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上我那兒住
宋黎意識慢慢恢複的時候, 周身颠簸不止,被關在骰盅裏一般,抛起, 再落下。
雙手被束縛身後, 人躺在不知名的空間裏, 很狹窄, 腿伸一伸就能抵到頂,她只能以胎兒的姿勢蜷着。
迷藥尚有後勁餘留, 宋黎神智不太清。
記憶還停留在小區外通往後街的小道上, 她和盛牧辭講着電話,害怕地告訴他, 有人跟蹤自己。
話落, 就被誰從後面捂住唇鼻, 男女身形懸殊, 她全無抗衡的力氣,不一會兒便暈過去。
手機好像掉地上了。
眼下,宋黎模模糊糊感覺自己置身車內。
可能是一輛有些年頭的老車,減震特別差, 開在路面咯噔咯噔, 底盤松散,吱吱作響。
宋黎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可一星半點的光源都沒照進眼裏, 黑魆魆的,沉到她都要懷疑自己失明了。
太黑了, 又悶。
似乎是在……封閉的後備箱裏。
宋黎心髒一顫,比對未知的畏怯來勢更兇猛的,是黑暗帶來的心理恐懼。
條件發射, 本能應激。
半昏半醒間,宋黎心越跳越重,喘息急促,在高山上被拔掉了氧氣瓶似的,空氣一點一點稀薄。
臉貼着糙硬的墊面,胃很空,車颠得她一陣惡心。掙不開死死纏住手腕的繩,宋黎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全身冒起冷汗,不停發抖。
黑暗中再多待一秒,她也許都會窒息。
“盛牧辭……盛牧辭……”
宋黎虛弱得溢出一絲氣音,想求救,卻連哭都發不出聲。
最後那句話,她甚至不确定他有沒有聽見。
黑暗恐懼症發作帶來的無力和心慌,幾乎讓宋黎絕望地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
那夜烏雲厚重,如斑斑鐵鏽擠壓在南宜市的上空,混着幹冷的風,壓抑得人心浮氣躁。
以鹿枝苑為中心,四面通達的公路上,都拉起了黃色警戒線。
一列藏青警服的身影正逐一盤查通行的車。
盛牧辭站在人行道旁,手裏捏着宋黎那部白色手機,眉心緊蹙,冷硬的側臉被路燈光覆上陰影,眉眼沉在暗中,烘得夜色詭谲。
那姑娘剛告訴他被人跟蹤,電話就在啪一聲摔響後成了忙音。
當時盛牧辭立刻報警趕了過去。
但只找到她掉地的手機。
宋黎是從小區北門出去的,那兒離後街近,路偏,屬于監控盲區,警察調出那時間段的監控畫面,沒有行人,推斷宋黎是被塞進車裏帶走,于是緊急封鎖相關路段排查可疑車輛。
一小時過去了,無果。
許延和程歸越過馬路,從另外兩道跑過來,路上急,都喘着粗氣,搖頭對盛牧辭說,那邊沒查出情況。
盛牧辭一貫沉靜,但眸光漸冷。
“先別慌,宋醫生沒和誰有過節,應該不是私人恩怨。”程歸觀察他神情,嚴肅而理性地說:“綁匪圖錢也不至于撕票。”
相反,許延的忙亂全露在臉上,嘴又笨,不過腦地脫口:“那要圖色怎麽辦啊!”
程歸瞪過去,壓低聲:“話少點兒。”
盛牧辭斂着下颔,眯攏的目光深凝在地面某處,短發尚未打理,從額角垂落幾縷,虛遮着漆黑的眼。
依舊不言不語,但能體感到他情緒的陰沉。
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所有路口都封了,卻尋不到下落,也就是沒出警戒範圍,而匪徒得知封道,絕不會再往前開。
到現在全無消息,就如他們剛講的,對方圖什麽呢?
