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陛下?”
邢溫書撐着傘, 微微皺眉:“陛下臉色好差,怎麽一人在此處淋雨?”
【“你看起來狀态好差,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淋雨呀?”】
當年小邢溫書稚嫩的嗓音回響在謝安雙的腦海當中。幾乎一致的話語, 卻已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陛下?”
對面的人又輕輕喊了他一聲, 語氣輕柔溫和, 似是擔憂,又似是關心。
緊接着他便感覺身前有人靠近,原本淅淅瀝瀝落在他身上的雨滴全被阻擋在外,隐約間能嗅到一絲很好聞的清香。
謝安雙原本強撐着的精神不知不覺放松下來,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轉身就走,可是不知為何, 一見到邢溫書他就忍不住放下心弦,把一切都交給他。
但是他不能, 他還要讓邢溫書讨厭他。
謝安雙逼着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想往後退開小步,卻因為方才跪得太久, 腳一軟險些直接栽倒。
“陛下小心。”
邢溫書連忙将他扶住, 也不嫌棄他渾身濕漉, 輕輕把他攬進懷裏, 憂慮地問:“陛下可要先到臣的房間裏休息會兒換身衣裳?您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然而謝安雙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了。
他的腦袋靠在邢溫書的肩膀上, 鼻尖滿是邢溫書的味道,淺淺的, 又很安心, 讓他的腦袋變得更加昏沉。
“邢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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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雙無意識開口喊了一聲,朦胧間看着眼前的一襲白衣, 混沌的腦海中只餘下一個想法。
他好像……又把邢溫書的衣裳弄髒了。
他微弱地嘗試起身, 卻被身前人抱得更緊, 隐約間似乎感覺到頭頂傳來一個溫柔的力度。
“沒事了,我在。”
耳畔溫柔的聲音與“沙沙”雨聲交織,幾乎頃刻間便消散不見,卻被謝安雙清晰地收入耳中。
他忽然有點難過。
偏偏邢溫書是最合适的人選,他和邢溫書注定會走向對立。又偏偏邢溫書總是對他這麽溫柔。哪怕是再冷淡些,他都不至于越陷越深。
謝安雙的思緒與意識逐漸朦胧,含糊不清地罵了一句“混蛋”。
邢溫書順着他的話說:“好,臣是混蛋。只是陛下狀況屬實不好,委屈陛下先到臣這個混蛋的房間裏換身衣裳,好不好?”
謝安雙沒有應聲,朦朦胧胧間只覺得耳邊的聲音逐漸飄遠,意識也緩緩陷入一個久違的夢境,陷入十三年前的那個春日。
……
“沙沙沙……”
暮春細雨落在荷花池畔,細細碎碎的聲響幾乎被不遠處亭臺水榭的絲竹管弦之樂掩蓋。
年僅五歲的小謝安雙躲藏在與他而言十分巨大的荷葉叢中,散落的發絲與單薄的衣物早已被雨水浸透,縮在荷葉叢的角落,聽着從不遠處傳來的歡聲笑語。
那是……不屬于他的世界。
小謝安雙抱着自己的膝蓋,蜷縮在荷葉遮蔽下的角落。
因為倉促從元貴皇後的宮中逃出來,他方才不小心栽到了荷塘的淺岸,如今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狼狽地躲在此處,與那高雅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将頭埋進自己的雙膝之間,冷得身體都在輕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沙沙的雨聲逐漸停歇,天色比方才要變亮不少。
小謝安雙依舊一動不動地縮在角落,卻忽然聽見有個腳步聲停在附近。
“咦?有人?”
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将頭微微擡起,但是沒敢仰頭看向來人,一手撐在低聲想往後退。
來人連忙提醒:“小心,後邊是荷塘,你再退是要摔下去的。”
小謝安雙頓在原地,似是不知自己還該不該繼續往後退,蜷着身一副很害怕的模樣。
來人皺了下眉,看清他的狀況,開口問:“你看起來狀态好差,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淋雨呀?衣服都濕透了,這樣會生病的。”
小謝安雙沒有應聲,把頭埋得更低。
許是看出他的膽怯,來人将聲音放得更和緩,笑着道:“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邢府次子,叫邢慎。你叫什麽呀?”
