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惡(1)

汪董這個老狐貍比我晚了半個小時, 他來的時候還帶了禮物,說是給小朱壓壓驚的,至于到底是要做什麽, 大家心知肚明。

“左總, 這件事情是汪成不懂事, 年輕人, 年輕氣盛的, 也沒想真做什麽。”汪董扯着一張老臉,就差把假笑兩個字刻在臉上了。

“年輕氣盛……”這家餐廳裏不少人都抽煙, 即便我選了包廂, 裏面還是有一股散不去的煙味, 我所幸也點了一根,旁邊的麻将桌還沒收拾好, 服務員敲了敲門, 我随意應了一句:“等會收拾。”

外面便沒了動靜。

“對, 年輕氣盛,汪成這剛從國外回來的, 你也知道,國外玩的開……”汪董這東扯西扯的習慣還真是改不了, 看着我手裏夾着的煙,而後偏過目光忽視過去, 繼續道:“大家就各退一步, 小朱呢,在公司也幹了不少年, 經驗和資歷都是有的,我想着去年提出的一個項目啊……”

“汪董。”我看了眼時間,估摸着我的車應該快要保養好了:“國外玩不玩的開, 我不知道,但我這裏不喜歡玩,公司是用來幹活的,不是給一些人用來為所欲為的,不談別的,就論汪成這件事兒吧,你說,我要是放過了他,以後誰還敢信任我啊?”

“左總,這個誇張了吧?”汪董的臉色微變。

“汪成,我知道汪董信任他,可惜他辜負了汪董的信任,正巧我遇到了一個朋友,他也認識汪成,從他這裏啊,我得到了一點東西,可能汪董你也被蒙蔽了。”我從帶來的文件袋裏拿出了照片,輕輕放在桌子上,笑道:“看看吧。”

照片是汪成一些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某些特殊地方的照片,照片裏的他噴雲吐霧,雙眼幾乎沒有焦距,臉上滿是癫狂。

“這個是……”汪董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形容。

“犯法了。”我只告訴他這幾個字:“你說,我要怎麽去做呢?還是說,汪董希望我怎麽做?”

汪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片刻後他雙手放下了照片,整個人身體往後靠,重重呼吸,走之前說道:“左總說得對,我差點被他蒙蔽了,犯法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汪董,路上注意安全。”我微微笑了一下,将煙頭碾滅在煙灰缸裏,看他出門時踉跄了一步,心中隐隐覺得可笑。

我不知道這件事情發生在別的地方,汪成會有什麽下場,但是既然撞到我手裏了,他就跑不掉。

等汪董走後,我點了一份煲仔飯,随意吃了幾口後,就看到幾滴鮮紅的血落在了桌子上,我停下了筷子,看着越來越多的血滴,立刻意識到自己又流鼻血了,起身拿着紙巾捂住了口鼻,有了之前的經驗,我沒有再仰着頭,而是按照醫生說的用冷水輕輕濕潤鼻腔。

但是血有些止不住的跡象,沒一會兒洗手池這邊便有了許多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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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是溫熱的,我手機在旁邊響了的時候,只能捂着口鼻去看一眼,發現是陌生號碼,我就猜到了應該是江一航,這人就像是陰魂不散,無論我拉黑了他多少次,他都能換一個新的號碼。

血就從指縫裏溢出了,我一手扶着洗漱臺,一邊沖洗臉,折騰了許久,這血才終于止住了。

我想着的确是要去醫院看看,總不至于是什麽絕症吧?

出了茶餐廳,結了賬,拿着車鑰匙去對面的洗車店将車開了出來,回家的路上看到老人家在擺攤賣燒餅,也就順便買了兩個,準備回去當做晚餐。

車駛過銀行的時候,正好那邊正在盤算,押送車和警察就站在旁邊,我看了眼,說實話以前我也想去當兵,然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法去,也去不了。

挺遺憾的吧,現在也彌補不了了,只能有些羨慕地看着他們。

我正好趕在了下班高峰期,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帶着的滾燙燒餅也涼透了,下車把車門随手啪地一聲關了起來,準備拿着鑰匙回家,卻不想剛走幾步就鼻腔開始濕潤,我現在對這個情況基本摸熟了,立刻捂住了口鼻,想着快點回去處理,但沒走兩步眼前就開始暈眩。

太陽的确是落山了,但那種還帶着一絲絲微光的天際在我眼前忽近忽遠,看得我很難受,勉強走了兩步便靠在車的前蓋,整個身子都在往下滑,控制不住。

我知道自己要暈,想要保持清醒而不能,直到坐倒在地上,記憶的最後是灰藍色的天空微微裂開的一道光。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先聞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這次沒有戴呼吸機,感覺要稍微好一點,睜開眼時明亮的燈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只能局促地阖上。

