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誼華私立醫院，VIP高級病房裏。

窗外夜色濃稠，大把大把的清冷月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了病房裏。

病床上，顧安玥穿着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披散着一頭柔順的濃密烏發，垂落在胸前。

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兩片幹裂的薄唇輕抿着。眼睑上有着不甚明顯的青色，整個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掉一樣。沒有絲毫生機的樣子，就像是一汪神秘的深淵海水。

“咳咳……咳咳……！”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咳嗽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徹在整個病房。

幾聲咳嗽後，女人緩緩撐開了一雙疲倦的眼皮。

眼底泛起紅血絲，因咳嗽得太厲害，眼角有晶瑩淚水滲出。原本蒼白沒有血色的雙頰，因咳嗽而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顧安玥這一覺睡得有些沉，時間也睡得有些久，吃過晚飯就睡了。

高熱一直都反反複複，并沒有完全退下去。直到吃了晚飯後，再量體溫，溫度才稍微沒那麽高了，降到了37.8度。

白天一整天，媽媽都待在醫院陪着自己。雖然顧安玥早已經不是什麽小孩子了，可在穆柚言眼裏，兩個女兒一直都是孩子。孩子生病住院了，自然是不放心的。

再加上，顧安玥這次是因為肺炎住院，并不是什麽小感冒。穆柚言就更加不放心了，說什麽也要陪在女兒身邊。又是削蘋果又是剝橘子的，還用牙簽叉着水果，非要自個兒親自喂。

近傍晚的時候，母親也來了。

顧安玥這次住院至少要一周左右的時間，所以公司的事暫時由着母親來處理。同樣，作為母親的顧簡同樣也很是擔心女兒的身體。公司的事一處理完後，就第一時間來到了醫院。

晚飯，一家人就在病房裏吃的。吃過晚飯後沒多久，顧安玥就又很是瞌睡想睡覺了。直到女兒睡熟了之後，妻妻二人這才離開了醫院。

夜很靜，這一聲聲咳嗽聲顯得尤為鑽耳。

隔壁房間的護工聞聲，驚醒了過來。手腳麻利地倒來一杯溫熱水，扶着病人坐起身來，讓其後背抵着床頭。

“顧總，來，喝口水。”護工雙手捧上水杯，開口道。

“咳咳……謝謝。”顧安玥接過護工阿姨遞上來的水杯，連着喝了好幾口溫水。随後，将水杯遞還給了護工。

“你去休息吧。”雖然沒有看時間，可窗外的濃濃夜色昭然可見，時候肯定不早了。

“顧總您不要緊吧？”護工有些不放心，确認着問道。

“我沒事。”顧安玥輕聲回答，聲音明顯沙啞。

“那有什麽需要的，顧總您再叫我。”護工想了想，說道。

“嗯。”顧安玥輕點了一下頭，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白天已經昏睡了一天了，此刻顧安玥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摁亮，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手機裏安靜地躺着幾條未讀信息，全都是工作和學習上的事。沒有來自朋友或人情世故的叨擾，顧安玥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顧安玥本就不是一個擅交際的人，唯一的好友也在四年前為了救自己，不幸中彈生亡。自那以來，顧安玥更不願和別人打交道，身邊沒了朋友。

突然，腦海裏浮現出周漪朵的樣子。

握着手機的指節兀自收緊了一下，手背上紮着留置針的針尖凸出來一點，有些回血。

分手後的這段日子，顧安玥只要一閑下來。周漪朵的影子就會萦繞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往事歷歷在目，倆人從小到大一起經歷過的點滴往事，一樁樁就跟電影一樣在腦海裏上映。

***

淩晨的街道很安靜，馬路上幾乎沒什麽車輛，一路暢通無阻。約莫半小時後，豪車駛進了小區的地下車庫，停在了私家車位上。

顧安影輕聲喚了好幾聲周漪朵，卻沒有将人給喚醒。

無奈，顧安影只好自己先下了車。再繞到副駕駛室的車門前，打開車門，将周漪朵從車上抱了下來。

一只手穿過周漪朵的一雙腿下方，另一只手攬過其肩膀。顧安影雙臂一個用力，将周漪朵給抱在了懷裏，一個标準的“公主抱”。

顧安影穩了穩身形，分別擡了一下左右腳，脫掉了礙人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地上，朝着車庫外的專屬電梯走去。

