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中秋 他的手特別瘦，幹枯，卻……

八月十五這天, 林可欣大清早的就起來了，天光不甚明亮，岩哥兒也才剛剛起床, 連村子都尚在沉睡中, 沒什麽熱鬧勁兒。

岩哥兒知道母親要早起忙着張羅月餅, 便沒有下地幹活, 幫着搭把手，揉面團剁餡燒火之類的。

昨兒月餅做得很成功, 林可欣有了經驗，今個做起來就很有效率，天邊露出魚肚白隐隐看見有金光，屋頂的煙囪飄出陣陣香味, 這時，大妞兒和小妞兒也醒了。

早飯是烙的千酥餅，一家子都愛吃這個, 很香很脆還很有嚼勁兒, 是越吃越香。

熱騰騰的月餅，也嘗了一個。林可欣愛吃甜口, 小妞兒也是甜口, 岩哥兒和大妞兒倒比較喜歡鹹口。

剩下的月餅用油紙細致的打包好，擱籃子裏放着，昨兒她還做了點紅豆綠豆糕，特別細嫩軟香, 想着老父親應該會喜歡。

一個籃子裏放吃食，一個籃子裏放衣物。

屋裏收拾妥當，一家四口朝着上曲村走，今個過節, 都要走親戚，就借不着牛車只得慢慢走路。

“娘，咱們也買頭牛？”岩哥兒想着家裏時常要用到牛車，正好手裏有錢，不如買頭牛養着，省得總是去借。

林可欣不太清楚這邊的物價。“得多少錢？”

“剛成年的小牛，慢慢尋摸一兩銀子左右可以買着。”

“那你尋摸尋摸咱們買頭小牛養着。”

“嗳，待回來我就去打聽。”

一家四口有說有笑邊走邊聊，好不容易到了鎮上，太陽都升得老高，瞅了眼，估計得是辰時末。

林可欣嘆氣。“還是租個牛車吧，走着太慢。”尤其是帶着兩個小丫頭，她又不抱動，總不能岩哥兒抱一個背一個。

“娘，我去看看，你帶她倆在這裏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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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去吧。”林可欣蔫蔫地應着，很久沒有走這麽遠，還真有點累。

大妞兒和小妞兒乖乖巧巧的挨着姥姥坐着。

張榮有推了推媳婦孫秋蘭，指着前面問。“你快看看，那是不是二弟家的兩個閨女？我怎麽瞅着有點像又不太像，長得也忒水靈了點，像是住在鎮裏的小丫頭，穿得也是整整齊齊。”

“在哪兒呢。”孫秋蘭順着丈夫的手指看過去，瞄了眼。“你看錯了吧，就二弟夫妻倆那慫樣能生出這麽周全的閨女？我說你，是不是有點魔障了？”

張榮有還頗為失望呢。“看錯了？”他呢喃着。“不對，我瞅着，那倆閨女還挺像二弟夫妻倆，要是能看清坐在她們旁邊的婦人長什麽樣就好了。”說着說着，他笑了。“媳婦，我過去看看啊。”

“你幹什麽啊？”孫秋蘭哪還顧得上買肉，伸手去拉丈夫。“你要走，把錢給我，沒錢我怎麽買肉。”

張榮有又不傻，一把甩開媳婦的手，滿臉的不耐煩。“你先看着，一會我來給錢。”

“這位嬸子……”

林可欣聽着近在耳邊的聲音，有點讷悶，側頭看去。“叫我？”這人是誰，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她趕緊翻林寡婦的記憶。

“林家嬸子，你是不是林家嬸子？”張榮有笑得特別熱絡。“我啊，我是山柴的大哥，山柴媳婦是你閨女，你家大閨女。”說着，他看向旁邊的兩個小姑娘。“這是大妞兒小妞兒吧，越長越好看了。”

“是榮有啊。”林可欣和和氣氣的應着。“你來鎮裏辦事兒還是買東西呢？我家春杏近來可好？有些日子沒見着她了。”

大妞兒細聲細氣的喊了句大伯，小妞兒立即跟着喊了聲。

張榮有摸摸她們的發頂。“山柴媳婦好着呢，我跟我媳婦來鎮裏買點東西，林嬸子你帶着倆孩子坐在這裏是歇着呢還是等人？怎麽沒見岩哥兒？都上我家去吃飯怎麽樣？山柴媳婦見着嬸子，肯定會高興。”

岩哥兒遠遠地就見着有個男的湊在母親身邊說話，他看不清臉，瞅着像個年輕男子，他頓時就急了，撥開人群往這邊沖。“娘。”

“這是岩哥兒吧，好久不見，大變樣了啊，長得比我都高了。”張榮有樂呵呵的打着招呼。

林可欣在旁邊提醒着。“是妞兒她大伯。”

“張家大哥。”

張榮有咧着嘴笑。“一道去我家吃飯啊。”

“她大伯今個是不成了，我們得趕去上曲村呢。”林可欣看向兒子。“牛車租着了沒？”