就在那時,盛牧辭收到兩條陌生短信。
【濱海路廢棄車場】
【a warning this time】
腦中一念閃過,盛牧辭忽而擡起頭,往靠邊的牧馬人邁去:“你們留着,和警方保持聯系,如果勒索随他開價,确保人平安。”
“砰——”
最後的音節被截在車門外,等許延和程歸反應過來,視線裏只餘他駛遠後卷起的一陣塵土和尾氣。
公路曠遠,盛牧辭油門踩到底,開着越野車飛馳向濱海路的廢棄車場。
其實看到短信裏的“warning”時,情況他就隐約明白七八成了。
宋黎失蹤,短信卻是發到他的手機裏。
證明對方針對的是他,而非宋黎。
盛牧辭懸着的心反倒落下,既然目的只是警告他,那好歹不出意外,她這次不會有事。
車子開上濱海路。
昨天去海邊,他們也是從這裏經過。
前面岔路,往右是舒姨和歲清那棟房子的方向,但導航響起“前方左轉”的提醒。
盛牧辭眼底拓着沉思,在最後兩百米方向盤倏地一拐,駛入右道。
三十分鐘後。
牧馬人停在廢棄車場前。
盛牧辭打開車門,十四敏捷地跟着他跳下車。
眼前是占地萬平的廢車場,上千輛廢車堆積如山,橫七豎八地擠着。夜裏一片死寂,風過,荒蕪的雜草窸窸窣窣,發出陰森的聲音。
四下很暗,只有一彎月牙映着淡淡的光,可見度很低,比墳場還要可怖。
見到這場景,盛牧辭就知道。
繞道先帶上十四的決定,他賭對了。
“宋黎!”
盛牧辭幾乎沒有猶豫,打着手電,身陷茫茫車海中尋她:“宋黎——”
軍犬都進行過專業訓練,曾在部隊,十四協助盛牧辭完成過很多回搜救任務。
不需要盛牧辭指揮,在車裏嗅過那部手機後,一跳下車,十四便嗅着氣味穿梭在廢車場裏。
盛牧辭肅着容,冷靜行動,從不自亂陣腳。
但那雙時常盛着懶意的眸子裏,已經有了焦躁的痕跡。
盛牧辭也說不出當時是怎麽樣的心情。他一個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所謂的人,居然也會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還沒找到她。
一想到昨天她還好端端地在面前,他就不能自控地心驚肉跳。
盛牧辭從未想過這世上會有一個女孩子,能夠将他涼薄的心撥動得情緒沉浮。
很奇怪,她總是惱嗔他的不是,但他沒有過一回反感。
這姑娘,她有些稚拙,但那是可愛的,性子略犟,不太肯服軟,不過是非面前,她有着這年齡少有的通情達理。
就像得知十四是他的軍犬後,害怕,卻也會對他說:“你把十四放出來吧。”
盡管被他氣下車,想起他開了遠路,還是會回過頭,歪着腦袋往車窗裏遞進一瓶酸梅汁,柔聲提醒他,不要疲勞駕駛。
她很單純,喜怒哀樂都很單純。
愛哭,但愛忍着哭。
前一會兒還口口聲聲和他不熟,之後聽完一首鋼琴曲,就全都忘到腦後了,亮着盈盈的眼睛,望着他:“盛牧辭,你會彈鋼琴耶!”
那模樣驚喜又崇拜,清越的嗓子有山情水韻的味道,幹淨得如出岫的雲。
——你手有沒有事?
——別慣着他!
——可是,你沒穿衣服。
——您能給個準話嗎?到底……要不要我管?
——我是怕你帶護腰不舒服……
……
他驚奇地發現,和她相處的情形,自己竟然都記得。
可現在大海裏撈針,怎麽都尋不到她。
盛牧辭越發氣急,拳頭狠狠砸在廢車上,嘲哳一聲巨響。
“汪——汪汪——”遠處的十四突然朝着一輛車,吼叫出聲。
盛牧辭猛地回眸,直奔上前。
是輛老舊的改裝汽車,歪在一個不起眼在角落裏,十四躍起前蹄,往後備箱跳。
盛牧辭立刻懂了,砸窗開門,掀開後座的內飾板,手電的光照進去,他眼底劃過一絲喜色。
她真的在裏面。
蜷躺着,臉色慘白,頭發都被冷汗浸濕了,沾在額鬓,閉着眼,已經不省人事。
“宋黎,宋黎!”
