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四惡(2)
我奶奶去世之前, 她就生病了,但是沒有像我一樣不斷地流鼻血,她只是很虛弱, 虛弱到走不動路, 虛弱到躺在床上胸膛只剩下微弱的起伏, 瘦弱的身體在暗黑的屋子裏, 帶着即将垂死的難以言喻的味道。
我記得我就在旁邊, 竭盡全力也抓不住她,只能低着頭給她輕輕擦擦手, 聽她無意識的悶哼。
現在我和她一樣, 這也算是祖孫血緣了吧。
“如果不治了, 能活多久?”我說了,我不怕死, 但我怕生病, 我怕明知道死亡就在前面, 還要拖着病體,孤獨地走向它, 與其這樣,不如徹底放飛自我了。
許醫生似乎很詫異我的說法, 他愣在原地一會兒,才緩慢開口:“這個不是什麽絕症, 能治, 你別想着能活多久,你只要努力活着, 努力配合我就行。”
我笑了一聲,難得這個一向對我沒什麽好臉色的醫生現在能緩和下來和我說話了。
“樂觀點。”許醫生走過來,他認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這個病呢, 需要慢慢資料,但不是什麽不能治的病,你好好聽話,我保證把你治好。”
他沒懂我的意思,但也不太需要懂得,我不是為了誰而放棄治療機會,只是我看過病死的人最後走的是什麽路,所以我怕了,我畏懼了。
我深深嘆了口氣,試圖擡起手,但的确很累。
許醫生不止我一個病人,他還得去查房,離開後病房裏便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再生障礙性貧血……這麽小概率的遺傳病,還是被我中獎了。”想着這件事情,都覺得有些好笑,怕什麽來什麽,真是麻繩專挑細處剪。
手背上挂着點滴,冰冷的液體通過針管流進了我的血管裏,微微有些生疼,我不用照鏡子幾乎都能猜到自己現在是什麽鬼樣子。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而後門打開了,我看到江一航站在門口,他似乎是跑着過來的,扶着門框喘氣,死死地盯着我看,聲音嘶啞地喊我:“齊哥。”
“嗯。”我随意應了,看着頭頂的天花板,腦海裏想着很多事情,五花八門的,但最後再一想如果真的要死,這墓地還得找好了。
想着不允許土葬,可我想在離奶奶近一點的地方,我沒有別的親人了,名義上的父母估計不會來處理我的後事,他們巴不得永遠不要和我見面,雖然我從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現在住的地方,聽到旁邊人說你暈倒被送到了醫院……齊哥,你怎麽了?”他有些恐懼又擔憂地看着我,我沒法形容他現在的樣子,但的确是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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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這個病治療的話,費時間,費力氣,我也不知道這治療的過程痛不痛苦,其實大部分病人之所以能撐住痛苦而又漫長的治療期,無非就是因為有人在等他回家。
但我呢,我呢?我應該沒有人等了,就剩我一個,我會為了自己而活,也可以為了自己去放棄,不管做什麽選擇,都不需要再有什麽顧慮。
其實我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如果一開始我沒有來這裏,如果沒有和江一航在一起,再往遠一點扯,如果我從來沒有對父母的愛有所期望,也許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我可能不像現在這樣有錢,可能也會像現在這樣生病,但我至少是高興的去見奶奶,而不是半死不活地想着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和亂七八糟的人。
沈叔想到了很多事情,估計他也沒想到我會生病,如果我放棄治療,那我就得提前安排好沈佳佳的事情。
江一航在我旁邊坐了很久,他似乎是說了很多話,但是我太困了,迷迷糊糊聽了一些,也沒有趕他走,整個人提不上力氣,也沒有心思去說什麽。
他走的時候我也不知道,醒來旁邊就沒人了,點滴已經換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拔的針,我坐起身拿起旁邊的手機,翻找了一下公司副總他們的聯系方式,交代了一下公司項目問題後,本想繼續看一下文件,但手背上滴了兩滴鼻血,我就不敢了,扶着牆去了洗手間,好在這次只是滴了幾滴血就停了。
鏡子裏的人臉頰消瘦,雙眼有些無神,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手背上沾着鮮紅的血痕,說是狼狽,不如說是病了,我這樣不懂醫術的人都能看得出病的不輕。
“怎麽就這樣了呢?”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擡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淚,試圖讓自己看的更加清楚一點。
江一航的父母來找我的時候,屬實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這邊剛剛處理完公司來慰問的人,後腳江一航的父母就來了。
我對他爸媽着實沒什麽好感,以前我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就總覺得是我帶壞了江一航,對我從來沒什麽好臉色,我也不想理會,現在想想,我哪有這個本事帶壞江一航?
