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生辰 看二妹對娘多好，咱們也……

二妹倆口子沒來的時候, 娘就一口一個吩咐，使着屋裏屋外的幹活。二妹倆口子才進來，娘就讓他們歇着, 歇不住便自個找活幹？還和二妹有說有笑。林春杏心裏陣陣泛酸, 就差沒紅了眼眶, 嗒噠嗒噠的落淚。

同樣是出嫁的閨女, 娘也太偏心了些，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這才幾個月沒見？

“娘！”林春杏不甘心，不服氣，覺得委屈。

“幹啥？”林可欣應着擡頭看去。“咋還哭上了？”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就哭上了？

林春杏抿了抿嘴。“沒哭。”頓了頓，又道。“娘, 我和春花一樣都是你的女兒，你待她比待我好。”

“這是自然的啊。”林可欣順嘴就回。“春花在家裏住了兩個多月，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着, 我兩個多月才見了你兩面, 話都沒說滿十句，你說說, 換成是你, 你會不會更親近春花。”

這，這……林春杏被噎着了，吭哧吭哧的半天，才答了句。“那我也是你閨女, 你教春花編籃子掙錢，不教我。”

“你咋這麽鬧呢！”林可欣擱下手裏的活，認認真真的看着她。“你又沒在我跟前，我怎麽教？我夜裏托夢給你呢？我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

林春杏被堵得徹底說不出話了, 目瞪口呆的看着娘，眼裏還有淚光閃動呢，眉神卻是茫然無措，看着挺可憐。

她仿佛說什麽都是錯的，這是為什麽？

林可欣想着，說來說去終究是林寡婦生的孩子，便耐着性子問她。“你想學編籃子？”

“想。”林春杏弱聲弱氣的應着，不敢再大聲說話，生怕又說錯了。

“現在家裏誰管着錢財？”

“沒分家，都由娘管着。”她小心翼翼地答。

林可欣繼續問她。“你覺得你學了編籃子，掙到的錢，能偷偷的攢着？”

“不，不能吧。”林春杏也不太清楚。“我沒有偷偷的攢過錢，家裏的錢都在娘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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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掙到的錢，得歸你娘管着，你也想學編籃子？”

這個問題，林春杏想了想，試探着問了句。“那，那娘你願意教嗎？”也不知她想的是什麽，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眼裏帶着幾分羞赧。“教給了我，對家裏會不會不太好？聽他們說，現在鎮上好多買籃子的，就跟家裏的樣式差不多，家裏的生意是不是沒以前好了？我看春花還挺能掙錢的，她還給大妞兒兩個買了糖角子，一條肉足足二十八文錢呢！娘，那，能掙錢的好事兒，你能教給春花，我也是出嫁的閨女，是不是也該一碗水端平。”

“那是她分家了。”林可欣想，這便宜大閨女人也不是特別壞，還有點良心。

林春杏聽到分家兩個字，眼睛頓時亮了下，旋即又暗淡了。“那，我就，不學了吧。”她低着頭，可能還是有點糾結，雙手難過的絞在一起。

林可欣把目光落在旁邊的大女婿身上。“山柴，你想不想分家？”

“啊。”張山柴沒想到丈母娘會跟他說話，顯得有點呆頭呆腦，張了張嘴，他答。“不能分家。”

他倆為什麽會提着半袋子新米過來，就是因為聽到了信，丈母娘帶着人去了姜家，不到一個時辰，姜家就利利索索的分了家，當時連下曲村的村長裏正姜家的幾個族老也在場，姜家依舊還是分了家。

爹娘聽到這個消息時，吓得臉皮子發白，生怕丈母娘心血來潮也跑來張家鬧，把好好的一個家鬧得四分五裂，這才巴巴兒的讓他們倆提了半袋新米過來，兩個小丫頭丈母娘想帶多久就帶多久吧，不管了随便了，只要不上張家鬧騰就行。

“是不能分家還是不想分家？”林可欣繼續問他。

張山柴這腦瓜兒哪分得清這裏頭的具體意思，只覺得腦子暈乎乎，丈母娘咋問一樣的話哩？“不能分家的。”他老老實實的應着。“爹娘還在，不能分家的。”生怕丈母娘跑去張家把家給分了，有點着急。“娘，別，別別讓家裏分家了吧。”話都有點結巴。

林可欣見他有點害怕，頓時就笑了。“張家又沒得罪我，我不會去鬧的，放心吧。”