宋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五歲時,媽媽帶她到京市的某棟別墅裏,告訴她,這裏是她爸爸的家,要她乖乖在門口等。
宋黎便乖乖等,等到了那個陌生的男人回家,他在沙發埋頭為難了兩個鐘頭,最終還是叫下人清出了空房間給她住。
男人有着優雅而溫柔的外表,可宋黎住進別墅的第一晚,就看見他在樓下,暴怒地和女主人吵了一架。
原因是……
女主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不允許她這個私生女留下。
“你不送走和那個下賤貨生的東西,我今晚就死給你看!”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是這樣說的。
當時宋黎躲在樓梯口,憋着聲音開始哭。
宋黎一點兒都不喜歡那裏,她好想媽媽,可媽媽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天晚上,宋黎到底是沒被送走。
她不知道男人是怎麽說服女人,答應讓她暫時住下來的,只知道男人很忙,總是不在家。
而後面的每個夜晚,都成了宋黎的噩夢。
眼不見心不煩,在肮髒的辱罵和抽打洩憤後,女人把她鎖在房間裏,吃喝都由下人送,不準她出現在自己面前。
五歲的小女孩,瑩白的臉蛋巴掌印深紅,胳膊到膝蓋都是淤青,碰到就生疼,是被打的。
房間大卻空,她抱住自己,在窗簾後的角落裏躲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白天還算是好的,可那時京市正值雷雨季,一入夜,電閃雷鳴,窗外狂風驟雨,樹晃得像鬼影。
屋裏昏天黑地,沒人幫她開燈。
驚雷一聲接一聲,閃電猙獰,每一道電光都驚心動魄,那個屋子,宛如一個小小的陰間地獄。
宋黎夠不着開關,也沒力氣掰下金屬門柄,一時間湧上太多恐懼,她不停拍門,放聲哭喊,凄厲的叫喚最後招來了那個女人。
女人有着一張姣好的容貌,但一見到宋黎,面目就變得兇狠。
她扯住宋黎的頭發,又是往死裏打。
嘴裏還狠狠地罵着:“去死!和你媽一起去死!”
後來每晚宋黎都還是怕。
但她再也不敢出聲了。
連續幾晚的恐懼後,一場四十度的高燒,宋黎差點死在房間裏。
從此便心理性地恐懼黑暗。
夢裏,她回到了那個晚上。
小女孩昏倒在門前的地面,燒到眼前一片模糊,渾身都疼。
好希望,有人能給她開門。
可是沒有。
她眼皮漸漸合上,視野窄下來。
倏而,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所有的光解除封鎖般一下湧進她的眼睛,沖散了不見盡頭的黑。
一瞬間,天光大亮,明若白晝。
“宋黎——”
有人呼喚她的名字,聲音低醇好聽,似乎很焦急。
宋黎在一片刺目中慢慢睜開眼。
看見他逆着光,奔向她。
“盛牧辭……”
宋黎唇畔呢喃着,蹙着眉,眸微微張開。突然有亮光落入眼底,她心下一驚,從夢中清醒,陡然彈起身。
再睜眼,已不是黑燈瞎火的後備箱。
而是在一個明亮的房間裏。
宋黎坐在床上,一聲一聲地喘息着,茫然地望着周圍的環境。
有種強烈的熟悉感。
好像是……二院901病房,那人曾住過的那間卧室。
她輕輕一聲夢呓,盛牧辭站在窗邊,驟然回首,見她驚醒,轉身過去坐到床邊。
四目相視。
盛牧辭傾向前,近近将她看着,用柔啞的語氣,熨帖着她:“沒事兒吧?”
他的聲音真實存在,不再如夢裏空虛。
飄離地面的靈魂慢慢地,重新歸落到實處,宋黎的心跳終于得以逐漸平複。
她深深地望進他的眼。
感到委屈,只需要他一個心疼的眼神。
心底的情緒在往上頂,頂到嗓子眼,剎那間充盈了她整個體腔。
滿腹心酸。
宋黎眼眶一濕,咬住下唇,話都凝噎在喉嚨裏,成了透不過氣的哽咽。
她什麽都不想再說,擡起病服下兩條細胳膊,人撲進他懷裏,驀地摟住了他的頸。
溫香軟玉撞了他個滿懷,溫熱的鼻息噴灑在頸側,盛牧辭也不是完全無動于衷的。只兩秒怔愣,他便張開手臂,回抱住了女孩子柔軟的嬌軀。
一只手輕輕拍在她後背,另一只落在她發上安撫。
那也許是他活到這歲數,唯一溫柔的時刻。
宋黎知道自己當時很狼狽,臉壓在他的頸窩裏,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那片肌膚都被她哭得透濕。
得要聞着他身上清淡的煙草味,才能緩和黑暗恐懼的後遺似的。
那溫暖的掌心一摸她頭,宋黎就再克制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不顧體面,撕心裂肺地,哭得和小孩子一般。像是要把五歲那年的委屈,和今夜被關在後備箱裏的委屈,一并全發洩了。
盛牧辭沒說話,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任她哭。
宋黎哭了很久,哭到最後聲腔都是啞的,疲憊了,才逐漸靜下來。
埋在他身前,抽抽噎噎,偶爾發出一聲哭嗝。
見她平靜了,盛牧辭低下頭,薄唇靠近她紅紅的耳朵,輕聲哄:“還哭呢,我這不是在麽?”
宋黎悶聲不吭。
安靜頃刻,她聽見男人溫沉的嗓音漫進耳底。
“還怕的話……”
停頓思考片刻,他認真着語氣,問:“要不上我那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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