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四惡(3)
江一航罵人的時候不留情, 罵他自己的時候也不留情,是個狠人,我只能把水果刀拿開, 他死了不要緊, 我不能拖着病體去坐牢, 這也太虧了。
原以為事情到這裏也就差不多了, 鬧劇再怎麽離譜, 也該有個限度,但我沒想到的是失蹤了幾天的陸橋在這個時候找來了。
其實他不在的這些天, 我能猜到他在幹什麽, 汪波那邊只剩下半年不到, 人就是這個樣子,無論之前怎麽樣, 之後怎麽樣, 當人快要死了的時候, 就會收獲無限的同情和關心。
我記得陸橋脊背上的三處傷口,記得那些扭曲的脊骨, 記得他告訴我當初發生車禍的時候,這些斷裂成了什麽樣子, 有多痛苦。
但想着想着也沒了感覺,單純的只是知道了這麽一個事情而已。
陸橋看到江一航在我病房的時候, 他的臉色并不好看, 兩人見面的氣氛就像是火藥桶,一點就炸, 這玩意随便在哪炸都行,但別鬧騰到我眼前,我已經夠疲憊了, 還得處理這麽個糟心事兒,這得做了幾輩子的孽才能倒黴成這個樣子。
“你怎麽會在這裏?”陸橋的話并不客氣,他看着江一航,又看了眼我,似乎是想要跟我說什麽,但礙于江一航在這,還是沒有說出口。
江一航冷笑了一聲,意義不明地看了眼陸橋,而後才出了門。
沒有任何一個告訴陸橋關于我的病情,我也沒說,就是覺得既然沒關系了,說還能做朋友那都是假的,沒必要自己騙自己,如果之前沒談戀愛,只是單純炮友關系,我還能笑着調侃兩句,就現在和情況,我還真笑不出來了。
“汪波的病情嚴重了,前天晚上搶救,今天上午才醒來。”陸橋站在我的面前,他看了眼我手裏拿着的煙,猶豫着道:“你身體不好……”
“所以你今天來是想要告訴我什麽?我不認識什麽醫生,這方面我還真幫不了你,也幫不了他。”我說道。
他似乎愣了一下,而後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的事情,我會處理,我現在想問的是你的情況,到底怎麽了,這段時間你又流血,又住院,怎麽回事?”
煙頭是帶着一點點煙味,我咬着它,想着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你之前問我,如果有一天江一航要死了,我會不會原諒他。”我靠在沙發上,一手撐着額頭,仔細想着,然後才說道:“其實那個時候你想問的不是江一航,而是汪波吧?”
陸橋微微抿唇,他看着我沒有反駁這句話。
“你說他那時候為了錢而沒要你,你出了那麽大的車禍,他連看都沒看一眼。”我笑了一聲,看着他這張曾經滿是情話的臉,想着之前在蘇州那些足以稱得上是瘋狂的事情,忍不住覺得好笑:“你現在還堅持之前的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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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錯怪他了,他是去國外治病,不想讓我難過而已。”陸橋低了下頭,片刻後,他小聲道:“你是不是很恨我,像當年我恨他那樣恨我。”
“沒有。”這點我還真的不騙他,就是覺得疲倦,樁樁件件的事情都要處理,我就像是在海裏游泳,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以為自己看到了岸,可當我游過去,才發現是錯覺,這是只有海,哪來的岸。
累是真的累,像是要溺水的感覺,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你會原諒我嗎?會繼續和我在一起嗎?”陸橋問我。
“我原諒你,但我不喜歡你了。”我深深嘆氣:“你和江一航不一樣,但可惜的是,都不适合我。”
“我不可能繼續和汪波在一起,我喜歡你,左齊,我沒有告訴你汪波的事情,只是因為那個時候我也不确定他有沒有騙我,我那個時候也不想因為他的事情而讓你煩惱。”陸橋解釋的話我都很認真的聽着,我原以為自己聽到這些會非常憤怒,按照我以往的脾氣,可能拳頭已經砸在了陸橋的身上,但我沒有。
我平靜的連我自己都很驚訝,心中沒有什麽感覺,說不上來是麻木還是空洞,更多的可能是完完全全的放空了。
我不難過,也不生氣,沒了就沒了吧,這都是命。
“我們沒有分手,我不同意。”他上前湊近了我,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因為我做錯了一次,你就把我丢的遠遠的,再也不要我了。”
“我沒有把你丢開。”我起身把窗戶開了,然後回到沙發上坐下,點了一支煙,吸進去的第一口肺部就開始生疼,像是砂礫在嗓子和氣管處摩擦,有些刺癢的感覺,但莫名的快意,我告訴他:“你忘不了汪波,你應該告訴我,而不是拖到後來被我自己發現了,你明白這種是兩個完完全全不同的概念,我不插手你的感情,但我覺得我們兩個沒必要這樣拖泥帶水,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我沒跟你繞彎,現在分了,我也不會跟你繞彎。”
