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說到

第21章 說到

失神地走到宿舍樓,靠在樓外單杠架上,望着在在黑暗處大膽擁抱、窸窣接吻的男男女女,他默默地點上了早就想來一支的煙。

整個人依舊很空。

腦海裏開始浮現過去六年裏,某些場景。

一會兒是把現金放進ATM灰色的機器,看它吞食進去變成液晶屏上并不長的一串數字,核對無誤後搓了搓凍僵的手推門走出去,看到外面紛揚不止的暴雪和孤獨亮着的路燈。

一會兒是握着鼠标進入網上銀行紅白色的系統,虔誠又顫抖地點下轉賬确認按鈕後,頭頂有吱呀吱呀轉着的風扇,垂眸瞥見手背上因高燒不退、多次輸液留下的針孔和淤青。

也想起酷熱的夏天,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把幾十萬的手表套進副駕嬌豔女人的腳踝上,克服他們互相舔舐帶來的不适,敲開豪車的車窗,禮貌地詢問中年男人能不能把欠了4個月的他兒子的家教費,結算一下啊。

也在北風蕭肅的臘月天,被打工的酒吧裏常來光顧的VIP顧客找茬,灌酒賠不是灌到胃出血,大半夜裏被劉森雨背上救護車,那個東北大老爺們兒蹲在他身旁,緊握着救護床的扶手,一邊淌汗一邊掉淚,哽着聲音給他無數安慰;出院時看到姚星河拿着4張銀行卡接替取現金,捏着攢了不知道多久的錢,在醫院賬房窗口排隊,沒跟他打過招呼就這樣填補上,他住院期間所有的花銷。

對了,還有後來,喬唯一幫他去校醫院走報銷流程,歷來傲慢的財務忽略“學校報銷60%醫藥費”的景大學生福利,聽到這是學生喝酒造成的,就不同意報銷,一向禮貌又聰明、高冷又睿智,從小嬌生慣養、從不拿錢當回事的景大校花,差點跟那財務那男的打起來。

無比漫長的六年。

他經歷過太多的委屈和疲憊,目睹了太多的肮髒和下作,領略過無數的譏諷和诋毀,卻也見證了煜煜煌煌的善意和溫情,體會過堅定不移的支撐和陪伴。

但是,他卻沒有給予這些帶給他無數幫助的摯友,哪怕半毛錢的好處。

即使他拿到了兼職的工資說明了要請他們吃飯,這幫家夥啊,也會借上廁所、接電話、買啤酒等等理由,中途出去把賬結了;偶有幾次他付過錢,第二天也會在宿舍抽屜、鍵盤底下、課本頁裏,發現他請客吃飯的花費。

他曾思考過怎麽還這些情誼,後來想想那個最大的恩人,想想待還的數額,那些打算便只能讓道了。

擡眼望去。

親吻的人還在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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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也不比方才少。

樹木掩映下,處處上演與他無關的熱鬧。

他忽然又覺得胃裏不太舒服,滅掉手裏的煙,走進花牆投下的暗影中,壓低聲音幹嘔了會兒。

良久之後,手機響了。

是劉森雨打來的,應該是催他回去休息。

他按掉電話,扶着花牆站起來,迎風抖掉衣服上殘留的煙味,腳步虛浮地走回宿舍。

劉森雨已在上鋪等候多時,看到他進門就把枕頭罩他頭砸下來:“老子跟姚畜一個宿舍的時候,他就天天這麽晚回來。特麽跟你一個宿舍以為能好點兒,誰能想到你也是這個陰間作息!”

蕭時光撿起枕頭,扔回上鋪。

摸了摸被砸紅的側臉和脖子,雖然感到抱歉,但跟兄弟也不必要說什麽對不起:“下次要是這麽想我,就發個微信說一聲。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一個人在床上呆得這麽寂寞?”

“床上”和“寂寞”兩個詞,故意咬得格外重。

果不其然,劉森雨被刺激得整張臉都皺起來:“你真是越來越騷了,要不是你以前談過姜岩這麽個女朋友,我都懷疑你彎了。”

蕭時光拉開椅子癱下,笑望對面上鋪的人:“彎不彎的,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劉森雨臉都綠了:“……草。我輸了。耍嘴炮還是你在行。”

蕭時光默了會兒後,問:“森林雨,你什麽時候才能記住,不要同時提到我和姜岩。”

劉森雨嗤了聲:“提提都不行?你這是放不下啊還是咋着?”