他父母來的時候還拎着水果,我都沒敢要,但他們放下水果後,第一句話就是:“放過一航吧,求求你了。”
我就知道是這句話,我也想放過,問題是他不想放過我。
“他好不容易才來了這裏,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學了最喜歡的專業,你也看到他當初多麽努力,算是我求你了,你放過他,他這輩子不能毀在你手裏了。”江一航的媽媽幾乎要跪下來了,我頭疼的要命,就聽到她絮絮叨叨地說:“你如果真的愛他,就應該知道放過他,否則你那不是愛他,你是害了他!”
“說完了嗎?”我要不是身體不舒服,多多少少得給這兩個人說道一下,但現在我只能長話短說:“我和他已經結束了,如果你們能把他拖走,讓我安安靜靜地養病,我也非常樂意。”
江一航大概是得到了消息,他沖過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課本,我眼角餘光瞥視到了是刑法課,想起了之前因為動了他的刑法書,我們兩個打了起來,大打出手,連狗都被吓得躲在了旁邊。
也是那次,胃有點出血了。
“齊哥……”他看着我,而後扭頭看向他爸媽:“你們來幹什麽?你們回去吧。”
“我們再不來,你就要被這個人給毀了!”他父母吼道。
我靠在床上沒有說話,只是按了鈴,護士很快就進來了,察覺出異樣後,立刻驅趕他們離開,走之前我讓他們把水果一起拿走。
江一航後來還是混了回來,他回來的時候,我正好做完二輪檢查,被護士扶着回來,準備躺床上睡會兒,結果一見到他,頭又開始疼了。
“齊哥,我不知道我爸媽會來。”他的神情不像是裝的,但這個對我而言也不太重要,我現在挺想抽煙的,主要是檢查太累,那些藥劑很難喝,煙瘾就有些犯了,想要抽根煙壓壓胃裏翻騰的藥味。
“你別不理我好不好?我們慢慢治病,你想怎麽做都好。”他蹲下身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微微阖眼靠着沙發,想了想從煙盒裏抽出根煙,輕輕咬着,沒有點燃,疲憊地側身蜷縮在沙發裏,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懶得說話了。
“齊哥……”他還要說話,我就真的煩了。
“我和陸橋做了。”我垂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沒有和他在一起,但也會和別人在一起,但無論是誰,這個人肯定不是你,你知道我的為人,就應該知道從你出軌開始,我們就沒有以後了,你愛找誰找誰,愛怎麽玩就怎麽玩,跟我也沒關系,你把這話跟你爸媽說清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是每一次都能像今天一樣。”
“我無所謂你跟誰做了,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我不會犯錯,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齊哥,你別不要我。”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這眼神讓我想起當初才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問我,問我能不能交往。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再次看到這種眼神,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了。
“唉。”真累,和聽不懂人話的人解釋這個問題,又或者說想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實在是太累了。
“江一航。”我這句話重複了很多遍,但他應該都沒有聽進去,我告訴他:“我之前是喜歡你,但是我現在對你沒感覺了,你踩到我的底線,就應該知道今天的結局,從你和那個誰在我的屋子裏滾床單開始,沒弄死你,是法律不允許,不是因為我仁慈。”
我輕輕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看着我,緩聲而咬字極為清晰地最後一次警告他:“別他媽不識趣,我忍你很久了,如果我是你,現在就立刻滾出去,懂了?”
“齊哥!”他還準備說什麽,我已經不想繼續忍了,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掼在地上,随手抓了旁邊的水果刀抵着他的脖頸,隐隐劃破了一點皮,我告訴他:“我現在碰你一下,我都覺得惡心想吐,江一航,你爸媽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他被我摁着不能動彈,只能回望我,片刻後忽然笑了一下,脖子微微動了一下,往刀口上撞,我不得不撤回了水果刀。
我是想威脅他,不是真的想殺人,更不想坐牢。
“你他媽的有病吧?”我氣得頭疼,眼前又有些暈眩起來,只能一手捂着水果刀,一手扶着沙發。
“對,我有病。”江一航笑了一聲,他道:“我是傻逼,如果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事情,我們不會走到這一步……明明我們已經到了最好的時刻,明明最難熬的都熬過去了,但毀在了我手裏,我就是有病,是蠢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3-18 20:13:28~2022-03-20 00:07: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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