小謝安雙還是沒有回答。
他記得元貴皇後同他說過,他不能信任任何人,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另有所圖,甚至會要了他的命。
雖然平日元貴皇後總是以各種理由虐待他,但元貴說他生來就是個低賤平庸的人,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日後能夠有用武之地,所以平時他還是很聽元貴皇後的話的。
即便今日他因實在忍受不了而偷偷跑出來透氣,他也不敢輕易忤逆元貴皇後說過的其餘的話。
小邢慎見他一直沉默,猜測他是很少見到旁人,就蹲在他的不遠處,與他平視,笑得溫和:“我真的不是壞人。你是哪位宮女的孩子嗎?如果你是迷路了,我可以偷偷送你回去,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聽到“回去”兩個字,小謝安雙下意識又瑟縮一下,一手攥緊腳邊早已髒兮兮的布料。
小邢慎誤以為他這個反應說明他猜中了,眸中多出些了然,想了想幹脆盤着腿席地而坐,繼續道:“那要不這樣吧,我們一起聊聊天?我是出來透氣的,正愁着無事可做呢。”
聽着面前的動靜,小謝安雙忍不住擡頭往他那邊看了下,一眼就撞進對面小少年溫和無害的笑容當中。
對面叫邢慎的人看起來也不過七八歲模樣,除了皇兄之外,小謝安雙還從未見過旁的同輩人。
這個人……長得真好看,笑得也很好看。
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這麽做,連忙又将腦袋低回去。
小邢慎見狀卻輕笑了一下,頗有些小驕傲地問:“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好看呀?”
小謝安雙沒有和別人交流的經驗,被一語道中心思,猶豫過後還是輕輕點了下頭。
“我爹娘可是聞名京城的美男子和美人,所以我們邢府三個孩子都長得很好看哦。”
小邢慎提及到自己家人,眼底似乎亮起些不同尋常的光彩,但接着他又把話題一轉,移到了小謝安雙身上:“雖然你的面容被髒兮兮的泥塵掩蓋了不少,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你肯定也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好看……嗎?
小謝安雙第一次被人誇獎,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悶悶地回答:“不好看。”
小邢慎歪了下頭,似乎很認真地在困惑:“怎麽可能?你的聲音也很可愛呢,軟軟奶奶的,肯定是個聰明可愛的小孩~”
“……不是。”小謝安雙回想起平日元貴皇後對他的貶低,低聲地再次反駁他。
小邢慎看着他,忽地起身往他這邊靠近了些。
小謝安雙連忙要往後退,結果因為後邊就是荷塘,險些整個人再次栽進去。
“小心!”小邢慎連忙拉住他,無奈一笑:“別緊張啦,我只是想到你這邊來拿個東西。”
說話的同時,他松開了小謝安雙的手,彎腰撿起一根在他面前的樹枝。
小謝安雙縮回了自己的手,目光卻不由自主放在了小邢慎身上,似乎有些好奇他拿樹枝要做什麽。
經過短暫幾句話的相處,小謝安雙自己都沒發覺他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排斥小邢慎了,只不過仍然保持着本能的緊張。
小邢慎看出他的變化,站在原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樹枝,忽然問:“你如今有識字麽?”
小謝安雙點點頭:“一點點。”
“那我來教你寫我的名字好不好。”小邢慎看起來興致勃勃,将手中的樹枝掰成兩半,其中一半分給小謝安雙。
小謝安雙不明白他為何提出這個,但是想想這似乎不是什麽危險的事情,還是點頭同意了。
小邢慎趁機又問:“那我可以到你身邊去嗎?這樣的話方便你看清楚。”
這時候小謝安雙的防備心還不高,再次思考過後還是選擇了點頭。
于是小邢慎就順理成章坐在了他的旁邊,距離很近,幾乎是緊挨着。
小謝安雙頭一次和不認識的人靠得這般近,本能地緊繃起身體,又在不經意間嗅到身旁人身上淺淺的熏香氣味。
是一種很清新很好聞的味道,像是什麽花,淡而雅致,香味把握得恰到好處。
“嘿?”
