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謝安雙再睜開眼時,  完全是被餓醒的。食物的香氣飄散在房間中,他人還未完全清醒,肚子已經咕嚕咕嚕叫起來了。

“唔……”他揉着眼睛坐起身,  頭還有點疼,  不過感覺比之前好多了。

“陛下醒了?”

邢溫書擺放好菜肴碗筷便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  回眸看向他,莞爾一笑:“正好到晚膳時間了,起來用膳罷。”

謝安雙迷迷糊糊地點頭,從床上起身,卻因為膝蓋一軟險些又直接跌落。

“陛下小心。”邢溫書連忙上前扶住他,微微皺眉,  “陛下今日已經多次摔倒了,可是腿上受了傷?”

說話的同時,  邢溫書把謝安雙扶到床邊坐好,  蹲下身要檢查他的腿是否受傷。

就在他的手要觸碰到謝安□□衣料時,謝安雙從朦胧狀态驚醒,  倏地站起身,  避開他的動作。

“孤無事,  無需你瞎操心。”謝安雙踉跄一下站穩,  語氣神态都恢複成平時的模樣,  只是因為還生着病,氣息比較虛,  顯得比平日軟。

邢溫書擡頭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很快便收斂起其他思緒,自然地起身說:“那陛下先去用膳罷。陛下今日錯過了午膳時間,  這會兒還應當好好補充□□力才是。”

謝安雙沒多說,  走到桌邊坐下,  然後……就看到了滿桌子的清湯寡水。

謝安雙:“……怎麽這麽清淡?”

邢溫書溫和回答:“陛下還在病中,這些膳食都是依照禦醫吩咐來讓禦膳房做的。”

原本還餓極的謝安雙忽然沒有胃口了,起身想回到床上去睡覺,被早有預料的邢溫書按回椅子上。

“不用膳的話會餓傷身的,陛下莫要任性。”邢溫書雙手輕輕壓在他肩膀上,繼續說,“另外禦醫那邊已經在煎藥了,待陛下用完膳後差不多也該喝第二碗藥。只有按時喝藥,陛下才能盡快康複,恢複平日的膳食。”

他的本意是想安撫謝安雙,謝安雙卻從他的話中聽出接下來直到病好都只能吃這些清湯寡水,整個人更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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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慣即便生病也不忌口,乍然要他這麽養生,對他來說實在太殘忍了。

看出他的郁悶,邢溫書又笑着補充:“若是陛下能好好用完晚膳,臣就再給陛下一顆糖,如何?”

“糖是……”謝安雙下意識想問,腦海中卻忽然浮現起之前他意識不清醒時的記憶。

他,好像,吃了邢溫書給的糖,還告訴了邢溫書他讨厭甜食的原因,最後甚至因為邢溫書不肯給他第二顆糖而生氣?

所以那個不是夢?

……草。

謝安雙難得氣到罵髒話,甚至恨不得回到當時把幼稚的自己呼醒。

……但是邢溫書給的糖真的好好吃啊。

他往邢溫書之前放糖盒的角落偷瞄了一眼。

從七歲後不用吃毒.藥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吃過任何甜食,那樣安心的清甜讓他忍不住想要再回味、再體驗幾次。

一如邢溫書本人對他的溫柔。

最後,還是對糖的渴求蓋過了謝安雙心底掙紮的僞裝。

他拿起筷箸,總算願意開始安分用膳,把桌上看着沒味道吃着更沒味道的飯菜解決了小半。

見他吃得勉強,邢溫書沒有強求他把所有飯食都吃完,沒多會兒就端着溫度正好的湯藥過來,等他喝完藥後就履行諾言,又給了他一顆糖。

甜滋滋的味道很快就把口中的苦味驅逐殆盡,緊随而來的花香淺淺逸散,令謝安雙不由得有些上瘾。

不過為了大局着想,他這次沒有再放任自己沉溺多久,吃到糖後不久就站起身,似是要離開。

原本還在收拾東西的邢溫書見狀,開口道:“外邊尚在下雨,今夜陛下不若暫且留宿一晚罷?陛下燒方退下不久,臣有些擔心夜間會反複。”

謝安雙回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邢愛卿可知這話代表着什麽?孤可從不在嫔妃之外的住處留宿。”

邢溫書神情依舊自然,回答道:“凡是總會有個例外,陛下就當是為臣,也為陛下的身體破個例。”

謝安雙轉回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孤可是要收取代價的。”

邢溫書繼續回答:“只要是臣能做到的,陛下請盡管吩咐。”

又是預料之中的回答,謝安雙已經全然習慣了他這幅總是無限度包容的模樣,輕哼一聲說:“看在邢愛卿這般誠心誠意的份上,孤便在此屈居一晚罷。”

邢溫書莞爾一笑:“臣的榮幸。”

接着他又想起什麽似的,開口道:“對了,此前陛下生病暈倒,只來得及給陛下換一套衣裳。這會兒趁着陛下還有精神,可需要臣命人備些熱水來好好泡一下?”

聽到自己是淋雨後沒有沐浴,謝安雙當即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點頭應下:“記得讓他們動作快些。”

“好。”邢溫書應聲,就要往屋外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謝安雙想起另一件事情,神情倏地一斂,皺眉問:“等等,之前是誰給孤換的衣服?”

