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中秋節的晚上聞捷的學院裏有晚會,丁豫朗跟公司裏幾位同樣是外地的同事一起聚了餐,結束後忽然間格外地想念聞捷,便擅自跑去了他的學校。這天晚上的月亮圓得像個找不出漏洞的謊言。月亮即便明亮,月輝也總是清清冷冷的。丁豫朗等在聞捷的樓下,腦子裏正想着前幾天聞捷跟自己說起過去的經歷,他原本确實因為聞捷的坦誠相告而欣慰非常,可仍隐約地覺得放心不下,似乎那并不是事情的全部,應該還有一些被隐藏着的東西,更為複雜的,更為殘忍的。
校園裏很空,丁豫朗看到聞捷和幾個年紀相仿的男生一起走過來,他沒有看到自己,似乎正在跟同伴讨論着剛剛看到的節目,在說到什麽有趣的內容時,有個聒噪的男生突然一聲大叫“你—胡—說—!”引得其他幾個人一陣哄笑。聞捷也笑了起來,比他們都含蓄一些,清白的月光是冷的,昏黃的燈光是暖的,此時相互交映在他的臉上,讓丁豫朗看得着了迷。
等那幾個朝氣的男孩子走近,丁豫朗想開口叫住聞捷,但又顧忌他人敏感,臉皮薄,怕他不好向同學解釋自己和他的關系,于是掏出手機給聞捷打了個電話。他發現聞捷在看到來電時竟微微笑了一下,随後放慢了腳步,與同伴拉開幾步距離,按下了接通鍵。
聞捷問候道:“中秋快樂。”
丁豫朗滿心柔情:“今晚上的月亮太迷人,讓我忍不住嫦娥奔月。”
聞捷在路燈下笑了起來:“你想說你是嫦娥?”
“不,我想說你是月亮。往你的十點鐘方向看。”
聞捷望過去,看到丁豫朗從幽暗之處走來,臉上的笑容被月光滌蕩去了油滑和玩世不恭,丁豫朗走到聞捷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吃月餅了沒?”
聞捷并沒有躲開,道:“學院發了月餅,但好吃的都被搶光了,輪到我就只剩下五仁餡的。”
“真可憐。可惜我也沒搶到好月餅,不然就可以拿來讓你嘗嘗了,我喜歡蓮蓉雙黃陷的。”說着湊近了聞捷,聲音放輕,語調突然暧昧起來,“蓮蓉雙黃味道最好,除了味道甜,那裏面可有兩個蛋,不過你也有,對吧?”丁豫朗一步步往前移,壓得聞捷一步步往後退,氣息幾乎噴到了聞捷面上,最後那句葷話更是赤-裸裸的暗示和調-戲。
聞捷慌了,臉色一片潮紅,背後已經觸到宿舍樓的牆壁,再不能往後退了,偏偏眼前那人不依不饒,身體非要繼續朝自己傾來,胸口已經快要貼着胸口,兩只眼睛溫柔而專注地逼視着,仿佛非要看出點什麽來才罷休。
“我、我不喜歡蓮蓉…”
“那你喜不喜歡雙黃?”丁豫朗不依不饒地追問,“喜不喜歡,嗯?”
“我、我,你別……”聞捷漲紅着臉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光影交錯,那人帶着笑意的臉慢慢逼近,給人不容抗拒的壓力和甜蜜入骨的誘惑,聞捷心如擂鼓,幾欲窒息。
丁豫朗在聞捷的臉頰上啾地親了一下,笑着用手捏了捏他的臉,道:“怎麽了,臉紅成這樣,不就是親了一口,那天晚上我們可是…”
“你、你不要說了!”聞捷羞惱地側過頭不再看他,臉紅成了個番茄,頭頂幾乎要升騰起白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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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說了。我回去了,中秋快樂。”
聞捷訝然:“你,就回去了?”
“來這裏是為了見我的月亮,既然見到了,也就沒有遺憾了。”丁豫朗用手指蹭蹭他的臉蛋,“舍不得我走?”