小謝安雙眼前倏地晃過半支樹枝,他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下意識擡頭看向小邢慎,對上了他清澈烏黑的雙眸。
小邢慎友好地笑笑,問:“你在想什麽呀?我看你忽然走神了。”
“……”小謝安雙收回視線,猶豫一下才回答,“味道……很好聞。”
他說的話聽着前言不搭後語,小邢慎卻一下就聽懂了,沖他一笑,更為自豪地說:“我用的熏香是我姐姐專門為我調制的,我姐姐可厲害啦。”
小謝安雙點點頭,附和了他這杳杳症理句話。
香味的事情說到這裏,小邢慎又将話題扯回來,說:“那我開始寫啦,我寫一畫你跟一畫可以嗎?”
小謝安雙握緊手中樹枝,如臨大敵似的點點頭。
小邢慎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寬慰道:“不用那麽緊張的啦,我的名字不難寫,你這麽聰明肯定可以的~”
小謝安雙捏了捏樹枝,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潛意識裏沒再抗拒他的誇獎。
小邢慎也不再多說,往身後的淤泥中沾了些泥,一筆一劃地在地面寫上自己的名字。
中途他每寫一畫就會停下一會兒,等小謝安雙笨拙地跟上,然後再開始下一畫。
等到“邢慎”兩個字寫完,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的時間。
“好啦!”
小邢慎在地面寫完最後一點,等小謝安雙也完成後就湊到他那邊去看。
小謝安雙尚未被元貴皇後允許同皇兄們一起上課,沒有系統學習過寫字,只是盡可能地跟着小邢慎的筆畫,最後寫出來的兩個字雖然稍有些歪歪扭扭,但已然能看出些工整規矩來。
小邢慎由衷地再次誇贊道:“你寫的字也一樣很可愛呢!之前應該沒有專門學習過吧?如果有機會好好練習學習的話,你寫出來的字一定很好看!”
元貴皇後還沒對小謝安雙的學業方面進行過打壓,他聽着小邢慎的評價,又稍稍握緊了手中樹枝。
恰在這時,小謝安雙的肚子忽地發出幾聲“咕嚕咕嚕”的聲響。
他躲在這裏大半日時間,早膳午膳都沒吃,其實早就已經餓得不行了。
小邢慎見狀,思索片刻後說:“那邊正在舉辦賞景會,備至了不少吃食,我去拿一些過來給你吃好不好?我就說是我自己想吃,不會暴露你的。”
小謝安雙猶豫半會兒,還是向吃食屈服,輕輕點下頭。
小邢慎又問:“那你是喜歡吃糕點還……”
他話還未說完,聽到“糕點”二字的小謝安雙忽然手一抖,将手中的樹枝給弄掉了,神情看起來似乎很是恐懼。
“好好,你別怕,那我不拿糕點。”小邢慎不太明白他忽如其來的情緒,但還是連忙将話頭轉開,“我去拿些小食過來給你好不好?”
