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陪陪
第28章 陪陪
晚上十點四十。
在【青蕭大學北門】公交站牌下, 等待197路末班車于二十分鐘後靠近。
擡頭可見一牆之隔的青蕭校園操場,那裏把白熾燈架得很高,照亮彩虹色的橡膠跑道。
操場上有躍動不息、铿锵有力的腳步聲, 也有熱烈歡快、青春洋溢的追趕和吵鬧。
晚風載着汗水氣味降臨, 但并不叫他感到惡心。比起目睹過的動手動腳的擁抱,和黏膩無比的親吻,他覺得眼前這些保持着距離的追逐,是舒服且清新的相處方式。
照例在沒熟人的地方把煙掏出來,右手擦動火石, 點燃平價的香煙。
陶爾那位學長說這煙沖,所以沒抽兩口就扔進了垃圾桶。
但這比他以前抽過的劣質煙來說, 已經算是非常柔和了。
今夜, 孟殊從衛生間離開後, 禮尚往來地, 也抽出一根他留在盥洗臺面上的煙試了試。
那好像是個挺貴的牌子, 煙盒大氣精致, 紙殼堅固紮實。煙呢,确實不嗆人,還有馥郁沉緩的香味, 但也沒想象中那麽驚豔。
再漂亮再貴重, 也總歸是煙而已。
他把剩下的留在臺面——不屬于他的東西他不會占有, 也不會看它不順就扔進垃圾桶。
過往捉襟見肘,甚至見胸膛、見腹腔的日子, 實在太多了,他既沒有浪費的習慣, 也沒有浪費的底氣。
今夜看着孟殊留下的那盒煙, 他甚至想, 應該留在這裏,或許其他人看到,也想嘗嘗這很貴的煙是什麽味道呢。
你瞧,貧窮留下的後遺症,還是挺大的。哪怕被羞辱了,仍舊沒有把東西砸出去的沖動。甚至,還覺得別人說的挺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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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說他配不上陶爾那幾句。
不過孟殊還是高估了他的情況。不只是陶爾,別人他也不怎麽配得上。
蕭時光轉了轉僵硬的脖頸,眼睛再次路過青蕭的操場。
他看到幾對情侶,沿最外側跑道漫無目的地行走,想到了跟他一樣不愛運動,但卻經常在夜晚拉着他去操場溜圈的姜岩。
那時候,哪怕他一點兒都不想去操場、只想在兼職結束後回宿舍睡覺,但接到姜岩電話的時候,還是會用“男朋友”這一身份提醒、約束自己,答應她的要求,去做這種既不用花錢又能讓她感到開心的事。
跟現在,完全不同。
今晚點菜前,他去外面接姜岩的電話,聽她哽着聲音,絮絮叨叨地提了好多要求。
別說答應了。
他無語過後就只想笑:“不是,姜岩,你給我打這麽多電話真的沒什麽意思。我畢業後去不去滬上、買不買滬上的房子跟你有什麽關系呢?咱倆除了同學以外,什麽都不是啊。”
姜岩在電話裏哭了:“別這麽說好嗎?我知道是我提的分手,我先對不起你。你現在生我氣,甚至恨我也是應該的……”
他無奈着,繼續笑:“我沒生氣。分手本來就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兒,我有什麽生氣的?我們一直都很尊重對方,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也和和氣氣地分開,自始至終沒什麽不愉快的,哪來的恨?”
