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母親——”王若弗這頭還在梳洗呢,如蘭的聲音便自遠處傳來。緊随其後的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還沒反應過來呢,便被女兒撲了個滿懷。将将梳了一半的發髻,便被如蘭給弄散了。

“哎呀!”王若弗嫌棄地将女兒推開,“都快要議親的姑娘家了,能不能穩重些?”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一定!”王若弗才不信她這話。如蘭這孩子,一向是認錯快如閃電,行動上卻是下次還敢。

沒好氣地白了女兒一眼,王若弗又奇道:“诶?今個兒是吹得什麽風,你竟然沒有賴床?竟起得比我還早?”

“嘿嘿~”如蘭傻笑兩聲,摟着王若弗的肩膀撒嬌:“母親,淑蘭姐姐是不是今日便要帶着我侄子侄女兒抵京了呀?萱姐兒生出來,我都沒見過呢!”

想到淑蘭,王若弗不禁感嘆道:“是啊,淑蘭這孩子,嫁了人便跟着她官人跑東跑西的。在咱家生了翊哥兒,孩子都沒到半歲呢,就又出去了。萱姐兒更是生在了路上!我都為她捏一把汗!不過,這次,為着孩子讀書的事兒,許是她能多待些時日吧!”

她這說了半天,卻沒說到點子上,急得如蘭趕忙又問了一遍:“母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淑蘭姐姐到底是不是今日抵京啊?”

“說是今日呢。不過到底是早晨,還是晚上,我也不大清楚。而且,這路上,哪兒有個準頭?差個一日兩日的,都很正常。你啊,還是乖乖去上嬷嬷的課吧!弟弟妹妹都每日早起上課,偏你自打不用去莊學究那裏,便日日賴床!孔嬷嬷找我告了好幾回狀了,說你不是遲到就是上課打瞌睡……”

如蘭正為着能見到好久不見的淑蘭姐姐高興呢,可不想聽母親的碎碎念掃興,連忙打斷她:“好了好了,母親……我以後保證不遲到了!先去上課啦~”随後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王若弗瞧着女兒遠去的背景,不由感嘆道:“唉,如蘭這孩子,眼瞧着就要議親的姑娘家了,怎的還整日每個正形兒像個小孩子似的?往後嫁到旁人家去,可怎麽辦啊!”

劉媽媽笑了笑,寬慰道:“五姑娘瞧着天真爛漫,多讨長輩們喜歡啊!再者說,雖然她性子是散漫了些,可心裏很有一杆秤呢,真嫁了,知道不是在娘家,沒有大娘子您護佑着,她定不會像現在這般的。”

“唉,倒也是。”随後轉頭對着身邊的丫鬟吩咐道:“我這頭發都被這丫頭搞亂了,過來重新為我梳頭吧。”

那頭,如蘭一路小跑到了孔嬷嬷那兒。孔嬷嬷還沒來,墨蘭和明蘭卻是都已經到了。

她将東西放好,便跟明蘭咬耳朵:“六妹妹,你知道嗎,淑蘭姐姐今日便要抵京呢!”

明蘭顯然也很高興:“是嗎?那以後,我們又可以常常見面了呢!”

兩人又叽叽喳喳讨論了半天淑蘭和她的兩個孩子,偶爾也會提幾嘴淑蘭的夫婿段應臻。

墨蘭坐在一旁,眼睛瞧着前方,好像在思考什麽人生大事兒,又好像在發呆。可實際上,她正豎着耳朵聽兩位妹妹說話呢!

正聽得投入,如蘭卻突然轉身,對着墨蘭說道:“四姐姐,淑蘭姐姐這些年跟着姐夫也算得上是走南闖北了,我覺着她見識過很多外面的事兒,你多跟她聊聊,肯定能寫出更有意思的話本子呢!”

