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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傷口換完藥不久,  謝安雙又看了會兒書就幹脆直接上床睡覺。

邢溫書自覺走去給他點安神香,卻沒找到香料,困惑地問:“陛下,  安神香換了別處放置麽?”

“嗯?”謝安雙尚未來得及上床,  聞言走過去看了眼,  果然看見香爐旁專門放置安神香的地方已經空了。

他回想了下,輕咳一聲:“……昨夜手抖放多了,應是用完了。去問問福源是否備有多的吧。”

邢溫書依言照做,但最後只帶回來一個遺憾的消息:“福公公說行宮內沒有備置多的安神香。”

謝安雙微蹙眉。自登基以來,他除卻十分勞累與生病之際,其餘時間都是伴着安神香入睡。倘若沒有安神香,  他還不如不睡。

“陛下?”邢溫書輕輕喚了他一聲,“陛下很需要安神香嗎?”

沒有安神香的謝安雙很難過,  并不想回答邢溫書的問題,  只是用自己的情緒明顯表露出此刻的心情。

邢溫書又盡可能溫和地問:“臣可否鬥膽問下陛下緣何這般依賴安神香?”

涉及到這方面的問題,謝安雙重新警覺,  收起方才流露出的思緒:“與你無關。”

說完他就轉身回到床邊,  面上依舊帶着些愁緒。

他習慣了長安殿與禦書房中随時備置充足安神香,  昨夜為了清楚竹二帶來的血腥味,  他順手就把安神香全部倒了進去,  忘了自己這會兒是在行宮中。

謝安雙兀自懊悔,又見邢溫書走到他面前來,  溫聲道:“不論如何,  明日陛下還要帶傷圍獵,今夜總歸要好好休息。臣會守在陛下旁側,  陛下且安心。”

安心不安心的謝安雙不知曉,  但倘若真讓邢溫書留下守夜,  他恐怕是要良心不安。

然而邢溫書的性子他也清楚,不讓他守夜他肯定就要刨根問底。

如今他被邢溫書察覺的秘密已經太多,但頂多也只是讓他心疼一下。這一個秘密背後牽扯更多,不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邢溫書知曉,否則他的計劃必然崩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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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雙收斂思緒,還是選擇一言不發地上床睡覺,祈禱自己今夜能睡個好覺,不要再做噩夢。

但或許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謝安雙懷着不要做噩夢的心思入睡,反而就真的又做了這幾年來一直侵擾他的那個夢。

……

夢境的一開始,是當年謝安雙不經意間得知元貴太後野心的場景。

當時他還是任由元貴擺布的傀儡,過去十六年的操縱早已令他習慣了遵從元貴所有命令。不論是替元貴暗中殺人,還是替她跑腿送東西,只要是元貴的命令他全都會照做。

可是就是這一次的不經意偷聽,他從元貴那裏知道這兩年來他的皇兄們和六皇弟的暴斃,全都是因為元貴讓他親自送去的湯或糕點。

元貴在湯和糕點中做了手腳,只要喝下湯或者吃下糕點,就會在不特定的時間段後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而她這麽做的目的,就是想要讓所有能繼承皇位的人都暴斃,再讓她特地以傀儡來培養的謝安雙登基上位,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在幕後把持朝政。

謝安雙雖然早就習慣了聽從她的一切命令,但曾經與邢溫書的相遇,以及後來他對邢溫書的關注,使得他的心底保留了一絲良知。

他知道這是不對的,他要阻止元貴。

可是被震驚到的謝安雙忘記了僞裝行蹤,被元貴察覺到他的偷聽。

在元貴問他他聽到了多少時,他還是遵從本能如實回答。

聽到他誠實的回答,元貴卻嗤笑着告訴他,真正殺害了他的手足皇叔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是他親自将湯與糕點端給了他的皇兄皇弟,端給他的皇叔和父皇。倘若不是因為他們對他的信任,他們根本不可能會吃下這些東西。

所以歸根結底,他也是元貴的幫兇,而且是最直接害死了他的手足親人之人。

如果不是他,他的皇兄皇弟,皇叔父皇都不會那麽輕易放下警惕,不會那麽輕易就中招。

是他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是他,害死了他們。

回憶的場景崩塌在元貴最後輕蔑的嗤笑,和謝安雙微微攥緊的雙手當中,随後“啪”的一聲散落一地。

周遭驟然陷入一片漆黑。

謝安雙仍跪在原地,眸間滿是初知真相的難以置信。

他早已習慣了聽從元貴的一切命令,相信元貴的一切說法。他自幼便被元貴洗腦,幾乎是在元貴說完的同時就默認了她的說法。

默認是他害死了他的手足親人。

他是元貴特意培養出來的傀儡、利刃,他的手上早就沾染了無數見不得光的鮮血。

可是他深埋在心底僅存的良知在這時終于萌芽,緊緊地将他束縛。

他緊緊地攥着手心,用力得手臂都在微顫。

然而就在這時,混沌的漆黑當中,唯一的幽光忽地亮起,映照在大片血泊之上。

仁初帝、五位皇子、一位王爺全都站在血泊當中,一襲朝服浸滿了髒污的血跡,面容慘白,七竅仍在緩緩滲出鮮血,宛若索命的惡鬼。

謝安雙就跪在他們的不遠處,本能感到恐懼,跌坐在地。

而那幾個“惡鬼”卻在一點點向他靠近,濃郁的怨氣幾乎凝成黑漆漆的實體,在“惡鬼”的身側幽幽飄蕩,随着“惡鬼”的動作朝他而來。

“逆子……你竟敢謀害朕……”