那頭完全不聽他在講什麽,哭得一抽一噎:“要不你罵我一頓吧。你從來沒兇過我一句,你一直對我那麽尊重、那麽好,是我和我爸媽傷了你的心。”
“你沒有,你很好,父母很好,家庭也很好,你能遇到更合适的人,”他誠心實意,道出現實,“但我不行,我太窮了。”
然而姜岩的耳朵裏裝着一個信息過濾器,把他掏心掏肺的話濾得七七八八,只通過了一句“我太窮了”進入腦神經元處理。
于是又聽她扯回房子首付的事兒,還嗚嗚咽咽地解釋:“我爸不是要你現在買,是畢業後,而且不夠也沒關系的,他說了只是想看看你的誠意和能力……我和我爸媽都願意等你,三年不是問題。”
“別等了吧,”他聽夠了,擡手抹去唇上尼古丁的澀味,笑,“萬一這三年,我死了呢。”
然後挂了電話。
這個小插曲不足以影響他今晚的心情。
他在酒吧門前吸着煙,想到出來的時候他們在點酒水,就給那位裴也小美女發了條微信:【給你師兄點杯燕麥牛奶。熱的。】
誰料“發送”的瞬間,界面就彈出系統自動發出的紅色感嘆號——
他擰眉:……這是什麽時候把我拉黑了。
也是奇怪。
聽姜岩說了那麽多無稽的話都沒覺得不痛快的他,看着屏幕上紮眼的紅色感嘆號,竟覺得肺管子有點堵得慌。
給她找人寫協議,督促她完成大作業,陪她選同個課題,到頭來把他拉黑了。
這是什麽裴也小美女。
分明是個裴也白眼狼。
“嘭——!”
身旁公交站牌突然傳出巨響,愣怔之際,見圓滾滾的東西自頭頂自由掉落,砸掉了他手裏的煙。
蕭時光從瑣碎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到沖出校園金屬圍牆、落在他腳邊的足球。
裏面有人朝他跑來,他撿起球扔回去。
“對不起哈哥們兒!砸着你沒?”那位同學抹了把臉上的汗,歉疚地問。
“沒有。”他笑回。
看了眼時間,重新點了一支煙。
打火機光亮将熄,夜色中驟然響起他的名字:
“蕭時光。”
側目望去——把他微信拉黑了、一整晚都對他愛答不理的裴也小美女,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此刻竟站在他身邊。
“我的天……”小美女氣笑了,“你真的好婊啊。明明是你抽煙,卻栽贓給孟殊。”
他故意道:“我抽煙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早就知道?”她嗓音有點含糊,帶着琢磨,“你是不是在給我下套?”
“沒有。”
“真行,還在吸。煙和二手煙對人都不好啊。”
他笑:“知道二手煙不好,怎麽還不躲開。”
女生聞言,反而靠他更近,甚至走到他眼前來,站在離他不足一米的地方。
仰着小腦袋盯着他唇外明滅的火光,澄淨的瞳仁倒映這細碎的紅焰,變成星星在招搖撲閃。
她帶着求知欲問:“好抽嗎?”
他挪動步子,也別過臉,火光和煙霧随着他的動作調轉了方向。
但并沒掐滅,他心安理得地繼續着:“怎麽沒跟你喬女神走?未來一年,可就不太能見到她了,不趁機多看兩眼?多偷拍幾張照片?”
“是啊,”她點頭,順着他的語境說,語調起伏之際留下淺淺的失落,“但未來一年,也不太能見到你了啊。”
說到此處,唇角抿了抿,堅定又委屈地看他:“所以想跟你走。”
蕭時光所有的動作都停住。
由于拿不準她方才的意思,所以靜而遠地望着她,等她給方才這話一個解釋。
但她并沒給,反而對着夜空呼出一團酒氣。
掀起薄而軟的眼皮,認命地說了別的:“蕭時光,你好像确實不大在意我。”
他也恢複原狀,避開她,吞雲吐霧:“怎麽這麽想?”
她變得能說會道,像醉了又像沒醉:“我看小說裏寫的那種溫柔挂的男主,都是在別人面前吸煙,在他在意的人面前不但不抽,反而會把衣服上的煙味抖掉,不讓她聞到。但你不會,你就當着我的面抽。劉森雨都沒見過你吸煙呢,但我卻見過。”
“那不是很虛僞嗎?”他靠向站牌支柱,笑出聲來,“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去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呵,還溫柔,溫柔能當飯吃啊。”
好像不認同他的邏輯。
她眉心蹙着,手指探進腦後的發絲,略煩躁地抓了抓:“也不能這麽講吧?在喜歡的人面前,大家都想好好表現。”
蕭時光輕哂。
煙霧從他唇角逃逸出來,向上游蹿,很快變成蒼白的一團,遮住他的視線。
“我不會。”等煙霧散去,他看向面前迷茫困惑的姑娘,回答得冷血又果斷,一如內心所想,“我會把最惡劣、最糟糕的模樣給她看,最好能讓她看清我所有的面目。”
她愣住:“為什麽?”
