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塵埃落定

這一次,郁枝立了大功。

無她警覺提醒皇後,皇後不會派人暗中徹查。

這一查,查出潛伏地下的懸陰門門人,免得一場禍事發生。

顏晴此人可謂将“死不悔改”四字發揮地淋漓盡致,‘同歸于盡’的計劃胎死腹中,她陰毒地望着郁枝——這個‘女兒’從外面帶回來的妾。

她讓孤辰子殺了此人前後兩次都沒能成功,如今計劃被阻,郁枝堪稱她命裏的克星。

奪了她‘女兒’的心,更毀了她最後的心血,顏晴笑得癫狂,咬牙切齒:“好一個妾,好一個玩物!”

她狂任她狂,除了孤辰子,這時沒人肯再在意她。

郁枝被左右的人圍着,那些誇獎的聲音入耳,誇得她臉色發紅,受之有愧。

她只是……

只是見識過魏夫人的用心險惡,随口一提,真就存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心,哪成想顏晴真就瘋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呢?

隐患解除,孤辰子被楊若點了穴送進空蕩蕩的獸籠。

至于顏晴,畢竟是侯府夫人、太師嫡次女、皇後嫡妹,普天下能發落她的唯有帝王。

竹籃打水一場空,顏二小姐心死如灰。

看她生無可戀的模樣,季萦沉吟道:“就讓她與懸陰老祖……”

“報——

“啓禀陛下,慕将軍集結三萬兵馬朝流雲獵場趕來,恐來者不善!”

“報——

“陛下,儀陽侯反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斷有人趕來報訊,人心惶惶。

季萦面不改色,頗為沉得住氣:“儀陽侯帶了多少人馬?”

“五千!”

一國侯爺,屯兵自重,反賊近在眼前季萦竟還笑得出來。

“好,好!”

他連道兩聲好,帝王霸氣顯露無疑:“諸君,可肯同朕一戰?”

楊若抱拳:“奴誓死保衛明主!”

“願為陛下一戰!”

軍人有軍人的氣節堅守,一聲聲高呼震撼九霄,這等場面,便是江湖人的膽魄心性都受到感染。

風流刀與北域聖女視線相對,白行衣咬牙:“就護一護你這大炎朝天子又有何妨?”

她站到楊若身側。

風流刀一如既往寡言,一聲不吭也跟了過去。

十二位八袋長老緩過氣來拄着竹杖默默走進隊伍。

當今是位好皇帝,但凡心懷正義,便不想看這江山易主。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選擇,朝臣更有朝臣的選擇。

此行伴君春狩的大臣有大半屬于太後一黨,季萦話音落下,歸附太後一黨的人自然不願。

不等他們表态,馬蹄聲急,大地震動。

旌旗獵獵,為首的季青杳身披甲胄策馬而來。

在她右手邊,是對太後忠心耿耿的大将——慕雲生。

忽略掉坐在馬背揚眉吐氣的姣容公主,季萦溫聲道:“慕卿,朕有何地方對不住你?”

慕雲生三十幾歲的人,長着大胡子,眼睛又圓又亮,一身行伍之人的煞氣:“陛下沒有對不住臣的地方,只是臣是三皇子的臣,是太後的臣。”

唯獨不是他季萦的臣!

俯首不稱臣,季萦從容自若:“好,朕明白了。”

他漫不經心移開眸光,看着脊背挺直的季青杳:“你這孽種,還不下馬伏誅?”

孽種。

天子文雅,怒極也肯含笑。

唯獨此次神情冰冷,以“孽種”稱呼愛女,衆人只當他氣瘋了。

古來天家造反的不勝枚舉,兒子造老子的反,弟弟造哥哥的反,叔伯造子侄的反,為了那只一人可坐的龍椅,親情泯滅,骨肉相殘。

旁人不解那聲“孽種”的真意,季青杳卻懂。

她笑嘻嘻:“天下是太後的天下,我等只是奉太後之命行事,廢話少說,改朝換代就在今日!”

“諸位都是我大炎朝的好兒郎,此時束手就擒尚有可為,倘若戰起,就沒有回頭路了。”

慕雲生環顧他帶來的士兵,笑道:“到此時陛下還在勸降,儀陽侯就在趕來的路上,到時以陛下這些人,是能打贏千千,還是打贏萬萬?”

“你且看。”

季萦随手一指。

漫山遍野旗幟揮動,兩萬精銳順勢探出頭。

帝王胸有成竹,豔色無雙:“爾等以為,朕為何要春狩?”

春狩,以天下為獵場,何為獵人?何為獵物?

慕雲生臉色難看,齒縫裏蹦出一道命令:“殺!”

……

魏汗青這一生,做過許許多多錯事,其中一件是錯殺嫡長子,再有一件,是錯殺魏老爺子。

魏家曾經也是滿門忠烈,否則将門的煊赫從何而來,丹書鐵券又是如何掙下?

