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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六,丁豫朗趁下午去了趟超市,估算了聞捷結束兼職的時間,把車停到公車站附近,專門到車站裏等他。遠遠看到聞捷朝這邊走來,丁豫朗想着今天多少要穩重些,等到他走近了才柔聲打招呼:“小聞,我來接你。”
聞捷好似看慣了他的死纏爛打,也不再推脫:“謝謝你。”
上了車,聞捷聽到從後座傳來撲騰撲騰的聲音,看過去發現竟是一袋活蝦,丁豫朗解釋道:“剛才去了超市,冰箱總算可以填滿了,今晚上不會再讓你肚子餓得咕嚕叫還吃不上飯。”
聞捷一陣不祥預感,見丁豫朗果然又把車開到了通往他家的方向,這時候又不能跳車,聞捷一陣氣悶,任丁豫朗怎麽逗他說話都懶得搭理。到了家,丁豫朗把一袋一袋的東西都放進冰箱,又拿了茄子,鮮蝦,排骨,雞蛋和西紅柿走進廚房。聞捷奇道:“你竟然也會做飯。”
“獨居男人的生存技能而已,手藝不精,不挑味道,只管飽。”
沒想到聞捷笑了起來:“我也來幫你吧。”
這可是意外之喜,丁豫朗樂得像是把觀音請進了廚房。聞捷在一邊切茄子,丁豫朗燒了鍋熱水,把鮮蝦往裏倒,幾只負隅頑抗的蝦從鍋裏蹦出來,有一只還蹦到了聞捷身上,把聞捷給吓了一跳。丁豫朗哈哈大笑地抓住它:“它知道我喜歡你,以為跑去跟你求情就能保命。”
聞捷也忍不住笑:“我沒那麽好的心腸,煮熟了第一個就吃它。”一時間廚房裏的氣氛竟也十分輕松祥和,二人手裏忙不停,不時說上幾句話,聞捷剛才那陣因為被再次誘拐而生出的悶氣也在這煙火味中消散了。
“現在的孩子像你這麽會做飯的可不多了。”
“我從小跟爺爺一起生活,家裏開了個雜貨店,爺爺每天要看着店鋪,都是我做好了飯給他送去。”
“哦。”丁豫朗若有所思,聞捷從小過着祖孫相依為命的生活,難怪對爺爺感情極深,爺爺去世後再沒了親人,家裏的存款大約也有一些,但除了支付學費,剩下的也許并不夠應付生活,所以必須靠兼職賺錢。理清了這些,丁豫朗對聞捷愈發地心疼憐愛,等聞捷做完了手上的活後堅決不讓他再幹其他,非要他到客廳裏坐着看電視。
三菜一湯做好,丁豫朗招呼聞捷過來吃飯,聞捷洗了手就要開始剝蝦,不料被剛做好的鮮蝦燙了一下,丁豫朗把他的手拽過來呼呼地吹氣,趁機揉捏着他的掌心,甚至把手指拿到唇邊輕啄了幾下,聞捷紅着臉抽回手,道:“吃你的飯吧。”
丁豫朗占到了便宜,心裏美滋滋,嘴上又要開他玩笑:“別只顧着我啊,小聞也多吃點。”
這話倒說得像聞捷有多關心他似的,聞捷自知嘴上鬥不過這個老油條,索性不再理他,埋頭吃飯。不料丁豫朗還不放過:“還好剛才不是燙到了嘴,不然就只能嘴對嘴幫你吹了,哎!”
聞捷給他氣笑了:“流氓!”
丁豫朗挺起胸:“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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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頓飯倒也吃得開心。收拾好碗筷,兩人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丁豫朗側過臉去看旁邊的聞捷,看他側面挺直的鼻梁,嫩色的嘴唇,發現他白皙的臉上還分布着不明顯的點點雀斑,丁豫朗幾乎克制不住想朝着那淺褐色的斑點伸出手去觸碰,但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聞捷感覺到他的灼灼目光,有些不自在起來:“我差不多該走了。”
丁豫朗不答他,身子靠着他挪了挪,把頭湊到離他的臉邊,僅有微毫之距,像是細細打量,又好像是要嗅他身上的氣味。聞捷身體繃緊,不自覺地往旁邊偏了偏,不讓丁豫朗的呼吸再灑在自己身上。丁豫朗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退開笑道:“我送你回去。”
聞捷像是松了口氣,和他一起下樓。而一路上兩人間卻再也沒有了晚飯時輕松活潑的氣氛,空氣變得有些黏稠起來,使人呼吸都不得不多花一倍的力氣。
聞捷下車前丁豫朗又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我明天還去接你。”
聞捷一時恍惚,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後又飛快地打開門跳了下去,丁豫朗在他身後喊:“小聞,晚安。”聞捷沒有回頭,而丁豫朗坐在車裏,暢快而滿足地深深嘆了口氣。
第二天,丁豫朗又接了聞捷回家吃飯。沒有了親人的小孩大多禁不住這種溫馨氣氛的誘惑,丁豫朗決心一點點地讓聞捷依賴自己,從簡單的熱飯熱菜開始,從一句句噓寒問暖開始。
果然,吃飯時聞捷感嘆道:“爺爺走了以後,再也沒有像這樣跟人坐在家裏一起吃飯了。”
丁豫朗不禁笑道:“你鄰居的小燕子呢,怎麽不把她叫過來。”
聞捷面色暗了暗:“她結婚很早,那時候已經嫁人了。”
丁豫朗看出他的臉色變化,害怕又踩到雷區,便換了個話題:“其實我也很久沒這樣了,一直都是一個人住,你來了這屋子裏才有點人氣,我也要多謝你。”
聞捷挑眉:“你以前那些伴侶呢?”