“為了讓她充分認識物種的多樣性,離人渣遠點兒。別栽在我這種人身上。”
“那喜歡你的人,可真是倒了血黴了。”
他笑:“所以別喜歡我。”
“要是控制不住怎麽辦,”她沉吟着開口,還帶了解釋,“我不是說我,我是說別人……要是控制不住喜歡你呢?”
“你想知道啊?”
“嗯,想。”
也不知哪來的興致,他忽然很想吓唬吓唬她。
手夾着半截煙掠過她的側臉,無名指撥開她灰紫色頭發,露出瑩潤清晰的耳朵。
作惡的舉動還沒怎麽進行,就毫無準備地看到,平素裏埋藏進發絲間的褐色小痣,此刻鮮明地浮在她右耳耳垂上。
手就這樣僵在她耳後,勾起來的幾縷頭發也從他指上一一滑落。
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半分閃躲。哪怕帶着火光的煙就停在她耳後,她也沒有絲毫瑟縮。
就這樣固執地盯着他的眼睛,甚至帶着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沖動:“你怎麽不回答了?”
“你這問題問得很好,”他收手,退了兩步跟她隔開些距離,把煙送進嘴裏,“但別人控制不住喜歡我,關我什麽事?”
“不愧是你,”這姑娘像是腦子不清醒了,竟開心地笑起來,“我就該猜到,你會這麽回答。”
“以後別問這些了。”他說。
她便聽話地問其他的:“我能嘗嘗嗎?”
他不明白:“啥?”
下一秒。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女生已經大跨兩步湊上前,擡手輕松捏走他唇角的煙。
然後,放在跟春天桃花同色的唇瓣上,吸了一大口。
他整個呆住。
驚了幾秒後趕緊抽回來掐滅。
正想罵她兩句,就見她薅住他的衣袖,踮着腳、揚起腦袋,把藏在嘴裏的那團煙霧,朝着他的臉吐出來。
然後得意地,嘻嘻笑了兩聲。
煙草和酒精摻雜的刺激性氣團裏,出現幾絲甜甜的、柔軟的桃子味。
惹得他喉結不自意地滾了兩遭,心髒也有點虛飄。
她全然未覺他的變化,又朝他吐了一團甜絲絲的霧氣,腳落下去,兀自搖了搖頭:“不好抽。不會再試了。”
蕭時光回過神來,皺眉訓她:“瞎胡鬧。”
“好吧,你說我胡鬧我就胡鬧。”
不知道是被他兇到了,還是被方才的煙霧醺着了,她下眼睫處漸漸蓄出一層水紅,很像是要哭,但眼睛裏卻是幹燥的。
她似笑非笑,面色勉強:“你對姜岩也這樣嗎?”
他不明白:“哪樣?”忽然頓住,“你知道姜岩?”
她又問:“姜岩知道你吸煙嗎,知道你脾氣這麽差嗎?”
他實話實說:“不知道。”
“如果你就只是對我這樣,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眼底的紅色又深了一些,就在蕭時光以為她要哭的時候,小姑娘卻沉靜下來,“算了。”
“是不是——醉了?”聯系她方才的舉動,蕭時光不确定地問。
她搖搖頭:“沒有,今晚的酒我可以喝一杯半的,但今天我只喝了一杯。”
還能說自己沒醉,那就是醉透了。
蕭時光攥住她的手臂,扶住她微微晃的身子,認栽道:“走吧,打車回去。”
“不,我要跟你坐公交。”
“你師兄累了,想打車。”
“那你走吧,我自己坐。”
“……行,坐公交。”
末班車終于來了。
蕭時光卻生出些反常的念頭,希望它再晚幾分鐘抵達。
身前的姑娘已先于他邁上臺階,散在肩側的頭發帶着紫瑩瑩的流光,左右搖晃着,掃過他的臉龐。
他微愣後,跟上。
這趟車從九問科技園出來,開往市中心,又是最後一班車,所以人很多,車很擠。
“陶爾,回來,”蕭時光拉住什麽也沒抓住就往裏擠的人兒,看在她醉了的份上,溫聲說,“面向我,抓住我的衣服。”
別栽倒了。
她倒是聽話地轉過身來了,卻壓根兒沒聽清他後面的話,于是踮着腳把耳朵湊近他嘴唇:“嗯?”