聞捷垂下眼睛:“沒有。”
丁豫朗做一臉難過狀:“真讓人傷心。好了,回去吧,我看着你上樓。”
聞捷咬着嘴唇,仿佛是下定決心一般才開口:“晚安。”不等丁豫朗回答便轉身跑上了樓梯。
丁豫朗站在原地,等到那身影再也看不到,才緩緩開口嘆了一句:“壞孩子。”
轉眼到了國慶,七天長假聞捷都得繼續打工,丁豫朗依然天天去接他下班。國慶街上車多人多,人潮湧動,聞捷打工的店裏在做促銷,顧客是平時的兩倍還多,下班後聞捷累得在車上就睡了過去,丁豫朗看得心疼,連淘米洗菜都舍不得讓他做。
聞捷盯着丁豫朗客廳裏懸空平臺上的沙發床,道:“我想躺那休息會兒。”
丁豫朗笑道:“你不是不喜歡睡上鋪嗎。”
“我是不喜歡,可我已經睡習慣了。”說着便徑自上了階梯,“這上面都快貼到天花板了,背都伸不直。”
“所以才要躺着嘛。”丁豫朗看着聞捷枕着抱枕躺下,轉身進了廚房繼續忙活。
做好了飯,丁豫朗爬上平臺,湊近了聞捷輕輕喚道:“小聞,起來吃飯了。”
聞捷皺了皺眉頭,把臉埋進抱枕裏。丁豫朗看着可愛,便故意去逗他,捏着他的臉頰道:“小聞,光睡是變不了豬的,快起來吃飯,又吃又睡才能變豬。”
聞捷嗯了一聲,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又伸手揉了揉,嘴裏咕哝着:“好困。”
這副欲醒未醒的樣子勾得丁豫朗沖動不已,忍到今日已屬不易,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丁豫朗俯下-身找準了聞捷的嘴唇便吻上去,把聞捷的小聲驚呼吞入口中。丁豫朗吻得輕柔細致,慢慢在嘴唇上厮磨着,而後又把舌頭探入聞捷口中,把聞捷躲閃的舌頭卷過來細細吮吸糾纏,聞捷漸漸放棄抵抗,最後竟試着笨拙地回應起來。二人細密地親吻了許久,分開時氣息都有些不穩,聞捷半眯着眼睛喘氣,雙頰緋紅,看得丁豫朗幾乎把持不住,“好好叫你你不理,非要這樣你才肯起來,小聞,這可是懲罰。”又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過沒準你會把這個當成獎勵呢?”
聞捷一下子清醒過來,跳起來推了丁豫朗一把,一不留神腦袋磕到了天花板,又摔在沙發床上,臉上還帶着剛睡醒的懵懂,看着有幾分委屈。丁豫朗心疼壞了,忙伸手去揉:“怪我怪我,趁人之危,明知道你臉皮薄還開這種玩笑。多親幾次就習慣了,沒事的,啊?”
“你!”聞捷又羞又氣,糾結半天也只說出了個你,偏偏丁豫朗還真能笑眯眯地答應他:“在。”像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讓剛剛還氣勢騰騰的聞捷一時間也軟和下來,只沒好氣地說了句:“吃飯!”
晚上送聞捷回學校,趁着聞捷的消化系統正勤奮工作導致大腦供血量不足再加上一天勞頓昏昏欲睡時,丁豫朗道:“小聞,學校離市區這麽遠,這每天一來一往的跑,多麻煩。”
“嗯?”聞捷回過神來,“不麻煩,我習慣了。”又想到了什麽,“其實你不用每天下班去接我的,我自己搭公車就可以了。”
“國慶這幾天街上都快堵瘋了,公車上又全是人,我看不得你這麽辛苦。”丁豫朗柔聲道,“我家離你打工的地方近,不如這樣,國慶這幾天你暫時搬來我家裏住,我接送你,這樣我也放心些。”
這樣商量的語氣,這話中滿滿的關心——雖然關心只是手段而絕非目的,讓聞捷竟也有了瞬間的遲疑,但還是搖了搖頭:“不行,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丁豫朗見聞捷并未直擊他的流氓心思,繼續加緊鼓動,“小聞,我跟你說過的,我一直一個人住,這麽多年,終于才有了個可以帶回家的人。家裏有過了熱鬧,就再不想一個人孤單守在那了。小聞,一個人孤單的滋味,你也明白的,對不對?”丁豫朗覺得自己簡直無恥至極,為達目的竟然連聞捷那段辛酸的過去都要加以利用
然而這番話果真觸到了聞捷的軟肋上,聞捷猶豫了一陣,最後微微一點頭:“好吧。”
丁豫朗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心中卻有驚濤巨浪,兩個聲音在瘋狂咆哮着——“我能跟小聞同居了!”和“将來我一定要用盡全力好好對待小聞!”