老爺子不肯同意兒子為了妻女铤而走險,父子争執,魏汗青一刀捅進老爺子胸口。

殺都殺了。

人死如燈滅。

儀陽侯起兵造反,誓殺季萦,救回妻女,五千兵馬浩浩蕩蕩沖進戰局。

楊若護着帝後冷眼看這血雨腥風的戰場。

魏平奚還在睡,從窩在郁枝懷裏睡,轉為趴在桌子睡。

顏袖不時捏捏她嫩白的小臉,魏四小姐一點反應沒有。

要不是事先從藥辰子那裏知道她這一覺沒個兩天兩宿睡不醒,皇後都要以為自己失而複得的小寶貝哪裏出了問題。

參悟至高武學,又與孤辰子長久鬥法,哪樣都需要絕對的專注和拼命。

魏平奚心力耗損過度,根本聽不見外面震天響的厮殺。

儀陽侯一刀劈在用來困住兇獸的籠子,沒能劈開那鎖,反而震得虎口流血:“阿晴!”

孤辰子已成廢人,牢牢抱着她的女人,不理會外面魏汗青的嘶喊。

顏晴更是看也沒看他一眼,反應可謂冷漠。

魏三公子揮刀殺了過來:“娘!”

他一聲“娘”喊得撕心裂肺,顏晴開恩似地擡起頭,看他臉上沾染血漬,容色焦急,低聲嗤笑:“廢物。”

她仿佛透過眼前的血雨腥風看到父子倆的必死之局。

好好待着還有一線生機,偏偏跑來尋死,可就怨不得她了。

“娘!兒會救你的!”

魏三眼睛發紅,反手砍掉一人的腦袋。

戰局激烈,随着日頭推移越來越多人倒下。

季萦靜坐華蓋下觀看,看着有人倒地不起,看着有人負隅頑抗。

“你去,摘了慕雲生的人頭。”

“是!”

楊若出手如電。

一百個慕雲生加在一塊才可能在天下第二手上争得活命的機會。

但慕雲生只有一個。

于是他的人頭被摘下來,被楊若随随便便拎在手中。

見識過禦前大太監的兇殘,季青杳身形一晃飄到季萦身前——擒賊先擒王!

在燕繪面前自稱“奴婢”的人,十八年蟄伏竟也是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殺氣襲來,不等侍衛護駕,睡夢中的魏平奚出于本能一巴掌拍出!

季青杳倒飛出去,口吐鮮血,面色慘白。

打打殺殺,熱熱鬧鬧,春風裹血腥。

慕雲生一死,魏汗青父子被擒,季青杳身受重傷,群龍無首,準備多年的局終于開始收網。

收拾好殘局,季萦擺駕回宮。

這一局,顏晴慘敗,孤辰子慘敗,燕繪慘敗。

這一敗,揭開的是陳年舊案,是真假公主的身世秘聞。

魏平奚還在大睡。

年婆子被請上殿來。

一個奴婢的話治不了太後的罪,那造反的罪名呢?

造反加上混淆天家血脈,罪上加罪,太後一脈的勢力被剪除。

季萦籌謀多年,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心想事成。

魏汗青跪倒在金殿,得知女兒生下來被太後的人掐死,一口血噴出,人昏死過去。

年嬌嬌仍在訴說當年之事。

燕繪穩穩當當坐在雕花椅,感嘆大勢已去。

季萦,比她想象的還難對付。

心機之深,見所未見。

她驀的想起很多年前乖巧天真的皇四子清清脆脆地喊她“母後”。

正是見過他的乖巧天真,燕繪放松警惕,未将稚子看在眼裏,順應先帝遺诏送他坐上那把椅子。

季萦為皇的第三年,她始查出皇兒身死誰手。

“你贏了。”

“母後竟不辯駁?”

燕繪輸了後半生的快意,還不想輸了風度。

成王敗寇,辯無可辯。

誰技高一籌,誰笑到最後。

大殿堆滿人。

有人為流雲獵場的刺殺為之驚駭,有人為‘真假公主’的秘聞感到震驚,有人為太後謀反一事深覺後怕。

好在帝王棋高一着。

楊若躬身而來:“陛下,雲章長公主觐見。”

“宣!”

季容着華裳入殿,俯身叩拜:“罪人之女季容,拜見陛下、娘娘。”

她自稱“罪人女”,季萦目色沉沉:“皇姐有何話說?”

“容自請貶為庶人,望陛下留母後一條性命。”

“朕為人子,豈能殺母?”他一步步走到燕繪面前:“昔年殷後被父皇以‘□□後宮’為名貶為妃,此事,是你做的罷?”

“确是哀家。”

“殷後之死,也是你所為?”

到了此時,沒有隐瞞的必要,燕繪哼笑:“不錯。”

群臣大驚。

為首的顏太師一聲喝道:“好個毒婦!”

真相大白于天下,弑母之仇,奪女之恨,他今日一一找回,季萦莞爾:“好。你認便好。”

塵埃落定。

雲章長公主尊位不動,儀陽侯父子被判斬立決。

燕太後搬出福壽宮,終生幽禁在長明殿,季青杳這個假公主被賜白绫懸梁自盡。

魏夫人與孤辰子一同關在暗無天日的水牢。

帝皇嫌‘姣容公主’封號晦氣,不打算再延用。

藥辰子判斷錯誤,某人一睡七日,快要成了睡仙。

可笑魏平奚睡成小豬的這些時日被人小心翼翼搬來搬去,上了宗牒,睡呼呼認祖歸宗。

一覺醒來魏平奚成了季平奚,賜號“長陽”,封地【宛寧】,公主府熱火朝天地建造起來。

郁枝不舍晝夜地守在她身邊,問一旁的藥辰子:“神醫,奚奚怎麽還沒醒?”

藥辰子也是無語,糾結半晌,道:“可能是懶罷。”

懶豬最愛睡覺了。

“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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