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想法
第21章 想法
“……微博上最近有個值得關注的項目。”隔着球網跟他對望的男人将棒球帽轉了個方向,做了個收球的動作,
“最近這半個月,已經有兩次快沖上熱搜,普遍這種情況,就是要火的架勢。”
“就是那個文名是标點符號的那一篇?”半場賽事剛過,顧瑾年正站在網球場的長椅旁喝水,在得到肯定答複後道,
“有人推薦過,關注了。”
“動作還挺快。”男人似乎對顧瑾年的速度不太滿意般“啧”了一聲,“好像這個作者是個原先退坑的大神,三年前就有篇文章大火,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鎖文斷更了。”
“千萬人裏總有那麽一兩個天賦型選手。”顧瑾年對這個信息倒不奇怪,他掃了眼手機,“倒是這位作者的簽名……”
男人半眯着一雙桃花眼,問,“簽名怎麽?”
“不收費,不接商務,不賣版權,勿擾。”顧瑾年念了遍頭像下一小行不引人注目的文字,眼尾挂了點笑,
“倒是挺有個性。”
“大神的任性吧。”男人真情實感地感嘆了一句,像是想到些什麽,他忽然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
“說到項目,我可是聽說你之前看好的劇本,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策劃搶了?”
見顧瑾年沒否認,他幹脆走近了兩步,更直接地打探道,
“號稱投資界神話的顧瑾年也有失手的時候,跟師兄具體講講?”
自稱顧瑾年師兄的男人是微博輿情監控的負責人傅博宇,作為使用率最高的社交媒體,近年來所有營銷通稿,小到娛樂花邊,大到明星醜聞都在他部門經手,加上微博的傳播率和普及度,堪稱是傳媒界的機關槍。
說來也巧,傅博宇同樣也畢業于奉大,不多不少正好大顧瑾年一屆。顧瑾年學生會會長的職位就是從傅博宇手上接過來的,傅博宇畢業了之後,兩人一直也沒斷聯絡,說是知交好友也不為過。
“但凡師兄的消息再靈通一點,就應該知道,”顧瑾年聞言一擡眸,不鹹不淡地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策劃,現在已經在我的手下了。”
“你倒是不吃虧。”傅博宇笑了一聲,“怎麽想到的去九州?”
“九州裏有位我爸當年的故交,托我幫個忙。”顧瑾年露出點若有所思的神色,“一開始想辦好了就抽身,後來碰上點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就是跟一家小公司争版權?”想到開球前的閑聊,傅博宇語氣裏頗有幾分不以為意,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顧瑾年沒糾正傅博宇的話,只揚了下眉梢問,“我什麽風格?”
……裝逼如狗?
傅博宇想起顧瑾年隐在K&J的幕後暗箱操盤的騷操作,和他數次在合作方面前,毫不留情将對方項目批判得體無完膚的樣子,心裏不期然浮現出這四個字。
但他很理性地沒有說出內心真實想法,只是道,
“新程從去年就出了問題。最近這半年的時間,我已經壓了不下十篇他們的□□了。”傅博宇繞過球網,朝他走近了兩步,
“這種毫無難度的事,你還會覺着有趣?”
待傅博宇走近,顧瑾年順手遞了瓶水給他,“消息可以等等再放。”
“等?”傅博宇伸手接了,奇道,“不是說有幾個不長眼的盯上了你這個位置,想等你搞砸這個項目把你踢出局?”
“除了制造點無關痛癢的八卦,他們又拿我沒轍。”顧瑾年神色裏帶了點漫不經心,“倒是我剛接手這個部門,更想看看底下人的業務能力。”
“攤上你這麽個領導,也不知道該說他們幸運還是不幸。”傅博宇放下球拍坐在了長椅上,捏了兩下因為揮拍有些沉重的左肩,
“你球喂得是不是太重了?”