“仁初帝”的嗓音嘶啞破碎,森然陰冷的怨氣順着他的咒罵纏上謝安雙的腳踝。

謝安雙不敢反抗,瑟縮地躲在光亮外的漆黑,看着面目猙獰地“惡鬼”逐漸靠近他。

“父皇……”他的聲線微顫,帶着些怯懦與膽顫,任由濃郁霧氣自他腳踝蔓延而上。

“五皇兄……你可真是叫小弟好受……”

“惡鬼”當中年齡最小的六皇子在這時也開了口,眼眶裏豔紅的鮮血順着臉頰滴落在地,濺起一股更為森寒的黑霧。

六皇子是所有皇子當中唯一給過謝安雙好意相待的,謝安雙也記得當初他奉元貴之命給他送去蓮雪銀耳羹時,六皇子還非常興奮,因為那是他第一次主動送六皇子東西。

六皇子暴斃時才十四歲,他本是最受寵,最無憂無慮的孩子,甚至被仁初帝親自賜名為“謝安然”,就是希望他能安然一生。

可就是因為那一碗蓮雪銀耳羹……

謝安雙眼睜睜看着謝安然腳下蔓延的黑霧朝他手腕徑直纏上來,卻沒有絲毫反抗。

這本就是他欠謝安然的,本就是……他應當償還的。

森然陰涼順着腳踝與手腕蔓延,幾乎要滲入骨髓當中,刺骨的冷。

而除卻仁初帝與謝安然之外,第三團凝聚得最多的霧氣來自于他的大皇兄,原本應該登基的太子。

“太子”已經一步步走到了謝安雙面前,無數的鮮血滴落在他身上,比冬日的湖水都要寒涼。

謝安雙已經被霧氣束縛住手腳,只能維持着跌坐在原地的動作,輕顫着吸了口氣。

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一只冰涼的手狠狠掐住。

“皇、皇兄……”

他顫顫巍巍地想開口,卻直直對上了原太子空洞無神的眼睛,令人生怖。

“你怎麽好意思坐上這個皇位?你怎麽配坐在這個位置上!”

濃郁黑霧驟然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那是最為強烈的不甘與憎恨。

蜂擁而上的黑霧替代了原太子冰涼的手,将謝安雙徹底吞沒。

無數的罪惡與歉疚在他的心底滋生。

他怎麽好意思坐上這個皇位……

他又怎麽配……

如果沒有他,一切都會比現在好得多吧。

“是你害死了我們……”

“你這個弑父弑兄的罪人!”

“你不配坐在那樣的位置上!”

“你只是個罪人!”

“……”

無數的指責與咒罵回蕩在他耳畔,陰冷的黑霧幾乎要将他完全侵蝕吞噬。

謝安雙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掙紮,聲線逐漸變得哽咽。

“對不起……對不起……”

……

“對不起……”

“陛下?陛下!”

一道熟悉的嗓音驟然打散黑霧,将謝安雙從噩夢中驚醒。

他猛地一下坐起身,眼底仍是滿滿的膽怯與自責,還有一滴微涼的液體因為他的起身順着臉頰滴落。

周遭是同夢境中一般無二的漆黑,他下意識想将自己縮起來,卻在這時被一個輕柔而溫暖的溫度輕輕包裹住。

“沒事了,不要怕。”

溫柔的嗓音回蕩在耳畔,浸着心疼與安撫,也伴着發梢處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撫慰。

這是謝安雙第一次,在噩夢醒來後被人這樣安撫。

以往的每一次,他都是在驚醒後自己抱住自己,蜷縮在床榻的一角,等着心緒平複下來。

不知為何,謝安雙忽然覺得有些委屈,甚至顧不得平日裏在邢溫書面前的僞裝,忍不住緊緊地回抱住懷中人。

“邢溫書……”他帶着哭腔輕輕地喚了一聲,似是有萬分的委屈,卻無法言說。

邢溫書聽得更是心疼,撫着他的發梢柔聲應答:“我在。乖,沒事了,沒事了。”

可他越是溫柔,謝安雙心底的委屈就越大。

曾幾何時,這樣一個在他噩夢驚醒時也能獲得的,毫無保留的擁抱,對于他來說也只是奢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芊梓安櫻】x2的地雷mua!

感謝【阿冰】、【箱子裏的龍】、【流飒蕭然】、【山有扶蘇】的營養液mua!

——

怕有的小可愛沒理解透,後排再提醒一下,小陛下會相信元貴太後的說辭,認為是他直接害死了皇兄他們,主要就是因為小陛下從小被元貴洗腦到大,本能地相信元貴的話,所以很容易被洗腦。是人設導致的,不是強行圓邏輯嗷~這點在前面小陛下與書書初遇的劇情裏有暗示過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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