雖然這是周漪朵的家，可顧安影不但能刷臉進入車庫，還知道家裏指紋鎖的密碼。

回到家，顧安影徑直抱着懷裏的人上了二樓。

抱了這麽一路，顧安影雙臂有些泛酸。終于是将人給放在了大床上，微喘着粗氣喘了好一會兒。

好在，沒有半路将人給摔了。

待到氣息吐勻了，顧安影又“咚咚咚”一口氣跑下了樓。翻出冰箱裏的蜂蜜，然後燒水沖蜂蜜。

不知道這蜂蜜和水的比例是多少。先加了一勺蜂蜜，又加了一勺。仔細攪拌後，顧安影端着沖好的蜂蜜水疾步上了樓，重新回到了卧室。

來到床沿邊，先是将蜂蜜水給放在了床頭櫃上。俯身，将床上的周漪朵給扶了起來，讓其背靠着床頭。

“漪朵。”顧安影連着輕喚了好幾聲，瞧着周漪朵終于是撐開了眼皮。

“來，我們把蜂蜜水喝了。”說着，顧安影側身端握起玻璃杯，将玻璃杯口輕挨着周漪朵的唇。

試圖喂對方喝蜂蜜水。

“……”周漪朵腦袋很暈，半阖着眼皮，溫順地喝了一口蜂蜜水。

第一反應，好甜！甜到膩甜到掉牙的程度。

“怎麽了？”注意到對方的表情不對勁兒，顧安影緊張地問道。

“太甜了。”周漪朵擡眸，如實回答。

“那我重新去沖一杯，你等我一下。”顧安影正欲起身，卻被周漪朵給叫住了。

“不用了。”周漪朵連忙制止。

說着，從顧安影手裏拿過玻璃杯，雙手捧住。悶頭，“咕咚咕咚”喝光了這一杯甜到掉牙的蜂蜜水。

“謝謝你了，影兒。”周漪朵雙手捧着空了的玻璃杯，彎起一雙極清澈的杏眼看着顧安影。

“謝我什麽。”顧安影勾了一下嘴角，笑容卻沒有一絲溫度。

“送我回家呀。嗯……還有這蜂蜜水。”周漪朵今天雖然确實是喝多了，可意識還是很清醒。

只有那麽一刻，在包廂的時候。因着酒精的作用，錯把顧安影認成了她姐姐。可也不過幾秒的功夫，周漪朵就立馬反應了過來。

“你平時和我姐也是這麽客氣的嘛。”顧安影眼神平靜地看着對方，冷不丁着道。

“……”周漪朵突然就不說話了，僅有的一點醉意也全都散了。

不明白顧安影為何突然要說這樣的話，而且眼神看上去也有些不對勁兒，好像有什麽不明情緒在暗湧。

周漪朵還是第一次看到顧安影這麽冷淡的眼神。

“影兒，你知道我已經和你姐分手的事了對吧。”瞧着顧安影點頭默認了，周漪朵頓了頓，又接着說道，“雖然我和你姐已經分手了，但這并不會影響到我和你的關系，你還是我的安影妹妹。可是，我不想聽到你提你姐。”

“……”顧安影眉心一跳，明顯看出了周漪朵眼裏的恨意，大着膽子猜測一句。

“你恨我姐？”

“沒錯，我恨她！我當初有多愛她，現在就有多恨她。”周漪朵臉色冷淡，大方承認，“所以，我不想聽到你在我面前提她。”

顧安影愣了好幾秒，“你們為什麽分手？”

周漪朵反問：“你姐她是怎麽跟你說的？”

顧安影：“她說.....你們是因為性格不合，所以才分手的。”

周漪朵：“真正的分手原因只有我和你姐知道，當然還有我爸媽也知道。在面對顧姨和穆姨的時候，我說的是因為性格不合。別的說太多也沒有什麽意義，反倒顯得矯情，不是嘛。”

顧安影探試着問道：“那可以告訴我嗎？你們分手的真正原因。”

周漪朵猶豫了幾秒，“好。”

周漪朵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長呼出一口氣，緩緩開了口，“這些年，我有多愛顧安玥，你應該也看到了吧。從十六歲起……”

“原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單相思罷了。顧安玥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喜歡也沒有。她只是把我當作了合适的結婚對象而已，所以才答應和我訂婚。因為你們一家人都很喜歡我，你的兩個媽媽很喜歡我，把我當親女兒一樣。你也很喜歡我，把我當親姐姐。”周漪朵越說越激動，眼底湧上一股子潮氣。

“哈哈，是不是很可笑。”心口突然襲來一陣莫名的絞痛，周漪朵忽自蹙緊了眉，嘴角的笑意斂起。

“不過我也挺佩服她的，竟然可以和不愛的人在一起。”

“漪朵。”顧安影突然正色，一雙桃花眼認真地看着周漪朵。

“嗯？”周漪朵有些莫名，靜待着顧安影把話說下去。

“我沒把你當姐姐。”顧安影解釋，神色嚴肅，“一直以來都沒有。

“……”周漪朵有些懵，心口突然“咯噔”了一下，沒有作聲。

顧安影一雙桃花眼凝視着對方，滿目深情，“漪朵，我的确是喜歡你，可并不是什麽姐姐妹妹之間的喜歡。”

“我不過是嘴上稱呼你一聲姐姐罷了，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暗戀着你。從我明白什麽是愛以後，我就讀懂了自己的心。原來，我這麽喜歡和你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所以我才想天天和你待在一起。”顧安影極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靜，可內心已然一片海嘯狂風。

“周漪朵，我愛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這一番話，顧安影反複在心裏背誦演練，就是想着找個合适的機會對周漪朵說。其實顧安影也知道，眼前并不是表白的絕佳機會。可顧安影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哪怕是浪費一分一秒也不想。

自己已經錯過了這麽多年，不想再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