“啊?”墨蘭突然從旁聽者變成了話中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後臉上露出個淺笑來,低聲應道:“嗯。我會的。到時候第一個給你看。”

“好!我……”

話還沒說完呢,明蘭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子。如蘭往門邊兒一看,果然瞧見孔嬷嬷款步而來。

唉,又要開始上課了。

好不容易上完今日的課,回到王若弗院兒裏的時候,淑蘭已經抱着萱姐兒在和王若弗說話了。

“淑蘭姐姐!你可算回來了!我都好幾年沒見了,可想死我了!”說着,就要往淑蘭身上撲。

王若弗一把拽住了自家女兒,斥道:“你這丫頭,早上才說了要穩重些,怎麽又犯了?再說了,你淑蘭姐姐又有身子了,可禁不起你這麽撲!”

“啊?又有了?”如蘭傻了,随後小聲嘀咕道:“萱姐兒不才一歲半麽?”

淑蘭嫁人後,被段應臻捧在手心上,性子已然比未嫁時開朗了不少。再加上夫妻二人常年在外跑商,言語間往往沒那麽多忌諱。聽到如蘭這麽問,下意識便脫口而出:“我同你姐夫常年在外,很多時候煎藥不怎麽方便,這才……”

“咳咳——”王若弗輕咳兩聲打斷她,又用眼神示意淑蘭,如蘭這個未嫁的小姑娘還在這兒呢,不要說這些渾話。淑蘭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沒再往下說下去。

如蘭卻已經聽了個大概,好奇道:“這煎藥不方便,又跟生孩子有什麽關系呀?”

王若弗現如今也沒辦法直接回答她,這些事情,大抵要等如蘭嫁人頭一天晚上,她這個做母親的才會同她講呢!便趕忙将話題岔了開去:“淑蘭啊,你這既然又有了身子,是不是這次便在京中待得久些了?”

“是呢。前幾年,我和夫君就在盛家附近買好了宅子。以前呢,孩子們還小,跟着在外面跑跑也沒甚麽要緊。現如今,翊哥兒要進學了,再過兩年,萱姐兒也到了該啓蒙的年紀,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把他倆往嬸嬸這裏一扔,我倒躲個清閑吧?是以,往後外面的事兒,大都交給夫君處理便是,我就留在汴京,陪孩子們上學了。”

既然是要久居汴京,王若弗也不好把淑蘭一個外嫁的女兒家非留在自家住,關心了幾句淑蘭家宅子的情況,又跟淑蘭交代了下目前家裏早幾個月上課的幾個孩子的進度,便放淑蘭回去了。

第二日,翊哥兒便也去了莊學究的課上。于是,莊學究的課上,就有了陽哥兒、月姐兒、桁哥兒,華蘭家的莊姐兒、瑞哥兒,再加上今日第一天來上課的翊哥兒,一共六個小蘿蔔頭。倒是也熱鬧得很。

淑蘭這個做母親的,對方才進學的兒子很是放心不下。生怕孩子年紀小,适應不了,又或是跟哥哥姐姐、姨姨舅舅相處不好。雖說人是抱着萱姐兒同王若弗閑聊,可卻時不時地走神兒,想來是牽挂着翊哥兒呢。

王若弗見狀,提議道:“淑蘭,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把萱姐兒交給我,你親去課堂外頭瞧瞧便是了。”

淑蘭卻有些猶豫不決:“這樣合适嗎?莊學究會不會覺得我失禮?”

“哎呀,莊學究為人最是和善,知道你家翊哥兒年紀最小,對他照顧着呢!自是會體諒你這個做母親的心情的!”

王若弗都這樣說了,淑蘭便偷偷在書塾外頭瞧了會兒,見翊哥兒小小的一個,卻很是認真,操着筆在那裏寫寫畫畫。休息的時候,也能同陽哥兒幾個說上話,這才放下心來。

等小家夥基本适應了上課的生活,元宵佳節也将至了。

前世,那榮妃的妹妹榮飛燕,正是在這次元宵燈會上,被賊人擄走,回來便一根繩子将自己吊死,全了全家女眷的清名的……

雖說,這一世,她拘着自個兒的兩個女兒,許久都沒叫她倆去打馬球了。如蘭和明蘭不去,顧家二郎同小公爺那頭,聽說也是良久都沒在馬球會上露面了。

前世,小公爺的事兒她也聽說過一些。那嘉成縣主,好似便是在馬球會上瞧上他的。今世,小公爺這麽久都沒去馬球會了,或許,就不會有嘉成縣主瞧上他這一遭?