“他們不跟我住在一起,其實我很少帶人回家,外面認識人的更不會帶回來,所以第一次的時候跟你去了酒店。”
聞捷聽到他說起兩人剛認識的第一夜,怕他往下又要說什麽羞人的話,趕緊給他夾了塊魚,打斷他:“這個味道不錯。”
丁豫朗眉開眼笑:“你看我總把你抓來我家,可見我對你跟對他們是不一樣的。不過真沒想到你知道了會這麽高興,還主動給我夾菜。”說着嘗了一口魚肉,“果然小聞夾的菜味道特別好。”
聞捷翻了個白眼,無論什麽事這個人都能按着自己的意思來曲解。丁豫朗暗笑,見好就收,不再逗弄他。
回去的路上,丁豫朗溫柔地表白:“我十幾年都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感覺像回到了十七歲。”
聞捷道:“你有一個美好的十七歲。”
“十七歲本來就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聞捷嘆了口氣:“我十七歲的時候,小燕子結了婚,一個朋友為救我而死,然後爺爺也過世了。發生了很多事,從那時候起,我的生活徹底不一樣了。”随即又道,“算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
聞捷的語氣雖然平實,卻讓丁豫朗心中一恸:“我希望你跟我說這些,高興的事,難過的事,關于你的我都想知道。小聞,我希望你信任我,依賴着我,告訴我好不好?”
聞捷沉吟了很久,最後才道:“再說吧。”
回去後丁豫朗一直在想着聞捷說過的話。既然聞捷和白燕只是好朋友,為什麽白燕結婚的事會讓他這麽難過?那個為救他而死的人,應該就是上回聞捷提到的那朵自戀的水仙花,他和自己一樣對聞捷死纏爛打,想必是對聞捷心有愛慕,但聞捷卻只稱他為“朋友”,可他的死還是讓聞捷深受打擊的把?而聞捷所說的“發生了很多事”究竟又是哪些事?為什麽他的生活會徹底不一樣了?丁豫朗有很多事想弄清楚,卻又一點也找不出頭緒。
頻繁的短信和偶爾的電話是不能省的,進入九月下旬,晝夜溫差更為明顯,因此也給了丁豫朗更多展示關心的理由。聞捷的回複漸漸不再只限于短短幾個字,偶爾還會說些學校裏發生的趣事。道路曲折,前途光明,丁豫朗信心滿滿,堅信攻下聞捷這座堡壘只是時間問題。
又是一個周末,臺風讓初秋濕潤而寒涼。丁豫朗知道了聞捷平時在市區裏的一個手機賣場打工,看天氣不好,便專門到賣場門口等他。雖然二人都沒有挑明,但周末到丁豫朗家吃飯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慣例。
見到聞捷後丁豫朗又遞給他一束紅玫瑰,聞捷疑惑,丁豫朗笑道:“上回的那束花已經枯萎得差不多了,所以給你一束新的。”
“你知道我不會拿回去的。”
“我知道,所以才要送給你,養在我家裏,見花如見人。”
聞捷開始學會對這些甜言蜜語免疫:“這個九月的雨好像特別多。”
“這回應該真的是今年最後一個臺風了吧。”
二人又是一起做飯,一起享用勞動成果。吃飽了丁豫朗坐在沙發上滿足的摸摸肚子,看看旁邊心愛的男孩,一時間幸福得無法自持,忍不住伸手覆蓋住了聞捷的手,聞捷又要掙開,丁豫朗用了力氣緊緊握住,道:“小聞,不要逃開我。我不知道你之前經歷過什麽,大概是些不太好的事,我心裏喜歡你,憐惜你,想讓你往後都開開心心的生活。”
聞捷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小燕子和我一起長大,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比我大一歲,媽媽很早就跟人跑了,爸爸酗酒,常常打她,她從小過得很苦。後來她爸爸迷上了賭博,在她十八歲的時候把她嫁給了一個外地的生意人,我再沒見過她。姜書辰當年在學校裏是明星,長得好看,又會畫畫,人傲得很,他喜歡我。當時他跟一個混混頭子有矛盾,有一天那人帶了一幫兄弟堵住我們,姜書辰幫我擋了一刀,失血過多,沒搶救過來。我從小跟爺爺相依為命,他是中風去的。”說完頓了頓,“都發生在我十七歲那年。”
聞捷這一大串說下來,聽得丁豫朗又驚訝又難過,之前心中的那些疑問都得到了答案。青梅竹馬命運坎坷自己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着朋友用血肉之軀擋住了刺向自己的刀子,這世上唯一的至親也撒手人寰,從此孤苦無依。眼前這個青澀而內向的男孩當年大概曾被被自責和歉疚深深掩埋,被痛苦和悲傷反複洗刷,他流過很多眼淚吧,在只有一個人的夜裏從噩夢中驚醒過無數次吧?丁豫朗狠狠抱住聞捷,像是抱住了那個十七歲的幾乎失去了一切的少年。聞捷并不掙脫,只是拍拍他的背:“怎麽好像還要我安慰你。”
“小聞,和我在一起,我沒什麽別的優點,就是會逗人開心。小聞,我想讓你開心。”
聞捷微微笑着:“我可不知道你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外面的雨還是在下個不停,丁豫朗感覺自己的心像在水裏滌蕩過一遍,從未如此清明,從未與聞捷如此靠近。
還是送聞捷回學校,分別時丁豫朗在聞捷臉上親了親,道:“再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聞捷嗯了一聲,下了車。丁豫朗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把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錄在眼裏,記在腦中。丁豫朗想起自己當年那可憐巴巴的單戀,給老友發了條短信:愛大概不能讓人遺忘過去,卻能讓人憧憬未來。
老友回複:酸死了,是不是還要帶着你的小情人去放風筝,給他寫兩句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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