“我沒有忘不了他!”陸橋不斷地糾正我的話,他堅持着說:“左齊,我真的不是忘不了他,只是就算是個陌生人,他要死了,我也沒法袖手旁觀,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我遇見他了,是因為那時候我以為他生病是假的,所以我想在你知道之前,解決掉這些事情,但我沒想到……”
“好好陪陪他吧,半年了。”我叼着煙,不用照鏡子都知道這副模樣多麽沒正行,但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這些年有太多的枷鎖禁锢在我身上,我都快忘了本來的我是怎樣一個人,我笑着告訴他:“別留遺憾。”
人要是真的死了,再後悔都沒用,汪波只剩下半年了,陸橋怎麽做是他的事情,我就是提醒一下……失去之後無法挽回的感覺,是很痛苦的。
“你真的愛過我嗎?”陸橋怔怔地看着我,片刻後輕聲問道:“我從你這裏看不到一點猶豫和難過,你甚至都沒有當初江一航出軌時的憤怒。”
“你出軌了嗎?你跟汪波上床去了嗎?”我問他。
“沒有。”他立刻否認,臉也拉了下來:“你覺得我會這麽做嗎?”
陸橋和江一航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但在這方面又不一樣,我知道答案,但不想回答。
“我們不分手,我現在對于汪波的照顧,純屬是朋友之間的。”陸橋試圖握着我的手,但被我避開,他看着落空的手愣怔了一瞬,而後苦笑一聲:“左齊,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的。”
“之前和陸氏集團合約快到期了,我看了一下文件,接下來應該不準備續約,陸總,看來你得另找合作夥伴了。”我說道。
我不知道是這件事情對于陸橋而言打擊很大,還是“陸總”這個稱呼,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去,死死盯着我看。
“左齊,你想清楚再告訴我。”陸橋的呼吸聲逐漸滞重,我看得出他在強忍着,盡力平靜地跟我說:“你說在一起就在一起,說分開就分開,連一點回轉的餘地都不給我,我承認這件事情是我做的有問題,但我沒有做任何真的對不起你的事情,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白頭到老,國內不能領結婚證,我們就去國外,你想要什麽我都願意幫你得到,我想要你過得好,想要你在我身邊,你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你不要我了……”
“我想的很清楚。”一根煙抽的很快,我手指夾着它,滾燙的煙灰燙到了皮膚上,我被這痛感拉回了一點思緒:“換句話說,我們不合适。”
“左齊。”他喊了我名字,我應了一聲,兩人四目相對,我從他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樣子。
“如果早知道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就不應該和你在一起。”我很少後悔去做一件事情,這個算是其中之一了,我告訴他:“兩個人相處,從朋友,變成情人,但是沒法從情人變成朋友……至少在我這裏是這樣的,以後你會遇到更好,你更喜歡的,我祝你幸福。”
他的臉色在我一字一句的話裏變得難看至極,然後我就看到他眼眶紅了,近乎執拗地看着我:“我錯了,我不應該不告訴你這些,但是我不想分手,我真的不想分手……左齊,你告訴我,和你這樣的人談過之後,我要怎麽去喜歡別人?”
這句話很耳熟,似乎我和他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曾說過類似的話,他說“和你談過戀愛的人,一定無法再喜歡別人”,想來可笑,話說的挺好聽,事兒做的也不地道。
“不,你能做到。”煙盒裏只剩下最後一根香煙,我看了眼沒動,目光不再看陸橋的反應,只是盯着這最後一根香煙,我告訴他:“隔開半年,一年……再難忘的事情你都會忘記,然後就會遇到更喜歡的人了。”
“就像我曾經也以為我這輩子只會愛江一航的一個人,可是你看,分開後,我還不是又喜歡上你了嗎,人啊就是這樣。”我笑了聲,平靜道:“你現在要做什麽,跟我也沒什麽關系,走出這個病房的門,橋歸橋,路歸路,蘇州的那些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吧。”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起來,起身往後退了兩步:“沒發生過……沒發生過……”
他走的時候,門被摔得震天響,我閉了閉眼睛,靠在沙發上休息。
藥物作用下,每天都覺得犯困,怎麽睡也睡不夠,但是鼻血的确是流的少一點了,我以為這是在慢慢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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