小謝安雙勉強平複下心緒,再次點點頭。
小邢慎不放心地叮囑:“那你在這裏待着不要亂走哦?我很快就很回來。”
“嗯。”小謝安雙輕輕應一聲,看着比一開始要乖軟不少。
小邢慎給了他一個笑容,站起身拍拍衣擺,這才往亭子那邊走去。
然後沒多會兒,他就端回來一個碟子,碟子上放着不少種類的小食,還冒着香氣。
小謝安雙被香味吸引,直勾勾地看着那個小碟子,像是已經饞壞了,又不敢貿然去吃。
小邢慎看着他乖巧懂事的模樣有些憐惜,猜測他應是很少有機會能吃到些好的。
不過憐惜之餘,他也沒忘記此時小謝安雙的處境,提醒道:“你現在手上都是泥,至少要先把手洗幹淨才可以吃哦,不然會吃壞肚子的。”
小謝安雙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果然看見上面髒兮兮的全是泥,可又不知自己要在哪裏洗,一時間有些無措。
怪可愛的。
小邢慎悶笑一下,将手中的碟子暫時放在地上,朝他伸出手:“來,我帶你去洗手。”
恰好在這時,原本就隐有些冒出征兆的太陽徹底撥開薄薄的雲霧,灑下大片柔和暖陽。
小邢慎沐浴在溫和陽光下,眸間笑意清澈純粹,只有幹淨的友善。
……他真的很好看。
小謝安雙頓了頓,無意識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卻在不經意瞥見手心髒污時又膽怯地往回縮,像是擔心弄髒了眼前如此幹淨的小少年。
但他剛有往回縮的動作,他的手就已經被小邢慎先一步主動握住了。
微涼手心輕輕覆蓋住他的大部分手掌,施以同樣柔和的力道将他平穩拉起來。
小謝安雙看着他與小邢慎相牽在一起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這麽溫和地對待,也是第一次對元貴皇後說的話産生懷疑。好像……陌生的人,也不全是壞人。
至少邢慎不是。
小謝安雙低下頭,輕輕勾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
他回想着方才小邢慎教他一筆一劃寫名字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将那兩個字埋藏進心底深處。
……邢慎。
……
“邢慎……”
謝安雙無意識地呢喃出一個名字,朦胧間睜開眼睛,就聽到身旁有人應答。
“臣在。陛下醒了?”
邢溫書掀開門簾走進來,平時束起的長發此刻披散于身後,尚有些濕漉,身上的衣裳穿得還比較随意,浸着水汽,似是才沐浴完。
……這般随性的模樣倒是比平日更好看了。
不知是不是很少見到邢溫書随意的一面,謝安雙總覺得自己有點暈乎乎的。
他掙紮着試圖起身,被連忙走過來的邢溫書輕輕制止:“陛下這會兒正發熱,還是莫要起身為好,好好休息一會兒。”
謝安雙這才發覺他的暈乎乎不是心理上,而是生理上的。
在某些時候他向來不是會勉強自己的主,幹脆繼續安安心心地躺着。
而在這時,邢溫書伸手從他額間拿下一塊他一直沒有察覺到存在的毛巾,在旁邊的水盆中打濕擰幹後再次放回他的額間。
微涼的溫度很好地緩解了謝安雙的燥熱。
他舒服地眯了下眼,稍微動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
盯着邢溫書看。
邢溫書以為他是有什麽事情,詢問道:“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謝安雙還是盯着他看,半晌後很不滿似的嘟囔一句:“混蛋。”
邢溫書:“……?”
他眨眨眼,須臾後反應過來,無奈輕笑一下。
看來他們的小陛下已經燒迷糊了,意識根本就沒清醒。
想到這裏他又有些心疼,坐到床邊輕輕用手背探起謝安雙臉頰的溫度。
意識不清醒的謝安雙本能地感到舒服,臉頰在邢溫書的手背蹭了一下,像只依戀他手背溫度的小貓。
邢溫書心軟一片,聲音放得更柔和,問:“陛下緣何要一個人淋雨?”