“醒了?”許醫生的聲音響起,我微微半阖着眼睛,适應了燈光之後才笑了聲:“許醫生。”

“你都快成醫院的熟人了,不然辦個年卡會員吧,給你住院打八折。”他手裏拿着病歷,冷冷地看着我,随後又上前摸了一下額頭,觸覺有些涼,我下意識想要躲開,然後他這脾氣就忍不住了,呵斥道:“別動。”

還是低燒,據他所說,我是被好心人打了120送過來的,是一個外賣小哥,慶幸我隔壁的小姑娘喜歡點外賣,不然我死外面都沒人知道。

他這張嘴說出來的話一向不太好聽,我已經習慣了。

鼻子已經不流血,但身體很虛弱,我能感覺得到沒有力氣,有種在水裏漂浮了很長時間的浮腫和虛弱感,但實際上我沒有像我以為的那樣浮腫起來,反而更加消瘦。

“你的低燒有多長時間了?送來的時候鼻腔流血,我去給你做了一下檢查,檢查顯示你的頭顱之前收到過撞擊,裏面有淤血,但并不太符合你現在所表現出來的症狀,我懷疑是其他原因,正好你醒了,等會去做個全身檢查吧。”許醫生的語速快而穩,我點點頭,正好,我也準備做個全身體檢的。

“對了,你最近有服用過什麽藥嗎?”他問我。

“沒有。”我很少吃藥,最近更是沒有服用過。

許醫生走後,我靠在醫院的病床上,大概是跟這裏有緣了,手機就放在我旁邊,裏面有很多未接來電,我回複了一下小朱的電話之後,其他的就沒再管了。

汪董放棄自家的侄子放棄的很快,這邊把他吸毒的視頻直接遞交給了警察,就等着他清醒後進行逮捕,等他出院了,估計就開啓監獄生活了。

許醫生安排我的身體檢查是在下午,我沒什麽太大的不适,自己就能走着過去檢查,旁邊的小護士跟着我,小心翼翼的,我看着覺得有些好笑。

“你送來的時候,胸口和脖子上都是血,我們還以為你怎麽了。”小護士嘆了口氣:“檢查一下吧。”

“這不是來檢查了嗎?”我穿着醫院的藍白條紋病號服,我記得和江一航分手那會兒,穿這病號服雖然有些大了,但還算是合身,現在卻有些不對勁,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泛青的血管,知道自己的确是消瘦的厲害。

一套身體檢查下來,我也累了,以前打架,跑步,到處玩,都不會覺得有多累,現在只是做幾個檢查便有些喘不上氣,我也害怕會用力過大而再次流鼻血,每次流血的量都不少,我也怕自己扛不住。

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是剛剛睡了一場午覺,夢裏回到了老家,還是奶奶去世那會兒,屋子裏只有奶奶一個人,我清楚的記得這個時間,外面站着鄰居,屋子裏躺着的是奶奶,但是當我走進大門的時候,身後的吵鬧聲越來越遠,小小陰暗的屋子裏,奶奶坐在靠椅上,她低着頭拿着針線,似乎是想要把線頭穿進小小的針孔裏,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有用。

我站在門口看着她,心中明明清楚這是奶奶去世的時間,但還是忍不住靠近她,輕輕喊了聲她。

我看到她的手停頓了一下,但沒有擡頭,我只能半蹲下身子,從她手裏接過針線。

“你怎麽來了?”奶奶問我。

“想你了,就來了。”我的确很想她,每次都忍不住想她,如果我能早點懂事,就應該早點明白人的一輩子只有這麽長,過一天少一天,想要見的人會越來越遠,直到有一天到來,就再也見不到了。

“唉,你這小孩,怎麽什麽地方都到處跑?”奶奶輕輕呵斥了我,她的手有些涼,沒什麽溫度,微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這個屋子,不像是太陽的光,也不像是燈光,我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她就捏着我的手,無奈又疼惜地說:“早點回去,別走夜路,本來就八字弱的很,哪裏能經常走夜路,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這不是我應該來的地方,我應該去哪?

我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就醒過來了,許醫生拿着檢查報告,一臉嚴肅地站在旁邊,我猶疑地問道:“我不會是得了絕症吧?”

“絕症也算不上絕症,但的确是棘手了點。”許醫生将檢查報告單放在了手裏,他看着我,同情道:“你患有再生性障礙貧血,非常遺憾的是,錯過了最佳最佳治療時間,現在是重症的情況,你需要住院,需要治療,否則死亡率很高,明白了嗎?”

我愣了一下,随後在許醫生疑惑的目光中笑了出來,真是命運弄人,難怪我夢到了奶奶,原來到後來,我得了和她一樣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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