丁豫朗一晚上占到了兩個大便宜,心情愉悅,想想自己跟聞捷認識也有一個多月了,二人的發展終于迎來質的飛越,質變果然需要一點一滴的量變來累積,不能放松,不能急躁,馬克思他老人家誠不我欺!
就這樣,聞捷暫時住進了丁豫朗的家裏,白天聞捷要打工,下了班後照舊一起吃飯,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溫馨自在得竟像相伴多年的戀人。丁豫朗的家裏只有一張床,而聞捷是斷不會答應跟他同床共枕的。聞捷堅持要睡沙發,丁豫朗怎麽可能同意,道:“主客有別,哪裏有讓客人睡沙發的道理,沙發有了我就容不下你。莫非你這是承認了你也是這家裏的主人?”聞捷說不過他,最後只得答應睡床上。丁豫朗抱了床薄被,扛着那巨大的機器貓去了客廳,美滋滋道:“這東西還真有點用,天天想着盼着,沒想到有一天竟真的把你變出來了。”
丁豫朗的床很寬敞,聞捷躺在剛才放着機器貓的地方,發現床頭櫃子上擺着個相框,裏面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的丁豫朗還是個少年,旁邊是一對眉目和善的夫婦。那少年還沒有如今的油滑和世故,一臉飛揚的笑意,看得出是個活潑開朗的男孩子。聞捷想象着丁豫朗當年的樣子,翹課估計是常有的事,打架說不定也偶爾有幾回,他樣子潇灑英氣,傾慕他的女孩子應該不少,不過他喜歡的卻是男人……聞捷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哈?怎麽可能。”丁豫朗笑道,“我當年是個乖孩子,每天只知道埋頭讀書。”
聞捷咦了一聲,一臉不可置信。丁豫朗好笑地揉揉他的頭,道:“大概從前太乖了,上了大學後就把當年沒幹過的壞事都幹了一遍。”
聞捷點點頭:“本性暴露。”
丁豫朗哈哈大笑,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聞捷的害羞寡言,到後來的冷淡抗拒,到試着敞開內心,再到現在能跟自己自然說笑,似乎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丁豫朗心中柔暖,拉住聞捷的手道:“小聞,秋天到了,晚上睡沙發很冷。”
聞捷點點頭:“那你睡床上吧。”丁豫朗大喜,不料聞捷下半句又冒出來,“我跟你換。”
丁豫朗嘴角一抽搐,道:“小聞,主客有別…”
聞捷打斷他:“主客有別,客人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僭越了。”
丁豫朗讪讪道:“小聞,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料聞捷再不搭理他的軟磨硬泡,打定了主意,當晚真就抱着被子來到客廳。
“我想睡上面。”聞捷指了指懸空平臺上的沙發床。
“好,今天讓你在上面,我在下面。”丁豫朗笑嘻嘻地又躺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聞捷不理會他的玩笑,道:“你不是說睡沙發冷。”
“所以要陪着你一起冷嘛。”
“那床空出來就浪費了。”
“不浪費,床讓給那只貓,別讓它打擾我們。”
丁豫朗躺在沙發上,往上看着聞捷背對着他的身影。當年也是這樣一個睡在他上鋪的少年,讓他的眼裏再看不見別人,讓他多年無望又無悔地追随。丁豫朗笑笑,現在,他的上鋪已經睡着另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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