謝安雙看他一眼,然後挪開視線,小小聲地嘟囔:“不要你管。”
聽着就跟個賭氣的小孩似的。
“好,那臣不問了。”
邢溫書順着他的意思不再提這個話題,給他換了條濕潤的毛巾,又重新掖好被角,這才到一旁的桌子前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謝安雙還是第一次在生病的時候被人照顧。
他将視線挪回來,扭頭盯着邢溫書專注的側臉看。
這時候他的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只是在潛意識中回想起方才的夢境,那場關于他們初遇的夢。
他還記得那一次,七八歲的小邢慎帶着他到荷塘幹淨的一側水面,用他自己的手帕細致地替他清理幹淨雙手。
再然後,他們一起度過了一個悠閑的下午,小邢慎用溫和的腔調給他講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那些故事給小小的謝安雙埋下了一顆種子,讓他隐約開始相信他的生活裏不應該只有無盡的虐待與殘酷的訓練,相信元貴皇後說的話或許不全是對的。
只不過到最後,謝安雙心底仍有保有一絲膽怯,始終沒敢和邢溫書說他自己的身份,在邢溫書同他父親與兄長離開後,就回到了元貴皇後宮中。
那一次回去後,很快他偷跑出去的事情就被元貴皇後發現,被關在小黑屋裏待了整整七日。
但他并不後悔那一次出逃,甚至慶幸能在那時遇見邢溫書。
謝安雙從幼年的回憶中抽回思緒,看着桌旁提筆正在書寫什麽東西的邢溫書,好半晌才舍得收回視線,窩在被褥中淺淺地睡去。
旁側的邢溫書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消失,寫完手中的東西後才放下筆,往謝安雙的方向看去。
謝安雙已經合上眼睛再次睡着,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睡着的模樣看着很乖。
他起身小心地走到床邊,再次更換他額間的毛巾,撫平他微微皺起的眉間。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很輕的敲門聲。
邢溫書看眼謝安雙,确認他依舊睡得安穩,這才放心地往門口方向走去。
“邢丞相。”福源拎着一個保溫食盒,輕聲道,“這是禦醫那邊送來的藥,禦醫說最好趁熱喝了。”
邢溫書點頭接過:“好,麻煩福公公了。”
福源連忙擺擺手,繼續道:“這次應當是麻煩邢丞相照顧陛下了。陛下以前從來不肯讓旁人伺候,生病了都是靠自己扛過去。有邢丞相照顧,陛下一定能比以往好得更快吧。”
說話的同時,福源眉眼間流露出些憐惜。
邢溫書看得出他是真心實意替謝安雙心疼,忽地問:“福公公,我可否問下,你跟随陛下多久了?”
“約摸……八年了吧。”福源回憶了一下,“老奴大抵是在陛下十歲時,被元貴娘娘調來的。”
十歲的時候……邢溫書記得他第一次見到謝安雙時,謝安雙也是九歲十歲的樣子。
邢溫書想了想,又問:“那福公公可願意同我說說關于陛下以前的生活?我想多了解些關于陛下的事情。”
福源搖搖頭,眸間帶上歉意:“抱歉,并非老奴不願與邢丞相說,只是在陛下登基之前,老奴說是奉命照顧陛下,實際上一整日下來也很少能見到陛下幾面。陛下常年待在元貴娘娘宮中,很少會回自己的房間。”
邢溫書目露遺憾,并未為難福源:“好吧。那福公公可知今日陛下緣何會自己淋雨?可是陛下遇到什麽事情了?”
這一次福源看起來有些為難,似是思慮片刻後才猶豫地說:“陛下是否遇到事情老奴也不清楚,不過在邢丞相喚老奴來替陛下換衣裳之前……陛下曾被元貴娘娘召去寧壽宮。”
說到這裏,福源往四周看一眼,确認沒有旁人後壓低聲音補充一句:“據老奴這幾年來的觀察……陛下與元貴娘娘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太和睦。”
“老奴知道私下說這些是重罪,但老奴第一次見到陛下願意讓旁人照顧。這兩年陛下看似逍遙快活,其實私下裏吃的苦不比任何人少。如果可以……老奴也想懇請丞相大人不要太介懷陛下的一些行徑,老奴相信陛下本心不是壞的。”
說話的同時,福源後退小步,看起來像是要跪下來表達自己的請求。
邢溫書連忙扶住了他,開口道:“福公公不必行此大禮。我也相信陛下本心不壞,即便沒有福公公這些話,我也會好好照顧陛下的,還請福公公放心。”
福源還是堅持跪下給邢溫書磕了個頭,表達出他最誠摯的謝意。
邢溫書看着他這般忠心耿耿的模樣,不由得又回想起前世。
前世謝安雙自己投身火場之後,周圍的官員和宮人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只有福源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卻被一心求死的謝安雙推出來。那之後福源郁郁寡歡了好幾日,沒過多久便随着謝安雙一道去了。
能有這麽一位忠心的下人,前世的小陛下也算有所慰藉罷。
不過今生既然有機會重來,他定然不會讓前世那樣的結果再度發生。
邢溫書将福源扶起來,也溫和地朝他作揖致意,堅定道:“福公公請放心,不論發生什麽,我始終都會陪在陛下身側。”
福源眼眶微微發紅,似是欣慰極了:“能聽到邢丞相這句保證,老奴就徹底放心了。老奴尚有別的事情要處理,那就不在此處打擾邢丞相了,告辭。”
說完,福源又簡單行禮致意後便轉身離開。
邢溫書目送着他離開,片刻後才轉身回到屋子內,細細回味起方才福源提及到謝安雙與元貴太後的事情。
然而就在這時,內室中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他心底一驚,擔憂是謝安雙出了什麽事情,連忙趕到內室當中去,就看見不知何時醒來的謝安雙跌坐在床榻旁,一手揉着頭,像是被磕到了。
邢溫書放下手中的食盒上前,一邊将他攙扶起來一邊問:“陛下怎麽忽然起來了?可是摔倒哪裏了?”