他單手握着車內橫杆,撈過她虛握的手掌,把它們放在自己腰側襯衣上:“抓着。”
女生眼底閃過幾絲遲疑,手指淺淺勾着,根本沒用什麽力氣。
蕭時光以為她害羞,不禁笑出聲:“你還惦記着男女有別那套嗎?”
轉念一想,她到底才19歲,害羞也正常,于是安慰:“別怕,車上人多,咱倆又近,抓一下也沒人看到。”
話音剛落。
就見停在腰側的細白手指挪動幾厘米,手指猶疑片刻後,靈巧地解開他襯衣上、離腰帶最近的那粒紐扣,然後,整個手掌輕松地探進去。
圓潤的指甲照着他腹/部抓了一把,好像怕他疼,又用溫軟的指腹,小意地把方才抓過的地方撫平。
蕭時光覺得自己腦殼轟隆一聲,炸開一道裂縫。
身前的人兒擡頭,齊劉海蓬亂地散在額頭兩側,睫毛緩慢地頓挫翕張,像是還不太會飛的雛鳥扇動翅膀。
但語氣卻驚人地鎮定,還帶着關切和求知:“是這麽個抓法嗎?”
“……”
她又撓了幾下:“這個力道還行?”
“……?”
“呃,雖然我也很願意幫你,但是……”她垂下眸子,抽出手來,把紐扣艱難地系回去,緋紅色從耳根一路蔓延至後頸,“要是私家車也就算了,這畢竟是在公交車上,你這樣要求我,好像不大好吧。”
“……??”
她目光繼續下降,悠悠抵達他兩腿中央:“腰帶以上的還好說,要是腰帶以下也癢……這怎麽給你抓?會吓着無辜群衆,還會被舉報、說我們影響市容市貌吧?”
“……????”
“啊,”她徹底不耐煩了,“蕭時光,你不能光顧着自己爽,考慮考慮影響好嗎?”
“……?????”
晚上十一點半。
姜岩仍然沒有打通電話。
百無聊賴地打開微信,看到一條本科同學的朋友圈。
是十點多那會兒,景大女神喬唯一發的:【我可太喜歡小師妹了。】
沒有配圖,姜岩也不知道小師妹是誰。
畢業後她就到了滬上大學碩博連讀,景大那邊的事她并不怎麽了解。
退出朋友圈,猶豫了會兒。還是撥通了喬唯一的電話。
半分鐘過後,那邊接了。
“唯一,”她克服深夜打擾別人帶來的尴尬和歉疚,小意地問,“我聯系不上姚星河和劉森雨,蕭時光的電話也打不通,能跟你聊聊嗎?”
“今晚我們聚餐,喝酒了,這會兒估計都睡着呢,”喬唯一好像在淋浴,水聲有點響,但出于禮貌,還是把淋浴頭關了,“你想聊什麽?”
姜岩蜷坐在沙發上,把腦袋埋進臂彎,悶悶道:“蕭時光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沒有吧,”喬唯一語調輕飄而溫吞,但卻隐着一團亂刺,紮得人心髒疼,“老蕭他一直沒提到你啊。”
“……”
喬唯一:“你倆畢業前不是就斷了,怎麽現在又聯系上了?”
姜岩實話回:“因為我放不下。我覺得蕭時光……很适合我。”
喬唯一驚訝:“啊?他哪裏适合你?”