可饒是如此,王若弗這心裏啊,還是不踏實。是以,如蘭來同她說,想去元宵燈會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為什麽啊?”如蘭一聽母親不同意她去燈會,音調都拔高了許多,“往年都去的呀!而且,聽說今年的鳌山比往年大了許多,旁人都去瞧,就我不能去,那多沒面子啊!”

鳌山?前世榮飛燕便是下車去看鳌山才丢了命去的!

雖說前世自個兒家的姑娘沒出什麽事兒,今世,平寧郡主也沒有上門給小公爺認妹妹,自然也就沒有小公爺為了明蘭鬧絕食,壞了明蘭的名聲這回事。

按理,就算嘉成縣主仍然瞧上了小公爺,她要找茬兒應該也不會找到自家明蘭身上的。

可這畢竟是涉及到女兒家名聲的大事兒,她實在是不想冒一丁點兒的風險的。

于是,無論如蘭怎麽說,她都不肯同意,“元宵燈會年年都有,今年不許去,明年再去!”

如蘭卻不依,“為什麽偏偏今年不許我去!我想去嘛,母親~”接着便是抱着王若弗的胳膊晃來晃去,都快把王若弗的頭給晃暈了。

正鬧着呢,盛紘恰巧來了葳蕤軒。見狀,好奇道:“這是怎麽了?”

如蘭張口便向父親告狀:“父親!母親她不叫我去看燈會!為什麽啊?年年都去看的呀,憑什麽今年不叫我去!可是我想去嘛~”說着,又将扯袖子的對象換成了盛紘。

盛紘最是受不了姑娘家對着自己撒嬌,便向王若弗求情道:“夫人,一個元宵燈會而已,一年又只有一回,何必讓孩子們失望?”

對着如蘭,王若弗可以擺出母親的款兒來,說不讓去就不讓去。可對着盛紘,那就是另一個說法了,“主君,實在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想拂了孩子們的意……只是,這幾日,我這右眼皮子啊,一直跳個不停。有句話不是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麽?我就怕這幾日孩子們有什麽事兒,巴不得将她們都拘在我身邊兒呢!”

盛紘這人,嘴上說的是自己不搞求神拜佛那一套。家裏兩個孩子科舉,他瞧見王若弗求神拜佛,還嘲笑了她一番來着。可等王若弗扭頭走了,他倒是趁着四下無人,自己也上前求了兩個兒子的前程。

是以,王若弗這樣一說,他心裏也有些打鼓,轉而勸女兒說:“如兒啊,你母親說得也沒錯,這元宵燈會年年都有的,不一定非要今年去看的嘛……”

如蘭一聽,父親也倒戈了,險些要急哭了,少見地摟着盛紘的胳膊撒嬌道:“父親~母親擔心我們的安全,那你和二哥哥、三哥哥,都陪着我們去不就是了?對了,顧二叔和二哥哥關系那麽好,他武藝又出色,再叫上他!一定就萬無一失了!”

聞言,盛紘倒是動搖了。他平日裏忙着上值,在家的時候,也常常要同長柏讨論官場上的事兒,或是指點長楓的課業。對于幾個女兒,确實是疏忽了些。墨蘭自打她小娘被送去了莊子上,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歡,這次叫她出去散散心,倒是也好。

這樣想着,盛紘便接着替女兒說話了,“如蘭說得也有理。我們幾個大男人跟着,又是她們的父兄,不會有事兒的。”

王若弗本還想拒絕,可又想着方才如蘭提到了顧廷烨,想來,是自打科舉之後,許久沒見到顧二郎,心裏想念了吧?前幾日,同邵氏見面的時候,邵氏給她透露說顧二郎就要去投軍了。往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和如蘭相見……她或許,也不該攔着如蘭去燈會,該給她一個和顧二郎道別的機會?

