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鹵味 爹，我還沒嘗味呢，就聞……

林春杏見丈夫也非常認同自己的話, 笑得眯成了條縫兒，嘴角都快咧耳根處。“咱倆算是空手過去，那半袋子米可不算, 娘還大魚大肉的招待咱們,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最高興的一頓飯,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我能大口大口的吃肉，多好吃的鹵味啊, 在鎮裏買得可貴可貴了，娘還給咱們帶了份回去。孩他爹，下次回娘家，不管怎麽樣, 咱們都得帶點東西過去，空着手，太不像話了。”

“都聽你的。”張山柴樂呵呵的應着。“娘對咱們是真好。”家裏三兄弟, 親娘都有點分彼此, 丈母娘卻沒有，連留給自家的都是一樣的份量。“現在不怎麽忙, 有短工接, 我就接點短工，偷偷的攢幾個錢，咱們也買點肉回去給娘。”

“對對對，就該這樣, 你小心點兒，別讓家裏人知道。”林春杏也怕惹着公公婆婆生氣。“就偷偷的攢幾個錢，咱手裏還有十來文呢。”丈夫出去做短工的機會少，便是有活也是大哥或三弟去, 攢了小半年才攢足十文錢。

張山柴這點還是懂的。“我知道。”又小聲的說了句。“悄悄兒的。”然後，對着媳婦憨憨地笑。

夫妻倆一路有說有笑的回了桃溪村，才進張家院子，便見大嫂孫秋蘭跑了出來。“二弟你們回來了，手裏拿的什麽呢？林家嬸子還回了禮啊，快，給我看看是什麽，也太客氣了些呢。”

“不行。”林春杏一扭身子。這話說出來，她心裏有點打鼓，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但想想二妹說的話，又挺了挺腰杆。這是娘給他們倆口子吃的。

“大妞娘你這是什麽意思？”孫秋蘭不高興了，離得近，她還隐約聞着股香味。“給我看看！”到底是什麽？竟然讓向來老實的二妯娌也犯起了倔勁兒來。“快點兒，不讓我看，我就喊娘過來。”

林春杏嚴嚴實實的捂着籃子，繃着張臉道。“喊娘來也沒用，這是我娘給我的。”

孫秋蘭聽着她的話給氣樂了。“回了趟娘家，這是長本事了啊！”說完，她扯着嗓子朝堂屋喊。“娘，你快出來，山柴媳婦從娘家帶了好些東西回來，竟然想偷偷藏起來，看都不給看，說她，她還有理了。”

“大白天的鬧什麽鬧？一個兩個還擱院門口站着，當自己是耍猴戲的？”張婆子抱着寶貝孫子站在屋檐下，拉着張臉罵了句，目光落在林春杏身上，見她将籃子護得嚴實。“籃子裏是什麽？拿給我看看。”

“不行。”林春杏不傻，娘做得鹵味多香，一旦将布掀開，拿回來的吃食鐵定沒他們夫妻倆的份。一想到，這麽好吃的鹵味和地瓜丸子，要被家裏人搶走，她頓時就急了，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我娘說，這是給我吃的。這趟回去，她說我比之前見瘦見黑見憔悴了好多，二妹看着比我年輕了十多歲，就特意做了點吃的讓我拿回來，要是我連這點吃的都守不住，就直接讓我回娘家住，吃好喝好養水靈點。”

她一口氣将二妹教她說的話，不帶喘氣兒的說了出來，說完，直覺心跳得特別厲害，手心後背冒着陣陣汗，整個人有點恍惚。

這麽說真沒事嗎？

“她她她她她她她……”張婆子她了半天，愣是沒憋出句話來，氣得整個人都哆嗦着。“給我滾！”抱着寶貝孫子滿腔怒火的進了堂屋。“這是威脅誰呢，我呸！”

緊接着，就見堂屋裏傳出陣陣罵聲。“真是作孽啊！娶了這麽個掃把星進門，孫子孫子生不出來，就知道給我添堵，我這把老骨頭還沒死呢……”

“喲，你們倆口子是真長本事了啊。”孫秋蘭扯着嘴角陰陽怪氣的說了句，轉身回了自個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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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柴緊張的看向媳婦，眼睛裏透着惶恐和不安，仿佛在問，怎麽辦？

“咱們回屋。”林春杏深吸一口氣，拉着丈夫回了屋裏，随手關緊了屋門，将手裏的籃子放在了桌上，她雙腳一軟，要不是丈夫扶得及時，差點兒就跌倒在了地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沒事啊。”靠在丈夫懷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一雙眼睛呆呆的望着半空，過了會，才啞着嗓子開口。“二妹，二妹，說得是真的呢。”像是呢喃又像是在說話，眼裏帶着笑，就是人有點兒傻呼呼。

再說回平陶村林家剛吃過晚飯時，林可欣在旁邊将剩下的鹵味地瓜丸子分成三份，林春花林春杏倆姐妹清洗碗筷收拾竈臺。

林春花便對大姐說。“你們還沒分家，你這吃的拿回去啊，千萬千萬不能讓他們看見，若是被攔着了，也得穩住，不要慌，把籃子護嚴實，別讓吃的露出來，然後呢……”她就如此這般的說了通話。

