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棗雲村

池鳴這一世五感驚人,他篤定自己沒有聞錯。

追随着越來越濃郁的花香,他最終站在了懸崖邊上。

在那裏,他看到了一個全身被積雪覆蓋的男人,在他面前是一株開的正旺的茶花。

那人的手正做出摘花的動作,身體是前傾的,仔細一看,正是大家苦尋未果的李餘生。

池鳴快步走上前去,想将人扶起來,可他的手剛一觸碰到對方的身體,畫面猛的一轉,他竟發現自己眨眼出現在了一片荒蕪的山崗上。

觸目所及,遍地焦土,連一棵草都不見,更別說樹了。

到處都是幹涸開裂的土地,像極了西北一些幹旱的死地,就連一只鳥都不願降落。

眼前的一切發生得十分突然,池鳴倒是适應的非常的快,心裏卻在吐槽最近遇到的怪事還真多。

他索性就很佛系的坐在路邊那塊突兀的大石頭上,撐着頭靜靜的等待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該不會遇到鬼打牆了吧?

若是行差踏錯,會不會下一秒就掉進萬丈懸崖?

他有點無聊的開始用身後的鏟子開始挖土,想着坐着也是坐着,不如烤些紅薯芋頭吃。

雖然四處不見樹木,可幹柴枯枝到處可見。

很快,池鳴就吃上了熱乎乎的烤番薯和芋頭。

剝開烤的焦黑的脆皮,裏面立刻露出香甜金黃的果肉,番薯的香氣也變得越發的濃郁。

池鳴吃的異常滿足,無論何時何地,吃好是人生第一件大事,他從不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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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個青衫男子背着一個竹簍神色凝重的從遠處緩緩走來。

有人!

不會是鬼吧?臉色看上去那麽慘白……

池鳴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站了起來,吃飽了剛好起來運動運動。

就在他思索着喊出哪位大仙的名字鎮住這個家夥的時候,那個男子卻像是沒看到他一般直接穿過他的身體,走了?

池鳴張開的五指抓了個空,還真是白日見鬼了……

只是剛剛那個人給他極為熟悉的感覺,可他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池鳴這次沒有停留,而是快步追了上去。

他必須要搞清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眼看着人就要消失在白茫茫的濃霧裏,池鳴急聲道:

“嗨,前面那位大哥,等等。”鬼不可怕,有時候人才更可怕。

池鳴有種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小興奮,他可是資深恐怖片愛好者,恐怖屋的老板看到他都要頭疼的那種。

青衫男子茫然的回頭,一張和李餘生五官相似的臉就那樣撞入了池鳴的眼中。

只是這張臉透着一股化不開的死氣,滄桑中透着幾分成熟,年紀看上去不大,硬是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厚重感。

“李餘生?”池鳴試探着叫了一聲。

對方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他像是急切的往一處地方去。

池鳴不覺好笑。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像個旁觀者,确切的說更像是坐在臺下看戲的觀衆。

那個人根本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而且就在剛剛近身的時候,他發現這個長的和李餘生很像的人脖子上并沒有那道紅色的胎記。

李餘生的脖子上有一道小拇指粗細的暗紅胎記,遠看就像是被人用刀劍劃過一樣,這也是池鳴無意中看到的。

李餘生似乎很介意這個胎記,每次見他都穿着高領的衣服遮擋,哪怕是炎炎夏日,也不願暴露在外人眼前。

池鳴很确定,眼前的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生物,絕對不可能是李餘生本人。

也許是身後的背簍太重,青衫男子氣喘籲籲的站在路旁休息。裝了滿滿一大筐的綠植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地上。男子掏出水壺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都灑到了那些綠植上。

