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棗雲村

日子過的不緊不慢，轉眼到了冬至。

池鳴已經很少再進山了。

雲霧山此時已經被皚皚的白雪覆蓋，就連天氣好的時候，山頂的積雪也不曾化去。

他蓋着厚實的毯子，手裏拿着本不知道哪個地方的雜記，在院子裏的棗樹下曬太陽，懶散的像只貓。

一個渾身雪白的毛球，翻着滾圓的白肚皮躺在池鳴懷裏睡覺。

池鳴捏起一顆杏幹抛進嘴裏，甘甜的口感在嘴邊漾開，伴着淡淡的果香，脆爽可口，齒頰生津。

他擡了擡眉，眸子亮了亮，味道竟是比他想象中更好。

這是近日去市集剛得的稀罕物，是他從一支西北來的商隊買的。

午後的陽光照得人越發的困頓，池鳴用帕子擦了擦手，腦子裏卻在盤算着晚上做些什麽吃食過冬至。

冬至大如年。

即便一個人，也要有個儀式感。

記得每年冬至老爺子都會提前謝客，推掉所有的行程，帶着他回浙東的老家祭祖。

每每那一天，許久不動手的老爺子，就會挽起袖子做上一做豐盛的菜肴宴請鄉親。

池鳴砸吧了下嘴巴，他想念老爺子做的鮮蝦大餃子和烤的脆皮嫩滑的烤全羊了。

這念頭一起，他就再也躺不下去了。

池鳴掀開毯子，起身準備去廚房把面粉先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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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合着的木門被人慌亂的推開了。

披頭散發的女人已經沒了往日的矜持和從容，在門口遲疑了幾秒，看到他後立刻沖了過來。

“池先生，你在家真是太好了。”

婦人咽了口口水，神色慌張，繼續焦灼的道：

“求你救救我家餘生，嬸子給你跪下了。”說完竟是真的直挺挺的跪在了石子鋪就的小路上。

池鳴來不及阻止，只能上前将人攙扶起來。

“嬸子你先起來吧，餘生他怎麽了？”池鳴腦子裏立馬想到一個高高瘦瘦腼腆的少年，每每見到他的時候都會遠遠的叫他一聲池先生。

“我們家餘生昨天去山上撿柴火，到現在還沒回來，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嬸子知道你對山裏的路熟悉，嬸子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孩他爹帶人去山上找了，可還是沒找到，這麽冷的天，我就怕就怕……”

邱琴說不下去，幾度哽咽，感覺天都要塌了。那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大兒子，也是她的第一個孩子。眼看着過完年就可以說親了。

池鳴有些詫異，這樣的天氣就連獵戶都很少上山活動了，一般家裏的柴火都會在入冬前提前準備好。

他沒有問對方進山的緣由，而是放緩語氣安撫道：“嬸子別急，許是餘生在山上迷路了。別擔心，即便閉着眼，雲霧山的路我也熟的很。我這就上山看看。”

池鳴也不耽擱，轉身去屋裏換了套窄口的衣服，戴上厚實的帽子，換上皮靴，又将bi首cha到裏面，這才拿了牆上的弓弩直奔雲霧山去。

才到山腳就遇到一隊垂頭喪氣歸來的人。

帶隊的是棗雲村的裏正，叫李楓桐，為人比較正直。

“池先生，你這是要進山？”李楓桐擡頭看了眼白蒙蒙一片的後山，想起剛剛有人差點掉進布滿陷阱的深坑裏，不免一陣後怕。

人是他召集來的，一個個都是家裏的頂梁柱，這要是出了什麽事，他這個做裏正的不好交代。

“對，我想進山看看。”池鳴看了眼狼狽的隊伍，很顯然他們一無所獲。

李餘生很可能還在山中，怕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這樣的環境，實在是不宜再進山。”李楓桐看了眼天色，臉上都是濃重的憂慮之色，又沉聲嘆道：“這天看着出了太陽，可你瞧那雲霧山那一塊，灰蒙蒙的，指不定那上面已經下起了雪。”

池鳴其實也已經注意到了。

他點了點頭，不太在意的笑道：“沒事，我就去轉一圈，那山頭我熟。趁着天還亮着你們快些下山去吧。”

池鳴沒有生出退意，人命關天，是力所能及的，能幫則幫。

李楓桐看着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茫茫雪海裏，心裏的擔憂更勝了。

那孩子來了快小半年了，不愛說話，性子也溫吞，看着年紀不大，懂得東西卻比鎮上的教書先生還多，說是學富五車也不為過。

村裏人口簡單，遇到想不明白的事都會自發的找他拿拿主意，這一來一去委實幫了村裏不少忙，他眼瞅着是個能堪大用的好孩子。

也不知道那池家怎麽想的，放着這麽好的一個苗子不要，不是眼瞎是什麽。

要是他老李家的孩子能有這能耐，他都能當祖宗供起來了。

李楓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才帶着人往山下走去。但願這天能黑的再晚些，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

池鳴心裏反複揣測着李餘生可能會去的幾個地方。

如果他是李餘生，只是去撿柴火的話，一定會去東邊的樹林。那裏的樹木高大茂盛，相比西邊稀稀拉拉的矮灌木和陡崖，是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只是當他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幾串腳印的時候，這種推測又被推翻了。

他遲疑了下，轉身朝着西邊的山林走去。

皮靴踩在晶瑩潔白的積雪上，發出簌簌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山林中尤其顯得刺耳。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不再有蟲鳴聲，麻雀也是稀稀拉拉的縮在枝頭。

這樣的天氣，就是熊瞎也早已躲到洞裏冬眠，財狼在這樣的天氣也甚少出沒，就連野兔野雞早已不知蹤跡。

“嘶，真冷。”池鳴靠在一棵樹上，一張嘴呼出一口白氣，窸窸窣窣的從随身帶着的布包裏掏出一塊肉幹塞進嘴裏咀嚼。

這是他用炭火炙烤的小零食，油而不膩、香味濃，越到後頭越有嚼勁，口味也非常的純正。

原本還趴在他懷裏睡覺的小東西貪婪的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蹬着腿，扒拉着四肢往外爬。

池鳴笑着将正要探頭的小東西按了回去。

白夭死死扒拉着衣服不放，氣鼓鼓的又堅持不懈地往外爬，下一秒嘴邊就出現了一小塊香噴噴的肉幹。

給它的！

好香!

白夭搓了搓兩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水潤潤的大眼睛轉了轉，幸福的一口叼住。

“外面冷，乖乖待在裏面別出來。”池鳴rua了一把小東西的腦袋，在小東西不滿之前，又笑眯眯的塞了一顆肉幹。

這個小東西之前還騙他說是他的主人，結果很快就被打臉了。

有了這個古靈精怪的小東西之後，他的生活也熱鬧了很多。

走了一段路，也熟練的避開了幾處獵人的陷阱，池鳴有點不确定要不要換個方向。

走到現在已經開始深入雲霧山了，前面過去有一處斷崖，站在上面可以俯瞰遠處連綿的群山和整個棗雲村。

池鳴慢吞吞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依然沒有什麽發現。

就在他準備回去的時候，一股沁人的幽香突兀的闖進了他的鼻間。

他皺了皺眉，放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麽冷的天，除了寒梅，哪裏還有什麽花會在這個季節開放。

作者有話要說：

池鳴：天，越來越冷了，不能進山了，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