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遠處的灌木叢內草木微微一抖,青峰的劍已然出鞘,疾飛出去唰地一聲将灌木攔腰砍斷,露出一個天青色人影來。
草葉飛散,歸鶴臉頰被劍氣劃破的傷痕處緩緩滑下一道血跡,已然吓呆了。
風催雪“咦”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他是不是聽見我們說他倆壞話了。”
風催雪嘆了口氣,“實在是不該,以後還是莫在背後講別人閑話了,被人聽見怪尴尬的。”
風催雪仍在絮絮叨叨,懷中突然多了一個食盒,卻見青峰面無表情的朝歸鶴走了過去。
風催雪只看到青峰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青峰這一瞬間有些怪異,但說不出哪裏奇怪。
歸鶴被青峰拎着領子提起來,青峰周身靈氣暴漲,威壓逼得歸鶴喘不過氣來,歸鶴渾身僵直恐懼地睜大眼,“我、我就是想試試你們到底……”
“你、敢、傷、他。”青峰一字一頓,面色陰寒恐怖,殺氣騰騰的盯着歸鶴。
這一剎歸鶴從青峰的眼裏看到了猩紅的血光。
“你敢傷他!!”
歸鶴瞳孔驟然縮小,下意識運氣,快之又快地拔出短刀抵擋,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慣到地上,青峰拳風襲來,短刀砰地一聲從中間裂開,阻擋了青峰一擊。
上品法寶無涯刀就這麽毀在青峰一擊之下,同時也救了歸鶴的命。
歸鶴翻起身來便要逃,青峰已将長劍握在了手裏。
“你們不要為我打架——”風催雪阻攔道。
青峰眼神冰冷,似聽不到風催雪的話,周身彌漫起了淡淡的黑氣,擡劍便往歸鶴喉間刺去——
歸鶴眼見劍勢如雷霆般揮下,但以他的速度根本躲不開,只能絕望的喃喃道:“你不能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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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之間,一只蒼白而又指節分明的手握住了青峰的手腕,劍刃懸在歸鶴喉間,卻再也刺不下去了。
歸鶴恐懼地急速喘息,驚愕地擡頭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風催雪語氣頗有些嚴肅,“都說了,不要為我打架!”
魔氣怦然潰散,青峰側過臉,微微愕然的望着風催雪。
“嚯!你眼睛怎麽紅了?”風催雪以為青峰委屈了,瞬間軟了聲音,“別哭別哭,我又沒事,別生氣了乖。這是別人的家,打架多不好,你看花花草草都被你毀成什麽樣了。”
青峰仍然呆呆的望着風催雪,他眼裏的血紅已經漸漸散下去了,漆黑的眼裏此時竟流露出一絲難過。
歸鶴驚疑未定的看了兩人一眼,連滾帶爬的逃了。
青峰握住風催雪的手,攥在手心裏,握得牢牢的。
“我不想看見你出事。”青峰垂着眼,聲音有些沙啞。
風催雪忽然覺得青峰有點可憐。
——他失去記憶,忘卻前塵,只覺得這個叫青峰的道侶無趣又煩悶,跟看犯人一樣看着自己。
可現在站在青峰的角度,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青峰守了自己五年,在自己生病的五年裏,青峰該有多無助惶恐?
……
“我為何會抛下一切随你離開?”
“你心悅我,你想和我在一起。”
……
他把過去的一切,連同對青峰的喜歡全忘了。
風催雪試探着回握青峰的手,“你看,我現在好好的,沒事了。”
風催雪已經大概懂了青峰的脾氣——平時悶聲悶氣,生氣起來卻非常恐怖,得像哄小孩一樣哄着。
過了一會青峰平息下來,他收劍入鞘,“方才有沒有吓到你?”
