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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記憶一下子在腦海中回籠,  謝安雙耳尖微紅,輕罵了一句“流氓”,随後便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看都沒看旁邊的那顆糖一眼。

邢溫書似是在這時又笑了一下,  将那顆糖拿起來,  慢條斯理地剝開。

剝開糖紙的聲響回響在耳邊,謝安雙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往邢溫書那邊悄悄看去一眼。

然而就是在他看過去的同時,一顆被邢溫書捏在兩指間的糖輕輕抵在他的唇邊。

感知到唇瓣上微涼清甜的觸感,謝安雙原本想咬死了都不吃。

誰知這時邢溫書唇角又多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和方才逼他喝湯藥時的神色相差無幾。

……怎麽他以前沒發現邢溫書就是個披着君子皮的大流氓!

謝安雙恨恨地張口,  避着邢溫書的指尖  将那顆糖卷入口中。

邢溫書似乎也沒有得寸進尺,只是在手中的糖消失于謝安雙唇瓣之內後,  指尖往旁側一滑,  在他唇角的位置輕輕擦了一下。

似是無意,又似是某種不知名的暗示。

清淺的甜味在舌尖化開,  謝安雙攥了攥手,  半晌後還是一把将邢溫書的手給揮開,  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邢溫書也知趣,  不再開口說話,  同之前一般沉默着将瓷碗收拾走,之後便一直安靜守在他身側。

謝安雙沒管他,  等到葉子和終于趕過來後,  才将邢溫書打發走,只留下自己與葉子和兩人在房中。

但是他又不肯說話,  坐在原處像是思考什麽人生大事,  神情非常嚴肅認真。

葉子和被他的神情唬到,  忍不住問:“小安,你這時候這麽着急找我,可是朝中出了什麽事情?”

謝安雙這才從滿腦子都是邢溫書的狀态中回神,暫時壓下旁的閑雜思緒,正色道:“準确來說,是宮中出了一件大事——番東國和親的那個小公主,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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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葉子和大吃一驚,“什麽時候的事情?”

謝安雙便将于連鳶有關的事情,包括自己的推斷一五一十說予葉子和聽。

葉子和認真聽完,也不由得跟着皺起眉頭:“依你之言,番東國那邊豈不是很快就會有動作?”

“嗯。”謝安雙點頭,“京城與番東國相鄰的城鎮相距不算太遠,那小公主也是自幼習武的,日夜兼程趕回去的話,至多再有一日左右就能抵達。而與邊境戰事有關的禀報,至多三日便會送達京城。”

一旦邊境真的開戰,謝安雙這個昏庸皇帝勢必是裝不下去的。

他可以在和平時期假裝放蕩,奢靡享樂,事後再偷偷派人對受牽連的百姓良臣進行慰問,确保最終并沒有人無辜遭殃。

但是戰事由不得他的假裝。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他一個任性的僞裝牽涉的很有可能是無數百姓與士兵們的安危,這可不是什麽事後慰問就能解決的。

謝安雙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這一次倘若真的打起來,我會親自出征。”

“什麽?!”葉子和的詫異完全不亞于剛剛聽到連鳶自盡的消息,“可是元貴那邊的事情……”

“這也是我這麽着急把你找過來的原因。”

謝安雙的神情是葉子和未曾見到過的平靜,哪怕當初決定要由邢溫書來當皇帝,開始他們的計劃,他都沒有這麽淡然。

葉子和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皺着眉問:“你不會是……想提前終局吧?”

謝安雙從未上過戰場,哪怕之前他看過不少的兵法相關書籍,武藝也算不錯,但戰場絕不是随便說說就能去的地方。

而他也不可能拿将士們的安危開玩笑,到時候必然是由真正适合的将軍出征番東國,他則是跟着一起去,僞裝成普通的士兵,充當一個不怕死的前鋒。

作為初上戰場的小白,沖得越往前,就有可能死得越早。

到時候,他也不過是戰場死生中一名普通士兵而已。

看着葉子和的神情,謝安雙最終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又接着說:“除此之外,我們的計劃也有一點比較大的變動,我想把推動邢溫書登基的那個人——換成你和茹念師叔。”

“……”葉子和當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注意力轉回來,擡眸看着他,“你想讓我們洗白?”

