盡快辦好的,你最近也要注意休息,今晚好好睡一覺就不要出去了,我會替你留心蒙面賊人的事情的。”

謝安雙表面乖巧地點點頭,目送葉子和離開後就轉身回到內室,開始準備起今晚外出的夜行衣。

蒙面賊人尚未落網,京城百姓仍在惶恐不安當中,要他在這個關頭好好睡覺不出門探查,那是必不可能的。

當晚子時過半,謝安雙穿上夜行衣,戴上他慣用的面具,輕車熟路地在京城各個屋頂前來回穿梭。

這一次出發前他特地記下了被他篩選出來的太子黨人士,比起昨夜目标更為明确。

他來回穿梭在那幾人的府邸附近,也明顯看到周圍防衛都變得更為森嚴。

看來那些人都還不算蠢。

謝安雙大致轉了幾圈,最終找出一個蒙面賊人不管去哪家都最有可能經過的地方,耐心蹲守在角落。

一個時辰後,醜正時分。

蹲在某棵大樹上的謝安雙敏銳地留意到不遠處有人影一閃而過。他雙眼微眯,仔細辨認了一番那個人影去往的方向。

——是吏部尚書的府邸。

謝安雙當即動身,盡可能隐蔽地追蹤那個人影。

然而或許是夜間萬籁俱寂,即便他很盡量地減少動靜,還是不小心被那蒙面賊人所察覺。

謝安雙明顯留意到那人偏轉方向至郊區,同時加快了速度。

他眸色一暗,幹脆不再躲藏,提速追蹤那名蒙面人。

途中他伸手摸向藏在袖中的飛刀,正欲偷襲,忽見前邊的蒙面人在躍下屋頂時驟然轉身,先一步朝他的方向甩來三枚飛刀!

謝安雙沒料到他會這般大膽,再要全部躲閃已然來不及,咬牙向左側微傾,準備硬生生接下其中一枚飛刀。

然而就在這時,一根極細的東西閃着銀白光亮穿風而過,“哐當”一聲一次性擊落了謝安雙面前的三枚飛刀!

謝安雙雙眸微睜,身子已經克制不住地向左傾倒,又被一個攜風而來的溫暖懷抱穩穩接住。

“小心,陛……你沒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快問快答!是誰來救的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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