“他脾氣好,對我很尊重,從來沒有說過我,忍受了很多我的小脾氣。”
電話裏傳出一聲笑:“好脾氣的人可多得是。但蕭時光真不适合你,他沒錢,沒車,沒房子,沒事業。爸媽不是人,沒管他還給他留了巨額債務,打工打到吐血,不知道現在把錢還上了沒。
“而你,高知家庭獨生女,父親疼你母親愛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寵着你,不缺吃不缺穿不缺時間,一有空就去全國各地風景區和網紅店打卡——可以說是兩個星球的人,沒那個必要在一起。”
這一大段話停下來,姜岩終于确認了喬唯一對她的不客氣。
“你也讨厭我是嗎?”她費力地牽動唇角,苦笑起來,“好像他身邊的人對我都不怎麽喜歡。”
“姜岩。”那邊突然沉着嗓子叫了她的名字。
“嗯?”
“你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劉森雨、姚星河,都是開心的,當時我和劉森雨在藍府廣場搞的慶祝儀式你應該還有印象。但是現在大家都躲着你,你想想為什麽?”
姜岩黯然:“我煩着你們了。”
“不。是你太偏執了。”
偏執?
好像是有點兒。
但她覺得喬唯一應該理解,畢竟當年喬唯一追姚星河的時候,比她現在偏執多了。
于是說:“唯一,你應該明白這種心情啊。你對姚星河也執着過,你當時還……”
“是啊,”喬唯一毫不留情地打斷她,“所以你看看執着有什麽用?我最後跟姚星河在一起了嗎?”
“我跟你情況不一樣,你從來沒有追上過姚星河,但我曾跟蕭時光在一起過。”
喬唯一陡然失笑:“我只能勸你從兩年前的夢裏,醒醒吧。還是剛才說的,貧富差距太大了,不般配。”
她有點急了:“有差距也不是壞事,我可以勸我爸媽幫他啊,缺錢我們也可以借給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
良久後,喬唯一重新開口:“姜岩,你還記得大四那年冬天,蕭時光曾經開口跟你借兩萬塊錢嗎?”
姜岩愣了會兒,隐約想起這件事。
那時她從教學樓大廳的ATM機裏取出錢來了,但是最後蕭時光卻沒要。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姜岩覺得奇怪,“蕭時光告訴你的?”
“老蕭他從來不會說這些,當時我就在教學樓,就在大廳挨着的教室上自習。”
“你看到我們了?”
“對,我看到你攥着一沓錢,特較真地讓老蕭保證這錢會還。他保證了還不算完,你還讓他去教室寫個欠條給你。他答應了,你又問什麽時候還。你說兩萬也不是小錢,是你爸兩個月的基本工資。你說你爸媽會看銀行卡餘額,借太久你可能沒法解釋。”
震驚兜頭罩過,她驚詫自己曾如喬唯一描述的這般刻薄:“……是這樣嗎?”
“蕭時光就在大廳裏笑。那時候認識快四年,我從沒見他笑得那麽難看過。風特別大,吹得教學樓的玻璃門哐哐地響,他頭發亂糟糟的,大概也沒吃晚飯,臉上沒什麽血色,白得跟死人一樣。直到他說出不用了,讓你把錢存回自己的卡裏。才逐漸恢複平時的精氣神。”
姜岩已經完全忘掉這些細節了。
她窘迫異常也惶惶難安,有一瞬間甚至想回到過去,把這段場景抹去,剜掉。
喬唯一的聲音越發寂冷,像是沒有感情的判官,一五一十地列數她的罪狀:“既然把錢看得這麽重要,為什麽要答應借給他呢?既然兩年前就把錢看得這麽重要,為什麽這會兒又能信誓旦旦地保證,可以讓父母幫襯着他呢?”