吓倒是沒吓到,就是有點生氣,風催雪看一眼被毀得一塌糊塗的花花草草,道:“我們還是快走吧,別被人抓到了。”
青峰:“……好。”
出了城主府,正對着的便是寬闊的街道。
街道上許多屋舍倒塌,到處散落着石塊木屑,塵土飛揚,一副遭受過巨大侵襲的景象,街上還有血跡未清洗,隐隐從別處傳來悲恸的哭聲。
許是方才城主吩咐下來,官差們正幫着百姓一起搬石塊、清理街道。
沿途百姓皆是神色倦怠,見到青峰後紛紛朝青峰行禮,昨夜青峰一人一劍抵禦衆妖,已成了全城百姓的救命恩人。
青峰找了一名官差引路,前往放置鎮妖幡的塔樓。鎮妖幡無故毀壞,說不定在現場能查出點端倪。
幾人走過幾條長街,到達了城中最空曠的荒涼之地,四周一片空曠,不見草木,唯獨一座塔樓伫立在此。
這是放置鎮妖幡的塔樓,有三層之高,它本該呈八角狀,每一角都挂着銅鈴,此刻卻缺了一角,每個柱子上都刻滿了符文。塔樓之上挂着幾面破損的黑幡,幡杆盡斷,地上還落着一面。
青峰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的黑幡,那黑幡之上盡是繁複圖紋,上面還畫着巨大而複雜的紅色符文,此時符文雖已暗淡,卻仍有威懾之感。
風催雪好奇地摸摸黑幡,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一回頭發現官差遠遠地站着,似乎極為畏懼這裏。
“你離那麽遠做什麽?”
官差一臉菜色,“小人……這鎮妖幡一毀,上面殘餘的靈力威壓盡數洩出來……小人只是個普通人,受不住。”
這也是為什麽塔樓附近至今無人前來收拾的原因,損壞的鎮妖幡上有殘餘的靈氣萦繞,普通人走近此處都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
沒有人發現,在官差話音落下時,青峰的瞳孔劇烈震顫一瞬。
風催雪反駁道:“我怎麽沒事?肯定是你太嬌弱了,得好好鍛煉……算了你就站那吧。”
官差還不知風催雪只是個‘普通書生’的事,道:“您和小人怎麽一樣,您是……”
“他與我形影不離,自然不懼鎮妖幡的威壓。”青峰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喔喔喔——”官差一臉‘還可以這樣’的表情。
風催雪見青峰還在看那損壞的幡旗,問:“看出來什麽了嗎?”
青峰遲疑地一搖頭。
官差緊張地搓搓手,遠遠問道:“會不會是大妖怪們毀壞的?”
青峰仔細端詳黑幡,随口回道:“蒼翠山中沒有這本事的大妖。”
官差惴惴不安,“好端端的怎麽就壞了呢,這下萬一妖怪再來可怎麽辦……仙師應當不走了吧……”
“如今妖為刀俎,人為魚肉,鎮妖幡所守之處,便是百姓之囚籠。”青峰頓了頓,沉黑的眼看向風催雪,不管是冷凝的表情還是語氣都一瞬間溫和了下來,仿佛就是随口一說,“你若孤身一人,還是不要亂跑的好。”
“喔喔喔——”風催雪煞有介事地點頭附和,似乎全然沒聽懂青峰是說他逃跑一事。
青峰的話仿佛觸及到了官差的傷心處,開始一疊聲地抱怨了起來。
“按照規制,抵禦妖魔的新城牆需高于六丈,楓城的牆卻足足矮了七尺。城牆上的靈符本該在建時就尋仙師來畫,上邊的人欺咱們是新城,一拖再拖,就一直擱置到了現在。”
風催雪疑惑問:“新城?”
官差點點頭,“五年前朝廷不是頒了新令麽?群妖出世,民不聊生,朝廷就下令撤去‘鄉’‘裏’,以‘城’來管轄各地,但凡城池周圍的百姓必須搬進城裏,并建造新城牆與鎮妖幡以抵禦妖魔。我們這裏位置太偏,方圓百裏沒有城池,于是就集合周圍的鄉裏建了楓城。”
“楓城又小又偏,又是合了十幾個鄉裏的百姓聚起來的,沒什麽說得上話的大官,那些修士和督建應付了事,這才造成現在這情形……”
青峰手上微一使力,黑幡登時碎裂成片,散了一地,“十八位修士合力繪制的鎮妖幡,畫得如此粗糙,若是用心,怎會這般輕易被毀。”
然而幡旗中符咒靈氣盡散,塔樓周圍沒有妖邪之氣,亦沒有被外力毀壞過的痕跡,仿佛鎮妖幡真的是自己壞的一般。
正踟蹰間,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緊接着便是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牆後,一群人圍着一名布衣少年拳打腳踢,那少年不過十來歲的模樣,擡起雙臂擋着頭臉,身上已是沾滿灰塵。
官差迅速跑上前去,“住手——官差在——少、少爺???”