“跟一個小公司搶版權而已,算不上重。”顧瑾年心知傅博宇說得不是上半場的球賽,拿着他的話回敬了一句,他想起下班後依然在辦公室裏,對着新程的資料苦思冥想地某個人,忍不住笑了笑道,
“況且,有些人成長起來的樣子,還挺讓人期待的。”
“我多問一句,這個有些人……”憑着多年桃色醜聞的審稿經驗,傅博宇拖了個長音,一針見血地問,
“是單數還是複數啊?”
“職業嗅覺用在我身上,是不是不太地道。”見傅博宇挑眉就要反駁的樣子,顧瑾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西城剛開盤的電影院,想撤資?”
“拿投資商的身份壓我,”傅博宇被不輕不重地威脅了一句,也不惱,只道,“是不是不太地道?”
顧瑾年懶洋洋地笑了一聲,沒再搭腔了。
傅博宇望着他這副神色,在心中了然地“喲”了一聲。
這年頭,鐵樹也開花了啊。
剛認識顧瑾年的那幾年,他總是覺着,這個人仿佛什麽也放不到心上的。
因着學生會這層關系,他跟顧瑾年交集不少。會裏會外,見過他在黨會上當着團委老師的面安然入睡的樣子,見過他在學校的後巷裏管班混子要煙的樣子,偏偏,本校鄰校的姑娘們還都被他這副又渾又痞的樣子迷得神魂颠倒,絡繹不絕地在各種地點告白送情書,最後的結局,往往都是眉目冷淡的一聲抱歉。
總之,向來以完美主義作為做事準則的傅博宇,最開始對顧瑾年是極看不慣的。直到他偶然知道了顧瑾年家裏的事,又聽人說看見顧瑾年在幾家店做兼職,他才明白,或許這副目空一切的漠然,也并非是顧瑾年想要的。
這讓傅博宇對讓顧瑾年露出這樣神色的“有些人”,愈發地好奇了。
今天他不把這個內幕旁敲側擊地問出來,都對不起他這麽多年來的飯碗。
傅博宇這麽想着,狀似無意地問,
“這麽久沒見,跟師兄喝兩杯?”
顧瑾年看出他的不懷好意,毫不客氣地拒絕道,
“一會得開車。”
“新程的消息不放可以,”一次沒套路到人,傅博宇當機立斷換了種方式,“拿別的消息來換。”
“老規矩。”見傅博宇寸步不讓,顧瑾年幹脆指了指網球場的方向,“贏的人提條件。”
傅博宇二話不說從長椅上站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
顧瑾年又是一聲笑。
他們正要往球場的方向走,顧瑾年手機忽然響了兩聲。他看了一眼屏幕,對傅博宇道,“接個電話。”
傅博宇頗覺有些手癢地掂了下球拍。
顧瑾年剛一接起電話,就聽顧母焦急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
“阿瑾,你在哪?你爺爺摔了一跤,現在人被送進醫院了。”
直到顧瑾年匆匆趕到市立醫院,聽到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沒急着進房間,而是先在傅博宇發來的信息下回,
“沒什麽大事,就是腿傷得住幾天院。”
見傅博宇幾乎是立即回了一句“那就好”,他又在底下補了句,
“賭約改天。”
“我就是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磕在臺階上了。”他剛按下發送鍵,病房裏頭反抗的聲音變得愈發激勵起來,
“兒媳婦你別聽醫生小題大做,你扶我起來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家。”
“醫生都說了讓住院觀察。”緊随其後的是顧母左右為難的聲音,“爸你就安心住幾天吧。”
顧瑾年嘆了口氣,在老人“我都和隔壁老孫約好了明天打麻将”的不滿聲中推門而入,望着綁着固定器卻精神矍铄的老人道,
“住院和護工的費用已經繳過了。”他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蘋果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