邢溫書對上他眼底忽然升起的些許冷厲,回答道:“是福源福公公。臣手傷未好,做不來替陛下換衣的精細活,旁人又信不過,便把福公公叫來幫忙了。”

謝安雙神情未松,又問:“福源可有同你說些什麽?”

“并未。”邢溫書看着似是困惑,“陛下這麽問可是發生了什麽?”

得到邢溫書否定的回答,謝安雙情緒才稍微放松些,漫不經心似的說:“那邢愛卿可得慶幸自己手傷未好,不然就可惜了邢愛卿這麽好看的一雙眼睛。”

邢溫書卻淺淺笑了下,回答:“多謝陛下誇獎。”

謝安雙一噎,倒是沒想到他還能這麽接話。

不過他這個回答,讓謝安雙不禁回想起小時候那個總是帶着小驕傲的邢慎。

那時的小邢慎在家人的寵愛下長大,自己天賦也很好,過得順風順水,總是一副自信耀眼的模樣。比起如今經過打磨後的溫潤儒雅,那時的小邢慎更顯稚氣鋒芒。

不過不管是當初的小邢慎還是如今的邢溫書,都是謝安雙喜歡的模樣。

他悄悄把心思藏進心底,沒再多說,讓邢溫書繼續去吩咐下人準備熱水。

由于此前邢溫書的授意加上身份的不方便,他的住處沒什麽下人,熱水過了好一陣子才準備好,此外還有一套幹淨的衣裳。

小小的內室中水汽氤氲,邢溫書替謝安雙把傷處重新好好包紮,臨出去前還不放心地叮囑:“陛下的傷口今日被雨水浸透已經惡化過一次了,沐浴時切記小心。”

“行了,這已經是你第三次這麽說了。”謝安雙不耐煩地回應,“孤又不是小孩子,不勞邢二公子瞎操心。”

正好這時邢溫書包紮完,總算起身道:“臣會在外室等候,若是有需要陛下可随時叫臣。”

謝安雙擺擺手,目送他消失在門簾之後才收起眼底的不耐,垂眸看了眼自己左手上的繃帶,起身往屏風後去。

他緩緩褪去身上衣裳,白皙的脖頸下,卻是觸目驚心的無數道傷疤。

大大小小的疤痕順着他的身體,幾乎蔓延了整個後背,手臂上方與前胸也有幾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痕跡。

這些都是元貴留在他身上,或是他替元貴殺人時被反抗者留下的痕跡,最早的甚至可以追及到他四歲的時候。

他從不允許旁人在他沐浴時闖入,也從不願讓人看到他的身體,就是因為他滿身的傷痕。

謝安雙将自己藏進溫水中,收斂起其他所有心緒,靜靜沉浸在片刻安寧當中。

……

約摸一刻鐘後,泡過熱水的謝安雙心情恢複了不少,穿好衣裳從屏風後走出來,散落的長發尚有些濕漉,趿拉着木屐走出去找邢溫書。

邢溫書正在外室書桌前處理事情,見他出來便放下了手中的筆,找來幹淨的毛巾說:“陛下先在此處坐着,臣替您把頭發擦一擦。”

收整好心情的謝安雙也比之前好說話,坐到适才邢溫書坐的地方,任由他動作,順便看了眼他攤開在桌面上的各種文書。

作為實際上的丞相,謝安雙不愛管事,邢溫書的工作自然就不會少,大大小小的文書整齊擺了兩摞,是謝安雙看着都會犯困的程度。

他饒有興致地拿起一本來看,随口道:“看來邢愛卿還挺勤勉的嘛。”

邢溫書動作輕柔地替他擦着頭發,聞言回答道:“臣既受陛下認命為丞相,自當盡臣之責,為陛下分擔事務。”

謝安雙對此沒有評價什麽,随手又拿出一冊文書,就見這一冊說的似乎是與那蒙面人有關的事情。

文書中沒有什麽有效信息,他狀似随意地問:“說起來,近日邢愛卿調查那蒙面人調查得如何了?”

邢溫書回答道:“啓禀陛下,目前進展不大。那蒙面人對他原先的主人屬實忠心,普通的審問實在難以從他口中挖出有效信息,臣又不想動用地牢中的刑具。”

得到他這樣的回答,謝安雙遺憾之餘又忍不住在心底感慨,果然他的邢愛卿還是太心善,對這樣的人都……

然而他還沒有感慨完,又聽見邢溫書溫和地繼續說:“地牢的刑具頂多只能讓他四肢殘缺遍體鱗傷,不過是些皮肉之苦,太便宜他了。倘若陛下心血來潮親自去看他,還會髒了陛下的眼。”

聽着耳畔的溫柔嗓音,又感受到發絲處傳來的輕柔力道,謝安雙緩緩在心底打出一個問號。

……“頂多只能”?“不過是些”?

他怎麽記得地牢的刑具占據了北朝十大酷刑裏的八大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芊梓安櫻】x2、【山有扶蘇】的地雷mua!

感謝【一笑笑吖】x50、【安餘】x5、【李三歲】x5、【咕嚕肉】x3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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