略一思索,王若弗最終還是同意了如蘭的要求,“那……行吧。就幾個大的去,下面三個小的就在家吧。”

如蘭一聽,樂開了花。她忙着為自個兒能去燈會高興,也顧不上為弟弟妹妹們求情了。陽哥兒得知這個消息,鬧騰了許久,最後還是被月姐兒勸下了。

于是,元宵燈會當晚,顧廷烨早早便來了盛府。等幾個姑娘家都收拾停當了,便同盛紘、王若弗,并盛家所有十幾歲的孩子,一起出門了。

王若弗早早便點了六名家丁跟着,說是這樣才放心。臨出門了,卻又覺得還是不夠穩妥,幹脆又點了六個。盛紘小聲嘀咕了兩句:“叫旁人瞧見,還以為是郡主娘娘出門呢!”卻到底也沒在王若弗面前說什麽。

到了街上,果然是人頭攢動,瞧着比往年還要熱鬧許多。盛紘奇道:“今年的燈會,是有什麽新鮮名堂麽?怎麽瞧着人比往年多些?”

“我知道我知道!”如蘭叽叽喳喳地搶答道:“今年的鳌山比往年大了許多,好多人專為着這鳌山來的呢!”

“原來如此。”想了想,盛紘又叮囑道:“那你們可小心些,跟緊我和你母親,或是哥哥們,萬萬不要一個人落了單!”

幾個姑娘紛紛應是,盛紘和王若弗才略微放心了些。

“诶,那邊在猜燈謎呢!”一家人正逛着,長楓見墨蘭的眼睛都快黏在了那高高挂着的蓮花燈上,突然喊了一嗓子,“那作為彩頭的花燈,正是四妹妹最喜歡的蓮花形狀呢!瞧着甚是別致啊!”

盛紘瞧了一眼跑在他們前面幾步,急匆匆要去看鳌山的如蘭,有些為難。想了想,吩咐了長楓一句:“那你和你妹妹去猜燈謎吧,我們在鳌山那塊兒等着你們。你可記得看緊你妹妹啊!”

“爹爹就放心吧!我定不會把妹妹搞丢的!”

得了長楓的保證,盛紘又叮囑了一遍墨蘭:“千萬跟緊你哥哥!”又留了兩個下人跟着,這才跟王若弗以及其他的孩子們接着往前走。

還沒走到地方呢,明蘭見顧廷烨給她使了個眼色,便随手指着旁邊唱傀儡戲的,說是自己想看傀儡戲,還想去隔壁的攤子套圈兒。

盛紘撓了撓頭,正想留下長柏陪着明蘭,顧廷烨卻搶先說:“我恰好也想看看傀儡戲,套圈兒,不若由我陪着六姑娘吧!”

到底是在自家讀了好幾年書的孩子,盛紘也沒什麽不放心的,照葫蘆畫瓢,交代了兩人一番,便接着往前走。

王若弗瞧着如蘭仍是興沖沖地盯着不遠處的鳌山,在心裏直罵自家如蘭小孩子心性,光顧着看鳌山,人家顧二郎指不定是看着她和明蘭親近,才特意說要留下陪着明蘭,等着如蘭也說要留下陪妹妹呢!白白浪費了同顧二郎道別的機會!

但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麽別的話說了,只得帶着長柏和如蘭接着往鳌山的方向去了。

等到了鳌山跟前兒,王若弗一眼便瞧見了榮飛燕的車架。

這榮家,仗着小榮妃的恩寵,這些年很是有些不知所謂了。這車架,明顯是超了制的。不過,聖人不管,旁人自是不會為着這點子閑事兒去煩擾聖上的。

正想着呢,便見榮飛燕從車上下來,踩在下人的背上,張望着想要看鳌山。

可前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其中不乏人高馬大,頭頂上還舉着小娃娃的。她哪怕是踩在下人的背上也看得不甚清楚。

于是,她從下人身上下來,也顧不上身邊兒人沒來得及跟上,自個兒一個便往前跑去了。

她身邊兒的下人沒反應過來,王若弗卻是一直盯着她呢,卻是瞧了個真切。

只見一個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穿着深色衣衫、身材比尋常女子粗壯了許多的“姑娘”,趁人不注意一把用帕子捂住了榮飛燕的嘴。榮飛燕幾乎是瞬間便癱軟了下去,被她極快地套了一件深色外披,攙着向不遠處的一架馬車走去。

王若弗來不及細想,向自家的下人尖聲喊道:“快——那邊兒有拐子!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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