“春杏不是我不想教你們編籃子。”林可欣想了想，解釋了兩句。“編籃子這事兒，太費功夫，手腳再怎麽利索，一天也只能編一個。但是，你每天有太多的瑣碎活要做，幾乎是沒什麽空閑時間，如果你學了編籃子，很有可能你幾天也編不出一個，辛辛苦苦編出個籃子，賣掉的錢在手裏都捂不熱就得送給你婆婆攢着，你不僅什麽都沒有得到，你還會比以前更累更苦。”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沉浸在編籃子裏，你做別的事情就會少了幾分利索，你們還沒分家，一大家子住着，總有口角磕絆，嫌你做事慢，覺得你偷懶耍滑，得了個能掙錢的營生尾巴就翹上了天，其實你又掙不到多少錢，你時間不多精力不夠，籃子編得太慢，錢自然也會少，随着日子一天天過，你們一大家子的矛盾只會越來越多。”

“若是把你的事，分攤給別人做，你專心編籃子，你覺得，會有人願意嗎？他們又得不到錢，不僅得不到錢，反而會多很多活，本來每天就很累，誰會願意？換你，你願意嗎？”

林春杏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不願意。娘，我不想學編籃子了，你別教我。”避如蛇蠍的模樣，仿佛編籃子有劇毒。

“還覺得委屈嗎？”

“不委屈。”繼續搖頭。

“覺得我偏心嗎？”

“不偏心。”還是搖頭。

林可欣覺得差不多了，就道。“不想歇着就自己找活幹。”

“娘，我知道了。”

打小一起長大的林春花還是比較了解自家大姐的，在旁邊接了句。“姐，我回了娘家，都是自己找活幹的，從來不讓娘說，娘還嫌棄我總是幹活呢，讓我也适當的歇歇，你要是在家裏多住幾天，你就知道咱娘有多懶散了。”

“我下午得回去呢。”林春杏幹巴巴的應着。

林春花咧着嘴直樂。“我現在分家單過，日子特別逍遙自在，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上面都沒人管着。”

林春杏有點羨慕，蔫頭聳腦的出了廚房。

“咱們去把雞圈清理清理。”林春杏對着丈夫說了句。

張山柴應着跟了過去。

幹活的時候，林春杏鬼使神差的問了句。“你說，咱們什麽時候能分家？”

“爹娘說過，他們在的時候絕對不分家。”

“二妹手裏有錢，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林春杏舔了舔唇。“那麽大塊肉，肯定可以一口氣吃個夠。”她從來就沒吃夠過，便是桌上有葷腥也是婆婆挨個分，家裏的男人分一筷子，然後是孫子分一筷子，輪着幾個兒媳就是兩三片肉，婆婆自己是不吃的，家裏的女娃兒也是沒份的。

張山柴憨憨地笑着。“你想吃肉啊，娘說中午做紅燒肉，娘這邊沒咱們家人多，肯定可以多吃點。”想着，他也有點高興了，也就是忙搶收的那幾天，每天中午有點葷腥，現在農忙過去，好些天沒吃上肉了，他也有點饞。

“是啊，那麽大塊肉，我應該能有一兩塊吧。”林春杏奢侈的想着，畢竟這裏是娘家不是婆家，娘還是很疼她的。

張山柴夫妻倆在家裏幹活成了習慣，手腳也是很利索的。不僅把雞圈清理的幹幹淨淨，連屋前屋後這片兒空地都給拾掇了，地面上新長出來的雜草，被鋤了個幹淨，屋旁的菜園子，也很是收拾了番。

見着時辰還早，家裏實在找不出活幹，夫妻倆索性和娘說了聲，背了個竹簍往山裏去。

将将午時，整個村子都在飄着濃郁的飯香他們才回來。結結實實的兩捆柴，一些嫩嫩的雜草扔到了屋後給雞吃，竹蒌裏裝的全是生火用的松針枯草，還有幾個野菌，一把野菜。

“大姐，柴哥。”岩哥兒招呼着他們。“娘做了點鹵味，你們也來嘗嘗。”

老遠就聞着香味兒的張山柴夫妻倆，一個勁的咽着口水，又有點兒緊張，也說不清為什麽，腳下就跟在雲裏似的，輕輕飄飄地跟着進了廚房。這味兒咋這麽香呢！

林春花見他們手都沒洗就準備去桌上拿筷子，立即喊道。“姐，你們洗手啊，沒洗手不能吃。”就怕喊不住，三步并兩步跑過去，拉開了大姐。“先洗手。”