“租着了，就在外頭停着，這裏太窄進不來。”岩哥兒抱起小妞兒，牽着大妞兒。“張家大哥，我們先走了。”

林可欣沖着他笑了笑，提着兩個籃子緊緊的随在兒子身後。

張榮有站在原地，握着拳頭重重的嘆了口氣，很是氣餒。他都聞着香味了！有點兒像餅子香，又隐隐透着甜味兒，還有股淡淡的肉香，不知道籃子裏裝了什麽，那香味兒可真好聞，肯定也會特別好吃。

唉！

“喊你半天你想什麽呢？”孫秋蘭扯了把丈夫的衣袖。“還在看呢？張榮有那女的就那麽好看？讓你這麽魂不守舍的？瞎惦記個屁，人家都生兩閨女了。”越說越窩火，她就知道張榮有不是個好東西，平時自個來鎮裏肯定沒少幹壞事，要不是他自己說破嘴，她都不知道這人偷偷摸摸吃過鹵味。

很郁悶很不高興的張榮有朝着媳婦翻了個白眼。“你知道什麽，就知道瞎嚷嚷，連自己的侄女都認不出來。”推開人，悶悶不樂的往肉攤去，看着這肉，他就想起林家嬸子做的鹵味，一時間連買肉的心情都沒有了。

買了肉又有什麽用？就娘那手藝，跟白白糟蹋肉沒兩樣。

什麽叫連自己的侄女都認不出來？孫秋蘭傻眼了，仔細回憶着剛剛看到的倆小丫頭，眼睛驀然瞪大。難不成，真是二弟夫妻倆生的兩個閨女？怎麽可能！瞅着可比她兒子還要見水靈，就那兩賠錢貨，林寡婦是瘋了不成？養得跟地主家的嬌姑娘似的，有病吧這是，錢多了燒得慌？也對，怕不是真的把腦子給摔壞了，連出嫁的閨女都疼得緊，有口肉巴巴兒的使了兒子送上門，疼兩個外孫女又算什麽呢。

這麽一想，心裏就跟火燒了似的，渾身都不得勁兒，難受，太難受了，又說不出哪裏難受。

“她大伯是想幹什麽呢？”坐在牛車上，林可欣琢磨了會，沒琢磨明白。“以前見着了，便是沖他打招呼，也是沒回應的，這次倒是奇了怪了，主動湊了過來，還這麽熱情。”

岩哥兒也沒想明白。“娘，你別搭理他，張家三兄弟，除了二姐夫，剩下兩個一個比一個精明。”頓了頓，他又說了句。“要是能分家就好了，二姐他們離了張家，就算只靠種地也能把日子過出來。”

“張家想要分家不容易。”林可欣不是沒想過，但張家做事不過份，就是想挑事也沒理由。“我看張家倆口子也挺精明，見着點動靜，就趕緊出來描補。這樣挺好，咱們多顧着點你二姐，張家人看在眼裏，就不會太偏心。”

“也就只能這樣了。”

逢年過節租牛車很難，生意特別好，這些趕牛車的架子也就上去了。

送人只送到村口，到了村口拿錢走人。換成平時，是會送到家門口的。

林可欣他們在村口下了車，好在沒幾步路。

才瞧見揚家屋，就聽見有人在喊。“姑姑，姑姑。”聲音裏透着股歡喜勁兒，光聽着就讓人開心。

“順哥兒安哥兒。”林可欣笑得眉眼溫柔，見他們硬要拿手裏的籃子，也就順手給了他倆。“你們爺爺近來可好？”

“有點小咳嗽，飯吃得沒之前多，精神還算好，知道你們要過來，早早地就坐屋檐下望着了，太陽出來了也不願意進屋，好在今個的陽光不曬，爹就随着他了。”

揚家順揚家安兄弟倆叽哩咕嚕的說着話，神情特別興奮激動。

到了家門口，揚三春也停下了手裏的活。“姑姑，岩哥兒。”随後，湊到了爺爺耳邊，小聲的喊。“爺，姑姑和岩哥兒來了。”

打着磕睡的揚老頭睜開眼，看了會，仿佛才看清，然後，他笑了，伸出手想要拉人。

林可欣和岩哥兒忙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雙手。

“爹。”

“姥爺。”

李青花從廚房出來，小聲的說。“可能是染了寒氣，說話都有點難了，時不時的會咳兩聲。”

“看大夫了嗎？”林可欣放輕了聲音問。

“請了沈大夫過來。”李青花說着，緩緩地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再說話，眼神沉重帶着哀傷。

林可欣只覺鼻子泛酸眼眶發熱，她微微仰頭忍着不掉淚，過了會，才道。“我知道了。”轉頭看向和兒子說話的老父親，聽他們細細地說了會，才笑着開口。“爹，我做了點月餅和糕點，你要不要嘗嘗？”

“嗳。”揚老頭點點頭，他的手特別瘦，幹枯，卻很有力，重重地握住閨女和外孫。

站在旁邊的李青花将月餅和糕點遞了過去。“爹，你嘗嘗，大妹做的，她手藝好着呢，你喜歡就多吃點，足足有一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