林春杏牢牢的記着，怕記不住，讓二妹又說了遍，自己也跟着重複了遍。“不會有事吧？”

“絕對出不了事，有咱娘在呢，他們真敢欺負你，你別怕，別管他們，收拾兩件衣服回娘家來。只要是他們不對在先，沒占理，咱娘啊，就肯定會護着你。”林春花說着，還笑笑嘻嘻的對着母親道。“娘，我說得沒錯吧。”

林可欣頗為好笑的應着。“沒錯，是這麽個道理。”頓了頓，又沖着便宜大閨女說。“如果你回去，在門口就被撞見，問起你籃子裏的東西，生了口角起了争吵，你就拿你二妹剛剛教你的，護着籃子進屋裏，等到吃晚飯的時候，你去廚房拿個小碗，将鹵味和地瓜丸子各裝一份，送給你公公婆婆。”

“記住，別人都不需要給，甭管他們說什麽，不要搭理，你只需要對你公公婆婆說話……”

接着，林可欣又如此這般的指點了番，林春杏努力的記着娘說得話，來來回回的念叨了好幾遍，生怕自己會忘了。

“二妹說得是真的。”膽戰心驚手腳發涼的林春杏搖着丈夫的胳膊，仿佛溺水的水看到了救命浮木般。“咱們剛剛照着二妹說得做，成功的把籃子護進了屋裏，等傍晚吃飯時，咱們再照着娘說得做，咱們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吃從娘家帶回的吃食了。”

張山柴現在仍有點懵，腦子渾渾噩噩根本就不頂用，只讷讷的道。“應該，是的吧。”聲音飄飄乎乎，像是在說夢話般。

“肯定是的，咱娘真厲害啊！”林春杏雙眼放光。“還有二妹，她是怎麽知道的？二妹以前的腦子可沒這麽靈光。”她砸砸嘴，盡管心裏還是有些虛，覺得害怕，但更多的卻是欣喜。娘家越好，她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不知道啊。”

丈夫一問三不知，林春杏也懶得跟他說話，反複琢磨起娘說得話來，想着傍晚得表現好點。今個一看，其實婆婆和大嫂也沒有多厲害嘛。

将将要到吃飯的時候，林春杏趁着廚房沒人，拿了兩只碗進屋裏，将蓋在籃子上的布掀開一點點，用筷子一樣一樣的夾，邊夾邊吞口水，可真香啊！想吃，好想吃，一會拿點出去下飯？娘說的，不用偷偷摸摸的吃，別人要吃就不給，他們敢搶，就扔了碗筷回娘家。

帶回來的鹵味也沒有多少，林春杏小心翼翼的夾，公公和婆婆一樣多，連塊頭都差不多大。

等着外頭喊吃晚飯時，她深吸口氣，壓住內心的緊張和忐忑不安，端起兩只碗，擡頭，挺胸，收腹，腰杆兒繃得筆直，一步一步出了屋子。

沒下雨的時候，張家人習慣在院裏擺飯吃，長條形的桌，兩老坐在上首，兩旁坐着家裏的孩子們。

林春杏出屋時，桌上坐滿了人。

“山柴媳婦你從娘家拿回來的吃食，這是舍得端出來了？下午那會兒，要看看你都不給，張嘴閉就是你娘你娘，可真是了不起啊。”孫秋蘭皮笑肉不笑的諷刺着，說話歸說話，眼睛卻牢牢的盯着碗，這味道，好像是鹵味，真香啊！林寡婦居然舍得給林春杏買鹵味，鎮裏的鹵味可比肉要貴多了！

“這是……二弟，這是鹵味吧。”張榮有眼神兒發直，就差沒從嘴角流出口水來。“快快快，快端過來，鹵味，我都一年多沒吃過鹵味了，怎麽聞着好像更香了些，去年吃的時候可沒這麽香。快快，山柴媳婦啊，你走快點，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言罷，他推了椅子起身。

這是家裏的大哥，特別受公公婆婆看重。林春杏見他直奔着手裏的鹵味過來，有點兒慌了，一慌，就下意識的轉身跑，想躲開點，邊躲邊哆哆嗦嗦的說話。“大哥，這是給爹娘吃的。”

憋了一肚子火的張婆子，不等她說完話，就蠻橫的打斷。“既然是給我們吃的，你跑什麽跑，趕緊給你大哥。”

“好，好吧。”林春杏将婆婆的碗遞給了大哥。“這是娘的鹵味和地瓜丸子。”趁着大哥手抓鹵味吃時，她快步走到公公身邊，将另一只碗放下。“爹，這是你的。鹵味是我娘親手做的，特別香，配酒下飯都很好。”

“真好吃啊！比我去年吃過的要好吃多了，真香，真香啊。”林榮有吃得都停不住嘴了，幾塊鹵味沒兩下就吃光了，吃完，還想吃，見爹跟前有碗，腆着臉湊了過去。“爹。”

張自厚不高興了。“大哥，你已經吃了娘的份，你還想連爹的份都獨吞啊，可沒這麽個道理。爹，我還沒嘗味呢，就聞個香。”他是家裏的老三，也很受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