謝安雙右手撐着腦袋,還有些暈暈沉沉的,擡頭時眸底滿是迷茫,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到地上來了。
……看來是睡得太不安分摔下來的。
邢溫書單手抵唇,忍住笑出聲的沖動,把他扶回床上去坐着,說:“怪臣沒留意陛下睡得太靠外了。不過也正好,禦醫那邊把藥送過來了,陛下先把藥喝了吧。”
燒迷糊的謝安雙懵懵懂懂,只是本能地信任邢溫書,乖乖坐回床邊,等着他把藥端過來。
于是等邢溫書再轉身回來時,就見到他在床沿坐得十分端正,微微低着頭,任由發絲散落在兩側,看起來軟乎乎的。
可愛得實在有點犯規。
邢溫書最無法抵抗的就是謝安雙露出這樣的神情,當即又是心軟一片,将藥遞到他面前,輕聲道:“記得小心些。”
謝安雙點點頭,端起藥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濃烈的苦味自舌尖蔓延開,他喝得很慢,但全程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似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對此邢溫書稍顯詫異:“陛下不覺得苦麽?”
他光是聞着湯藥的味道都能聞出來絕對很苦,換作是他肯定做不到面不改色地慢慢喝完。
謝安雙聽到他的問題,搖了搖頭:“我才不怕苦。”
但邢溫書還是覺得憐惜,想了想說:“臣這裏備有糖,陛下吃顆糖去去苦味吧。”
“糖?”謝安雙歪了下頭,看起來好似很困惑,“糖是什麽?”
邢溫書愣了一下:“陛下不知道什麽是糖?”
問完他又想起之前廟會節時,謝安雙也不知道很多小食是什麽,愈發想要知道他以前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他眸間多出些憐惜,開口解釋道:“普通的糖一般只有甜味,很多甜食都是因為加了糖才顯得甜。同樣的,糖也可以做成各種各樣的糖果,只不過其本身純粹的甜味基本不會變。”
聽到這裏,謝安雙一下子就失去了興趣,失望地說:“我不要吃糖,我讨厭甜的東西。”
邢溫書趁機再一次詢問:“那臣可否問一下,陛下究竟為何讨厭甜的東西?”
謝安雙抿起唇瓣,似是不想說這個話題,只是這一次邢溫書沒有知趣地選擇換話題,靜靜地看着他,想得到一個回答。
好半晌後,謝安雙才終于輕聲開口:“甜的東西……都會苦,都有毒。”
“……嗯?”邢溫書更加不解,“怎麽會?”