“哦哦哦，洗洗手啊。”林春杏紅着臉和丈夫去屋後提井水洗手。

“別，別擱身上擦。”林春花就盯着他們，就知道他們會在身上擦手。“這裏有幹淨的帕子。”想想兩個月前，她也是這麽過來的，以前覺得很正常，現在看着，渾身不得勁兒。

姜正在坐在桌邊看着大姐夫妻倆，躲在角落裏嘿嘿嘿地偷笑。

林春杏讪讪然的笑着。“還有帕子呢。”娘家啥時候這麽講究了？就幾個月沒回來，變化咋這麽大？

張山柴懵懵的跟着媳婦，媳婦幹什麽他就幹什麽。

“吃吧，娘做的鹵味，比鎮裏的鹵味還要香，你們有口福了。”林春花喜滋滋地笑着。

鎮裏的鹵味是什麽樣，張山柴夫妻從來沒有吃過，但是！吃了娘做的鹵味，他們幸福的想哭，太好吃了！連舌頭都想吞下肚，都舍不得嚼，就想含在嘴裏，太好吃了，可真好吃。

“咋又給哭上了？”林可欣對這個便宜的大閨女可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林春花曾到張家吃過一次張家大娘做的飯菜，她有點兒理解的對娘道。“可能是，頭一回吃這麽好吃的鹵味，有點太激動了。娘，不是誰都跟你現在一樣，做飯特別大方舍得。”一般都是少油少鹽，能炒熟能吃飽能省則省，她第一次吃娘做的鹵味時，也是激動的整宿整宿都在做夢，夢見有好多鹵味啊，她吃得特別滿足，一覺醒來還意猶未盡，那時候娘做的鹵味，還沒現在這麽香呢，這都吃多少回了，她也一樣饞，饞得恨不得天天吃。

林可欣心性憐憫。“喜歡吃，下午帶些回去，我今天做得挺多。”

“娘，是不是都可以帶些回去？”姜正好一雙眼睛閃閃發光的問。

“都帶些回去吧。”

丈母娘待他果然是越來越好，真是太好了。姜正好咬了口豬蹄，媳婦敗家就敗家吧，左右丈母娘也沒虧待他，拿過來的肉也都給端上了桌，還做的那麽好吃！他覺得娶了媳婦，真是幸福極了！

今天是岩哥兒的生辰，林可欣的午飯整治的特別特別豐盛。

有雞，有肉，有豬肉，十個菜裏頭，有八個葷腥，炖雞，放了藥材小火慢慢炖，湯不多很是濃郁，每人也就一碗的量吧，還有個冬瓜排骨湯，湯比較清淡，土豆燒雞，紅燒肉，梅幹菜蒸五花肉，爆炒豬耳朵，酸辣魚片，魚頭豆腐湯，還有兩個清炒時蔬。還有盆葷素鹵味，這個就沒算裏頭了，還炸了點地瓜丸子，也沒算在裏面。

不管是在張家還是姜家，就算是逢年過節也從沒吃過如此豐盛的飯菜，這麽豐盛的飯菜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慶生！

丈母娘對小舅子可真好。

當丈母娘的兒子可真幸福。

別看人不多，林可欣和便宜兒子，林春杏夫妻倆，林春花夫妻倆，以及大妞兒小妞兒倆小丫頭。

但是這麽多菜，一桌子菜，份量還不少呢，竟然被吃了個幹淨，剩下的也就是沒端上桌的，葷素鹵味和地瓜丸子。

這兩樣，林可欣分成了三分，給兩個便宜閨女各打包了一份，讓他們帶回家去。

走的時候，林春杏夫妻倆特別的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姜正好也是差不多的模樣，也就林春花稍稍正常點，她在娘家住了兩個多月可不是白住的，稍稍練出了點免役力。

“娘，我會常回來看你的。”林春杏巴巴兒的說着，又對着倆個閨女道。“在姥姥家要幫着多幹活，乖點兒，不要鬧姥姥啊。”

林可欣摸摸外孫女的發頂，溫柔的說。“跟爹娘說說話吧。”本來她是想說，跟爹娘說拜拜吧，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适。

“我和妹妹很乖，不會鬧姥姥。”大妞兒認認真真地說着。

“嗳，聽話啊。”林春杏摸摸兩閨女的臉。“娘，我們走了啊。”

“嗯。”林可欣點點頭。

夫妻倆沉默地走着，出了平陶村，又走了會，張山柴忽得說。“娘做飯真好吃。”

“嗯，手藝漲了好多，比以前做得飯好吃多了。”林春杏摸摸自己鼓鼓的肚子，笑得一臉滿足。“我今天吃得好飽。”她感嘆着。“我從來沒有吃得這麽飽過，肚子脹脹的，這應該就是撐着了吧，原來撐着了是這樣的滋味。”

“我也吃得好飽。”張山柴憨憨地笑。“娘其實蠻好的。”笑得和氣，說話也和氣，媳婦對她發火，也不見生氣，反而細細地解釋着。

“對啊。很疼我們的。”林春杏想了想，又說了句。“看二妹對娘多好，咱們也得對娘好點。”

張山柴笑着應了，覺得這話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