謝安雙迎着他的視線點頭;“是。如今元貴勢力下的人只餘下兩大頭。符施餘素來安守本分,可以懷柔化敵為友,暫且不管,那麽餘下來的就只有龔世郎。

“龔世郎為人陰險小心,要抓住他的把柄不容易,能夠對付他的就只有子和哥你了。而想要讓元貴身敗名裂倒臺,也只有茹念師叔最合适。”

謝安雙和龔世郎周旋兩年,自然知道他不是一個好對付的敵人,既然他臨時決定要戰死沙場,那麽就必須留好料理元貴黨派的後招以免到時候他們成為邢溫書登基的阻礙。

但是要料理龔世郎,這麽多年除了謝安雙,就只有葉子和最了解他。

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葉子和也多出一個“忍辱負重”的标簽。

假扮奸臣谄媚謝安雙多年,就是為了收集朝中所有貪官的罪證,在謝安雙死後推真正适合上位的邢溫書登基,順便借新帝登基的時機,将前朝“餘孽”清除幹淨。

與此同時,後宮中的茹念也可以借此機會說出當年元貴和謝安雙聯合害死先帝皇子,以及元貴曾經想聯通番東國篡位的事情,最後由邢溫書來進行門戶清理。

至此,元貴的勢力便可以徹底被鏟除。

至于戰場這邊的事情,邢溫書本身在軍中就有一定的威望,他兄長邢旭易仍是京城中的大将軍。

謝安雙到時也會提前将給領兵的将軍打上一記鎮定劑,讓他不管朝中發生什麽事情都繼續安心于作戰。

只要邊境作戰的軍心不亂,到時以邢溫書的應變能力,對邊境戰場作出更加有利的決策,乃至最後重回當年鄰國不敢進攻北朝的巅峰時期,基本都不是難事。

葉子和明白了他的意思,靜靜地看着他:“小安,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嗎?”

一旦這件事真的這麽發展下去,史書上的景春帝就徹底成為了衆叛親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醜,到最後橫屍戰場,甚至連一處安葬之地都沒有。

謝安雙還是點頭。

這是如今最好的辦法了。

邢溫書已經知道了他想逼他篡位,還說什麽喜歡他,他就不可能再等到邢溫書親自害死他的那一天。

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他自己戰死沙場。

他從來就不打算茍活于世,只有他死了,一切的事情才能真正了結。

思及此處,他輕抿唇,心情卻不似自己預料中的那般放松。

【“可是陛下您有沒有想過,臣不願意做這個皇帝?”】

【“從曾經到現在,不論是哪一次,不論是什麽時候,臣都沒想過要做皇帝。”】

昨夜裏邢溫書溫柔低沉的嗓音再度回響在謝安雙的耳畔,卻好似帶刺的荊棘,紮得他的心髒鮮血淋漓。

你會願意的。

他想。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又莫名多出好幾道朦胧不清的回音,似是有什麽人大聲地喊着恭迎新帝,隔着噼裏啪啦的火焰聲,清晰傳進他的耳膜。

總會願意的。

他仍舊這麽想。

謝安雙擡手揪住心口的衣料,臉色不知何時起變得格外蒼白,身體微晃,似是随時都有可能倒下。

葉子和也直到這時才留意到他的不對勁,連忙起身到他旁邊扶住他,着急地問:“小安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我馬上去喊太醫過來!”

“不要……去……”

謝安雙皺着眉,拼盡全力拉住葉子和的袖角。

可他這時早已失了大半氣力,半個身子靠在桌上,虛虛的一握只消葉子和擡手便能掙脫。

葉子和到底沒狠下心來,回到謝安雙身側輕輕扶起他。

謝安雙勉強緩了下呼吸,繼續說:“臨出征前,我會用莫須有的罪名把邢溫書貶谪為一個小官,再把丞相的位置讓給你。屆時邢溫書勢力下的人,以及京城百姓必定會被觸發更大的不滿。

“待到合适的時機,你便把他們的不滿煽動到極致,推邢溫書登基。”

至于這個合适的時機究竟是什麽,謝安雙沒有明說,葉子和卻再清楚不過。

他咬着唇,沒有同以往那般幹脆地應下。

謝安雙壓着心口的痛楚,擡眸看着葉子和,聲音沙啞:“子和哥,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

他面色蒼白,烏黑的雙眸卻閃着葉子和從未見到過的堅定——還有不容置疑的固執。

以前的謝安雙絕不會有這樣的神情。

然而葉子和一心系在謝安雙的身體狀況上,根本沒有留心到這點不對勁,片刻後終于還是點頭:“我會照做的。”

謝安雙總算扯出一抹笑容。

他笑得很淺,清亮的眸子裏像是摻入消融的冰雪,帶着些葉子和看不透的微涼與決絕。

他會向邢溫書證明,他的喜歡是錯的。

他只是一個罪人,一個聯合母後殺害手足父皇的罪人。

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邢某人的追老婆,就是字面生理意義上的追來着(。)

——

感謝【山有扶蘇】的地雷mua!

感謝【江宿雪】、【物理是個小壞蛋】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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