謝安雙一手攥着腿上的布料,繼續說:“我小時候吃過的所有甜的東西,裏面都有毒.藥,吃到最後都會變成苦的。”
他回想起年幼時,每一次元貴給他毒.藥時,都會把毒下到糕點與甜食當中,冷漠地看着他因毒發而痛苦的神情,直至他瀕死時才找人給他灌解藥。
那時候他才三四歲,其他的記憶都已經變得模糊,獨獨記得每一次甜味消散後一湧而上的苦澀味道,還有無數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從那之後,他就畏懼讨厭一切的糕點與甜食,也逐漸習慣了苦的味道。
他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攥着腿上布料的手緊繃得都在輕顫,卻在下一刻被一個微涼的掌心輕輕覆蓋。
他下意識擡起頭,正撞進身側邢溫書滿是憐惜的目光。
邢溫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拿來一盒糖,柔聲道:“那陛下可願相信臣一次?臣可以向陛下保證,這只是最普通純粹的糖,不會有苦味,更不會有毒。”
謝安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糖,在恐懼與信任之間徘徊。
無數次瀕死的痛苦已經深深烙在他腦海中,但是他對邢溫書持以最純粹的信賴。
看出他的猶豫,邢溫書也不着急催促,只是安安靜靜地等他做出抉擇。
混混沌沌的謝安雙沒有多少思考的能力,最終還是潛意識裏對邢溫書的信任壓過恐懼,嘗試着拿起一顆糖含入口中。
邢溫書給他的糖不大,小小一顆,還有淺淺的花香伴着清甜于口中暈開,吃着完全不會過分甜膩。
他忐忑地将整顆糖完全含化吃完,只感覺到餘留的花香悠悠回蕩,反而更多出幾分甘甜。
“真的不苦。”
謝安雙似乎有些驚奇,眼睛微微瞪大,看了眼自己的手,也完全沒有因為痛苦而抽搐的反應。
這樣的體驗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新奇。
沒有苦味,沒有毒.藥,只有最純粹的清甜。
這對于旁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對謝安雙卻十分值得驚奇。
邢溫書在旁側看得心底酸澀地疼,習慣性地擡手揉了一下他的頭發,溫和道:“陛下喜歡就好。若是陛下日後還想吃,随時可以找臣,至少臣這裏的糖,絕對只是純粹的糖。”
所幸這時候謝安雙沉浸在糖居然真的不會苦的震驚中,完全沒有留意到邢溫書的動作。
他稍稍擡頭看向邢溫書,有點小興奮地說:“我現在就還想要!”
邢溫書看着他雀躍的神情,收回摸他腦袋的手,莞爾一笑:“不行。”
“……”謝安雙的小雀躍瞬間消失,“你方才還說随時可以找你。”
“那也是除卻今日。”邢溫書拍拍他的腦袋,站起身把糖盒放好,“陛下還生病,而且吃太多糖不好。想吃的話明日再說。”
謝安雙本能地感覺他這個行為很熟悉,但是因為生病不想思考,最後還是沒能察覺出端倪,氣鼓鼓地躺回床上去睡覺。
等邢溫書放好糖盒回頭時,留給他的就只有床榻上一個好似很冷漠的背影。
他輕笑出聲,走上前去替他把被子蓋好:“那陛下好好休息,等用膳時間臣再喊你。”
謝安雙沒有應聲,也實在不想應聲,幾乎是剛沾上枕頭就湧上一陣疲倦,在昏昏沉沉中又一次陷入睡眠。
看出他是真的不舒服,邢溫書沒有多打擾他休息,确保他蓋好被子後就回到桌邊,繼續閱覽他之前在翻看的皇子記事。
皇子記事記載的都是皇子們成長過程中的大事件,他試着在這裏尋找關于謝安雙過去的事情,卻意外發覺在謝安雙七歲之前,皇子記事中甚至沒有提到過一句與他有關的事情。
明明是當時皇後膝下唯一的兒子,按理說不可能連一句出生年月都沒有。
邢溫書回想起不久前福源同他說的話,若有所思。
莫非……謝安雙并不是元貴皇後親生的孩子?
可是他也不曾聽說過先帝有哪位有子嗣的妃子去世,倘若謝安雙不是元貴皇後的孩子,他又會是誰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南瓜很黃】x6的營養液mua!
感謝【許枷枷】的地雷mua!
也感謝每一位訂閱支持的小可愛呀~
本章評論下會發紅包,不知道評論什麽的小可愛也可以來打個卡,寂寞的打卡機已經好久沒被小可愛光顧過啦,它準備了好多好多驚喜都送不出去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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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