池鳴這才看清了背簍裏的東西:松柏苗、柳樹苗、榆樹苗……還有一棵長的異常好的茶樹。

男子只休息了片刻,又背起竹簍起身往山下走。

也許是離家近了,歸心更似箭,男子到最後竟然小跑了起來。

池鳴一路慢悠悠的跟着,到最後也不得不跟着小跑了起來。

青衫男子直到走到一處不起眼的矮屋前才停了下來。

直到深吸一口氣後,男子才鄭重地推開門,池鳴也借機溜了進去。

男子放下竹簍,十分珍重的從裏面拿出那株根系最發達的山茶,将它小心翼翼地栽種到一個破了口的土色陶罐裏。

看着男子忙忙碌碌的在院子裏種東西,池鳴也無聊的開始參觀起這個村子。

原本還以為能看到更多的“人”,結果讓他失望的,好像除了那個長的像李餘生的,這個村子再無一個活物,就連一聲蟲鳴都聽不見。

好在這裏的時間流速飛快,池鳴看着在男子精心照顧下的茶樹,

長的越來越好,甚至結出了白色的花苞。風一吹,綠色的葉子随風招展起來,淡淡的花香也盈滿了簡陋的院子。

每次男子靠近,茶樹都會發出沙沙的聲音,搖曳着、熱情的歡迎着他。

只是好景不長,很快,男子又出遠門了。

他有他的包袱。

因為一個凡人的無知觸怒了山神,導致整個村子連着四周的土地都變得寸草不生。

田裏再也長不出莊稼,山林也全部枯死,原本熱熱鬧鬧的村子變成了一座死人村。

活着的人最後都搬走了,只剩下他,不肯放棄這片生養他的土地。

他不甘心從小長大的家鄉變成人間地獄。

神明不再降臨這裏,那麽他就自己去尋找生機。

他每天都會去外面挖些新鮮的植物回來,種在這片熱愛的土地上,他想讓這裏再度變得生機盎然。

只是讓他失望的是,除了那株山茶,其他帶回來的植物相繼都死了。即便他每日施肥灑水。

一定會奇跡的,只是他沒找對植物。

他看着院子裏那株長的枝繁葉茂的山茶,像是得到鼓舞般,暗暗對自己發誓道:他一定會讓綠色重返整個村子。

他一次去的比一次遠,每次回來都會帶回來一些沒見過的綠色植物,随後不知疲倦的将他們栽種在村子的各個角落。

耐寒耐旱的小葉丁香、西北在低溫天氣依然能存活的紅霞楊、北方的金葉銮、根系發達的胡枝子……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早年被他養在家裏的山茶成了精,化作一個山花爛漫的白裳少年。

少年像田螺姑娘一樣,精心操持着家務,日日專心等着男子歸來。

入了情的山茶精,剛剛識了人世間的情滋味,恨不能每時每刻都和愛人厮守在一起。

可那人已經被執念占據,再也裝不下他越發磅礴的愛。

他去的越來越遠,回來的也越來越晚。

從一天變成三天,又從三天變成七天,再後來是一個月,一個季節,最後是一年、十年。

為愛癡狂的山茶精日日扶門盼着良人歸來,等來的是越來越滄桑的男人。

看着深愛的男子日漸黯淡的目光和疲憊的身影,山茶精最後終是不忍愛人再這麽辛苦下去,甘願用所有的法力化出漫山遍野的山茶林,直到道法散盡,他也虛弱的褪去了人形,變成了懸崖邊的一顆種子,永遠的冬眠在了懸崖上的黑泥裏。

因為只有在這裏,他才能第一眼看到歸來的愛人。

可他到閉眼那一刻,都沒有再見到那個人。

他就像是消失了般,再也沒有回來,回到這個已經被山茶林覆蓋郁郁蔥蔥的村子。

他只想問他一句:栉風沐雨的路上,可還記得有個人在等他歸來?

荒蕪頹敗的村子又開始有了人類活動的足跡,可他等的人卻始終沒有再出現。

一滴淚滑落,池鳴吃驚地發現他居然哭了。

他從來不是個感性的人,這和他這些年的經歷也有關系,大概覺得哭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以至于之後的歲月他很少再讓自己流過淚。

眼淚是最不值錢的。

“你居然哭了?你在可憐他嗎?連你也覺得他可憐,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XXX:哭什麽哭,我都沒哭

池鳴望天:風雪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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