随着喬唯一冷靜的質問聲,難堪的往事來回搓摩她的心髒。
姜岩終于崩潰:“我對不起蕭時光。我沒有壞心思,但我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樣。”
旁觀者清,上帝視角能看穿一切彎彎繞繞。
她聽到喬唯一一針見血道:“因為你也覺得蕭時光配不上你。甚至覺得,他配不上兩萬塊錢。所以你再三确認他會還你,不讓這兩萬塊錢打水漂。”
“我……”
“你別費功夫了吧,”喬唯一笑起來,重新打開淋浴頭,在淅淅瀝瀝的水聲中把這通電話作了結,“你适合門當戶對的有錢人。”
陶爾有點記不确切,自己是坐了多久的公交才回到景大,又走了多少路才回到宿舍的。
淩晨五點多渴醒,起來喝了點水。回到床上本想睡個回籠覺,卻越躺越清醒。
索性打開手機,準備刷刷新的游戲關卡,順便寵幸一下冷落半個多月的李總裁。
卻意外地發現,微信上出現了10條未讀提醒。
有一條是薛望山發的,問她什麽時候回裴也。
另外四條是孟殊的,說7點半左右來景大北門接她,讓她不用吃飯,到機場後帶她去吃一家好吃的中法融合菜。
剩下的,則全來自蕭時光。
她錯愕地點開。
【我勸你以後別喝酒了。】
【你這酒量,低到不見下限。】
【我一男的,對此感到非常害怕。】
【197路公交車,我建議你以後都不要再坐了。】
【尤其不要跟我一起坐。】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茫然地望了會兒天花板和羽毛燈。
在腦海裏搜尋了好幾遍,卻只想起下了公交後的一些事情。
是在她宿舍樓前。
蕭時光把她喊住,跟她請教怎麽把人從微信黑名單裏放出來。
她認真講了,但蕭時光還是聽不明白。
她就罵他蠢。
蕭時光建議她示範一下。
她超有耐心超好脾氣,掏出自己手機,用最近加入黑名單的人做示範,給他現場演示了一遍:“就是這樣啊,按住,出現提示,點删除,人就放出來了。懂了嗎?”
蕭時光終于明白:“原來這麽簡單。學到了。”
但是,197路車上發生的事情,陶爾完全不記得。
憑着對自己酒品和人品的自信,篤定自己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兒,這幾條微信,是蕭時光故意诓她。
只是越琢磨越不對勁。
于是皺眉發出三個字:【我咋了?】
我昨晚,放棄和女神同乘一輛車的機會,自告奮勇地陪你去擠公交。你怎麽還跟被輕薄了似的,一副吃了血虧的模樣?
是不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陶爾愈發忿忿,又摸過手機補充了一行字:【你放心吧蕭師兄,我馬上就回裴也了。你就是求我跟你一起坐197路,都不可能呢。】
那邊好像也清醒着,很快給她回過來:【醒酒了?】
陶爾:【我沒醉。/微笑】
不知他是忘了自己在微信上發了什麽,還是已經把昨夜的事翻篇了,總之轉向了新的話題:【什麽時候從學校走?】
【孟殊學長說7:30來接我。】
【嗯,還有兩個小時。不吃點早飯?】
【學長說請我去機場吃。】
【行李收拾好了?】
【昨天去酒吧前就把行李收拾了。】
【現在還睡得着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
【陶爾,來工作室。】
【??我為什麽要去工作室,我作業早就提交了。】
【我一個人在工作室寫程序有點不爽,來陪陪我。順便去零點餐廳給我帶瓶熱豆漿。】
她氣笑了。
【是不是有點離譜?同樣是師兄長,孟殊說帶我去吃飯,你卻要讓我去給你送飯?】陶爾正想再補一句“你他媽有病吧”,轉念一想就覺得不對勁,【你通宵了?】
【是啊,昨晚被公交車一女流氓給吓到了,腦子現在還有點震蕩。後怕,失眠,睡不着,來趕趕項目進度。】
她難以置信:【現在都有女流氓了嗎?】
那頭信誓旦旦:【對,當衆摸我腹肌。】
她來了氣:【那你怎麽不把我叫醒?你是男的不好意思拒絕,但我是女的,我可以幫你拒絕啊!】
蕭時光:【叫你了。但你睡太沉,聽不見。】