他又拿出萬能的理由:“大家同學圈子差不多重疊,你老是提的話,會耽誤人女生找對象。”

劉森雨忽然想到什麽,翻了個身撐着床沿俯瞰他:“我怎麽覺得姜岩不想找其他的對象,是還想跟你複合呢?”

蕭時光平靜地回:“沒這可能。”

“不是,你別不信啊,兩周前她還問過我你啥時候來景大,問你身體怎麽樣,學費和生活費夠不夠,”這般說着,劉森雨已經摸出手機,打開聊天記錄後遞過來,“你看看,這不是挺關心你的?”

蕭時光沒接,連目光也收走,手掌帶着壓力從額頭一路撫到後頸。在被撫得蓬亂的頭發中,他終于不再遮掩,露出顯而易見的不耐和疲态:“下次你不要回關于我的任何事,直接說不知道。”

“你也單身,她也單身,這有啥不能講的?”劉森雨不懂,“而且,有美女關心你,你他媽還不樂意了?人家雖說當時把你甩了,但那也是她父母不願意。況且分手的時候人家也把原因跟你說明白了,對你也算是坦誠。”

蕭時光揚起臉看他,唇角勾起很瘆人的弧度:“比起美女,我更希望關心我的人是森林雨。你可比任何人對我都坦誠,尤其是不穿衣服的時候。”

“……你他娘的再說這種騷話,我就報警了。”

蕭時光:“抱歉,今晚有點控制不住。”

劉森雨罵罵咧咧地躺回去,卻真的很關心他:“早點洗漱早點睡。這幾天你熬得太厲害了,去鏡子裏看看你眼紅成啥樣了。身體本來就不好,還不要命地熬夜。”

蕭時光聽話地走進洗手間,可剛關上門就聽到劉森雨咋呼了一聲“卧槽”。

他站着沒動,慢吞吞地擠上牙膏。

門外老哥的嘴裏卻出現了熟悉的人:“條兒!你小師妹加我微信了!”

蕭時光愣了下,推門而出:“為什麽加你?”

劉森雨警覺地投過目光,笑得不懷好意:“說到姜岩你就不冷不熱,說到小師妹你就激動成這樣?你該不是看上小師妹了吧?”

蕭時光倚在門框上懶懶地刷牙:“我有森林雨就夠了,但我吧,很擔憂小師妹看上我,”轉身朝盥洗盆吐出嘴裏的泡泡,敞着門,繼續刷,“她加你該不是要問我回沒回宿舍吧?”

“我就是佩服你這不要臉不要皮的品質,”劉森雨點了同意,并發過去一個打招呼的表情包,嘴裏念念有詞,“我特麽還真就不信小師妹大半夜的加我,第一句話就是問你。”

十秒後,蕭時光聽到外面的劉森雨凄風冷雨地說了句“真他娘的行”。

蕭時光探出腦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半夜一點,加我微信,也不在乎我他媽的睡沒睡,”劉森雨怨念地把手機舉到身前,給蕭時光看,“就為了問她蕭師兄有沒有回宿舍,還放在第一句問,迂回鋪墊套近乎統統沒有。”

蕭時光笑了。

體內浮起一種觸感很強的愉悅。像手掌撫摸到了湧出的泉眼,又像額頭迎接到微微潮的海風,舒凉和柔軟順着肌膚紋路傳遞至體內所有角落,原本擠壓着、捆縛着的情緒,因為愉悅觸感的來襲,變得和緩而松弛。

劉森雨龇牙咧嘴地問:“你他媽還笑?”

蕭時光按住心頭湧出的陣陣的快樂,恢複正經:“告訴她我已經睡了,讓她趕緊睡覺,明天還有組會。”

劉森雨滿臉倨傲:“求我。”

蕭時光舔牙嬌笑:“肉償?”

“還敢跟我來這套,可以,”劉森雨點着頭,勾唇陰森森地笑起來,按住語音,用隔壁宿舍都能聽到的動靜喊道,“陶爾小師妹哎——你蕭師兄讓我告訴你他已經睡了!還讓我囑咐你趕緊去睡覺!還讓我提醒你別忘了明天的組會!”

蕭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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