為首的錦衣公子滿臉不悅,“你怎麽在這?”
“小的方才随兩位仙師來的……”
錦衣公子順着官差的目光看過去,登時眼睛一亮。
只見不遠處走來兩人,一人白衣墨發,腰間配一流光閃爍的燦金寶劍,身姿挺拔氣質如蘭,那張俊逸的面容更是世間少有之精致。
錦衣公子嗖地展開扇子一撩頭發,風度翩翩狀,“在下賀良傑,不知美人芳名?”
“以前怎未見過美人?”賀良傑啪地合上扇子,正要往前一步,便看到青峰冷飕飕的目光掃了過來,登時心裏一虛。
風催雪道:“雖然我也覺得我是美人,但你要是再喊一聲,恐怕青峰就要打你了。”
賀良傑:“……”
青峰:“……”
官差一臉不忍直視的對賀良傑提醒道:“少爺,這兩位是昨夜救了我們的仙師……”說罷又對青峰道:“這位是我們城主家的公子……”
官差刻意提醒賀良傑的身份,生怕自家少爺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行為,被仙師一怒之下給打死了。
風催雪以眼神示意那蜷在地上的少年,“怎麽回事?”
賀良傑渾不在意,“哦,這是我一小厮,方才看他鬼鬼祟祟的在這裏不知道幹什麽壞事,教訓教訓。”
“你們一群人打一小孩,未免太不講道理了。”風催雪不贊同道,蹲下身,朝那少年一伸手,笑容如沐春風,“來。”
少年臉上帶着傷,警惕的看了風催雪一眼,避過風催雪伸過來的手,慢吞吞的支着胳膊爬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風催雪渾不在意的站起身,對賀良傑等人諄諄教導,“人家小孩不過是路過這裏而已,你就要打他,可見你平時沒少欺負他。”
“城主朋友熱情好客為人和善,你該多跟你父親學學,不能如此暴躁。”風催雪道。
聞言所有人俱是一臉一言難盡,賀良傑嘴角抽搐,“仙、仙師說的是……”
風催雪沉吟一番,以胳膊捅了捅身邊的青峰,“有錢嗎?”
青峰看他一眼,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交給風催雪。
風催雪把銀子轉而遞給賀良傑,“這樣,我把錢給你,你把他給我。”
“啊?”賀良傑看着面前的銀子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仙師要買冬生?哈哈我怎麽會收仙師的錢,您看上他是他的福氣。”
賀良傑擡腳又放下,用胳膊推了推叫冬生的少年,“還不快過去。”
風催雪把銀子丢到賀良傑懷裏,道:“我不要他,我要你現在就放他走。”
聞言賀良傑與冬生皆是一愣,冬生擡起頭神色莫名的看了眼風催雪,接着便又被賀良傑往前一推。
賀良傑嘴上哈哈道:“這有什麽不同意的,仙師真是菩薩心腸……你,還不快哥屋恩、咳還不快走!”
冬生看了眼幾人,也不答謝,徑直慢吞吞的走了。
賀良傑‘嘿’了一聲,“夠沒良心。”
風催雪倒也不在意答不答謝,側過頭時卻見青峰唇角勾着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
“你笑什麽。”風催雪疑惑道。
青峰卻不答,左手握拳掩在唇前,擋住了唇角的笑容。
“???”風催雪滿腦袋問號,更疑惑了。
這時賀良傑插話道:“兩位仙師是來探查鎮妖幡被毀一事的?”
風催雪遂不再糾結,“你可知道什麽線索?”
賀良傑激動的一撫掌,“那我可知道的太多了!事發當日我就在附近!”
風催雪眼睛一亮,還有這種好事!
作者有話說:
風催雪:“不要因為我打架!!!”
青峰揪起歸鶴衣領,“走,練舞室打。”
歸鶴:“……不,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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