“至于麻将,我已經幫您推了。”
顧爺爺在顧瑾年理所當然的語氣裏怔了兩秒,才橫眉質問道,“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顧瑾年好脾氣地道了聲歉,卻沒有任何改變主意的意思,一副“事已至此,您左右還是要乖乖住院”的姿态。
氣得顧爺爺拿起一旁的拐棍兒,在顧瑾年腰上狠狠敲了兩下。
顧爺爺當了一輩子的協警,他在位置上清廉又勤懇地幹了幾十年,落了一身的好名聲,好不容易教導出一個,人見人誇的好兒子,卻被上天奪走了。
顧瑾年曾一度覺着,“善惡到頭終有報”這種催人向善的說辭,無用又荒謬。
可這個晚年喪子的小老頭,似乎并沒有怨天尤人地過分沉浸于悲痛中,反而更多地是對顧母的安慰和勸解,一個六七十歲,行動不怎麽方便的老人,喪禮後的風雨寒暑,幾乎每日都在兩個家庭之間來回折返,就為了做一頓簡單的晚飯。
“兒媳婦,我知道你現在很難,但飯還是要好好吃。”
“你還有瑾年要照顧,身體可不能先垮了。”
“做爹的還不清楚自己兒子,他要是還在,指定也希望你盡快好起來。”
“你們的路,都還很長呢……”
如果不是偶然聽到,深夜裏他對着老伴遺像的自言自語,那個時候的顧瑾年恐怕真的要以為,這位老人就像他展現的那一般,頂天立地無堅不摧。
世間萬事,總是知易行難。正如知善易,行善難;知惡易,改惡難。
可還是有些人,有些事,守住了世界與你之間,最後一份美好。
顧母在一旁,看着久違的爺孫互動忍不住笑了笑,她将病床調到一個更舒适的角度,忽然像想起來什麽一樣,
“對了阿瑾,”見一老一小都循聲朝她望來,她停了兩秒才開口問道,“上次你相親,最後怎麽樣了?”
顧瑾年削蘋果的手一頓。
顧爺爺聞言比打了三天麻将還要興奮,他望着顧瑾年目光炯炯,
“相親?你小子?快來跟爺爺講講。”
顧瑾年頂着顧爺爺那一副“我養的豬終于會拱白菜了”的欣慰神色,握刀的手依舊四平八穩,果皮半點未斷,
“也沒怎麽樣。”他垂眸想了想道,“大概就是我覺着人家不錯,但她婉拒了我。”
義正言辭地,以“三觀不合”為理由。
顧瑾年想到這,忍不住笑了一聲,又補充道,
“但機緣巧合,她現在在我手下工作。”
病房內忽然陷入了沉默。
可能是沒想到一向受歡迎的兒子,會遇到這樣的相親結果,顧母一時沒想到合适的措辭。倒是顧爺爺,一副過來人的神色,
“男人不經歷失戀,人生就不算完整。”他這會兒也不糾結打不成麻将的問題了,只寬慰地拍了拍顧瑾年的肩膀,
“但對待女孩子,死纏爛打不一定好用,要學會見好就收。”
見好就收?
雖然以他目前的情況,遠算不得失戀,但顧瑾年并沒有着急解開這個誤會。“見好就收”這四個字在心裏軋過一遭,蘋果皮也削到了最後一圈。
病房裏消毒水的氣味若隐若現,夏夜裏被風吹起,戰袍一樣的校服;和寂夏在他車裏講起裴越時,釋然又無奈的眼睛,沉默地劃過他的腦海。
顧瑾年忽然想。
他憑什麽見好就收。
被削得完整又漂亮的蘋果最終落在了顧爺爺的手裏,顧瑾年擦了擦手,忽然開口道,
“爺爺,您覺不覺得,以您現在的狀态……”迎着顧爺爺剛啃了兩口蘋果,有些茫然的神色,他由衷地建議道,
“應該對我的感情生活有點兒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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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寂夏:不好意思。兩位口中搶項目的小策劃,和任性的大神,好像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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