陶爾返回頭看了看昨晚他發的那幾條微信,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略自責道:【那确實……有點怨我,我沒替你擋住。但你也太被動了,你當時就應該大喊,讓司機停車關門,然後報警,把那女流氓送局子裏。】
蕭時光雖然人賤,但心地向善:【那女的喝了酒,可能不是故意的,不至于把她送局子裏吧。】
【那女流氓長得好看嗎?】
【還行。算是個美女。】
【那……你也不算是,太吃虧。想開點兒,未來還很長。】
陶爾放下手機。
想到他被人摸了、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覺,還是生出幾分不忍。
起床簡單洗漱後,去學校24小時開放的“零點餐廳”,買了熱乎乎、易消化的水蛋糕,兩瓶五谷熱豆漿。
剛出餐廳,就遇到通宵過後回宿舍補覺的林鴻大師兄,師兄問她怎麽起這麽早。
陶爾回道:“去工作室拷資料關電腦,待會兒就去機場了。師兄最近的項目很緊張?你前天好像也通宵了。”
林鴻叉腰,頂着黑眼圈罵人,像極了發火的熊貓,震懾不足,倒是憨态可掬:“傻逼公司,月初才搞通原理,月底就想讓我們給初版代碼,還通過教授給我們施壓,說景大的學生不配合。我可去他媽的,老子是他公司的驢嗎,他這麽使喚老子。”
“你消消氣……”
“這種深仇大恨,完全消不了。昨天晚上我和你蕭師兄加班加點地寫,才勉強寫完。你蕭師兄還在調試,我扛不住了,回去睡一覺再過來。”
“那你快去休息吧,”陶爾愈發心疼林鴻,更心疼還在加班的那個人,“我去看看蕭師兄。”
林鴻想到她今天就要走,不免動容:“你來這一個月,給林寶若買了太多東西了。但你師兄我橫向課題太多,也沒怎麽有時間,沒幫你什麽忙。”
“怎麽會沒幫上忙呢?”陶爾發自內心地感激,“我剛來這裏,嚴教授兇得不行,要不是大師兄樂呵呵地跟我聊天,擠出時間幫我看程序,我都堅持不了這個月。但最後,因為你和蕭師兄在,我覺得我能堅持以後的三年。”
“也不知道明年你正式進課題組讀研的時候,我有沒有畢業,還在不在學校。但你蕭師兄肯定是在的,他人真的非常聰明,又特別靠譜,有他支撐着,計算機視覺這方面的項目,你們肯定能頂下來。”
陶爾點頭:“嗯,我們能行,你放心畢業。”
“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就來景大看看。”林鴻最後囑咐了句。
陶爾笑道:“好。師兄再見。”
拎着東西,不緊不慢地去9號樓。
整個8月,走了無數遍、覺得特別長的路,今天卻很快就走到了。
不知是不是離別的心緒作祟。
她立在9號樓附近,忽然生出近鄉情怯的滋味,惶惶然不知如何近前。
天際流火愈漸明亮,晨風搖曳着夜間殘存的清涼,赭紅色建築屹立于眼前,不同樓層的玻璃窗,灑下錯落而靜谧的暖光。
她被微風和光亮徹底喚醒,腦海裏浮出昨晚還清醒時,她和蕭時光的對話。
“我不會。我會把最惡劣、最糟糕的模樣給她看,最好能讓她看清我所有的面目。”
“那喜歡你的人,可真是倒了血黴了。”
“所以別喜歡我。”
但是,控制不住怎麽辦。
從六年前到現在。
我目睹了你那麽多真實卻惡劣的面目,見識了你又冷又賤還吊炸天的脾氣,知道你不那麽在意我、也不怎麽可能喜歡我,卻仍舊不受控制地,撞入這黴運裏——
喜歡上你這種,不那麽好的人了。
問你怎麽辦。你說別人控制不住,關你什麽事。
确實不關你的事。
确實是我自己沒出息。
好在是未來一年不用見,不然腦抽起來,指不定能做出什麽偏執的、讓你厭惡的事。
所以,就這樣吧。
就把這一年當做緩沖吧。
——
她最終沒有走進9號樓。
等了十來分鐘,等到一個別的課題組的師姐,拜托她把東西送給103的蕭時光。
然後在清新爽利的晨風和愈漸燦爛的晨曦中漸漸跑起來,與9號樓的事,和103的人,越來越遠。
【蕭時光,我回裴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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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