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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中的夏天是花香味兒的。

這是宋箴對六中的最初印象,他高一那年得了急性鼻炎,一進六中的校門就開始打噴嚏,這導致他一直頭暈腦脹,稀裏糊塗,還差點走錯了班級。

但他隐約覺得,自己走錯班級,包括後面摸底考試大失敗,不小心得罪了同學,還有一些雞毛蒜皮的倒黴事兒,其實和鼻炎沒什麽關系。

他就是一個比較鬧不清楚情況的人。

上課鈴響了,宋箴趕緊往教室走,數學課代表正在班級裏發批好的月考卷子,宋箴的額頭突突突地跳了起來,他坐立不安,幾度試圖幹點什麽轉移注意力,便翻開了數學書,數學書裏有個不大不小的豬頭正在對着他傻笑。

這個豬頭是他自己畫上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在數學書裏畫了一個豬頭,而且畫得十分認真,整整畫了一節課,還給豬畫了精致的睫毛,最後被數學老師發現了,氣得數學老師讓他滾出去罰站。

這也是數學老師不待見他的原因之一。

卷子發下來,又是不及格,宋箴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開始算分數,算來算去,算來算去,宋箴覺得自己的鼻炎又要犯了。

他的名次不能再往下掉了,如果再掉的話可能就會被踢出六班,被踢出六班的話——

就會很麻煩。

這麽想着,他突然覺得背後涼涼的,下意識擡頭看了一下,他看到了關無橋的臉。

就像是路過随便往裏面看看一樣,關無橋顯得很随意,就這樣随意地一看,正對上了宋箴的視線。

關無橋微微歪了歪腦袋,高高的個子擋住了一些陽光,他穿着六中給學生們定制的死貴的校服,顯得身材很好,肩寬腿長,長相出衆,看起來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但他偏偏很安分,如果宋箴收到過的批評有一百個,那他很可能一個都沒有。

關無橋張了張嘴,宋箴詭異地看懂了他在說什麽,他在說:出來。

宋箴趕緊把頭低下去假裝學習,他對着自己畫的豬頭默然不語,過了會兒,數學老師進來了,宋箴才敢擡頭。

關無橋已經不見了。

數學課結束了就是午休,宋箴沒什麽胃口,他得給他爸打個電話。

電話打通了,他爸在那邊很平靜地問了他的成績,宋箴如實說了。

他爸是個非常厲害的人,強勢,極有主見,事業成功,奇怪的是,宋箴是他的反義詞,他媽去世很早,宋箴聽說他媽也是個很聰明的人。

這只能說是一種基因突變。

宋崇州說:“你的成績很不理想。”

宋箴點點頭,點完了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點頭也沒人看,便趕緊開口說:“是的。”

宋崇州說:“讓你做的總結反思有堅持做嗎?”

宋崇州的教育背景很好,他非常注重個人成長,他覺得宋箴這副德行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出了問題就要總結反思,慢慢修正,總有一天會修正好的。

宋箴說:“還差一點,沒怎麽做。”

宋崇州:“是差一點,還是沒怎麽做?”

宋箴:“沒做……我一直在複習,給忘記了。”

宋崇州沉默了。

他不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準确來說,他是一個情緒挺穩定,抗壓能力很強的人,但是面對自己的兒子,他總是非常有心無力,打吧,這孩子看起來還挺乖的,他下不去手,罵吧,這孩子根本就不還嘴,不打不罵吧,他沒事就在書上畫貓畫狗畫豬,成績一塌糊塗。

“如果期末考試還是這樣的話就休學一年回家吧,你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帶你去做做評估或者給你好好放個假。”宋崇州說:“我總看不到你,弄不清楚你具體是哪裏出了問題。”

宋箴:“……哦。”

電話被挂斷,宋箴茫然地看着窗外,突然覺得被人拍了拍肩膀。

宋箴回頭,是關無橋。

“在和誰打電話呢?”關無橋說。

宋箴看着關無橋的脖子,血一下子集中到了耳朵和臉,他轉身就走,卻突然被關無橋抓住了手腕,關無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力氣卻非常大,盡管他并沒有弄疼宋箴。

“我爸。”宋箴只好說。

“因為月考成績嗎?”

“嗯。”宋箴點了點頭。

“我可以幫你補補課什麽的。”

宋箴擡頭,非常緊張地看着他。

“你不生氣嗎?”

走廊窗戶開着,外面的樹葉子嘩啦啦地響。

“生什麽氣呢?”關無橋說。

宋箴不敢再看他,便死死盯着走廊的瓷磚,非常艱難地說:“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很生氣,所以不太敢找你。”

“什麽啊?”關無橋笑了起來,“你是說你那天喝多了跑我床上睡了一晚上那件事嗎?”

宋箴尴尬到無地自容,“額,不是。”

“還是說你差點把我耳朵咬壞了這件事?”關無橋微微彎下腰,讓他看自己還有些紅腫的耳垂,“你喝多以後可真粘人啊。”

宋箴渾身緊繃,不住給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去醫院看看嗎?我可以賠你醫藥費,我真的——真的不是——”

“醫藥費就不用了,你那天是把我當成別人了嗎?”關無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沒關系,我又沒放在心裏,走吧,去吃飯。”

宋箴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主動來找自己,畢竟他看起來好像從來不缺朋友,兩個人真正熟悉起來不過一個月有餘,自己只和他打過兩次球,偶爾說說話而已。

但是他好像對自己很主動。

“你爸爸剛才和你說什麽了?”關無橋的聲音把宋箴拉回了現實。

“他和我說,要是期末再這樣的話,可能就會讓我休學。”宋箴如實回答。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休學的。”關無橋笑眯眯地說:“以後放了學就去我宿舍找我,聽到沒有?”

他一直都沒有放開宋箴的手臂,宋箴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他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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