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千裏黃雲白日曛, 北風吹雁雪紛紛。

兩人穿過冰封的長河,途徑一座邊塞小城時才了解到,距離他們離開楓城已過了半個多月。

風催雪尋了城裏最好的衣肆給兩人買了新衣, 青峰被迫換上一身藏藍錦緞雲紋箭袖,剪裁得當的上等衣料襯得他更加身姿挺拔, 舉手投足間帶着淩厲的貴氣。

風催雪彼時正穿着店裏最貴的料子制成的金邊白衣, 腰間佩一只金鑲玉平安扣,活脫脫一個貴公子模樣。他見青峰的模樣十分滿意,忍不住誇贊道:“我挑的衣服果然不錯, 你穿着比原來好看多了,以後就這樣穿。”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青峰以前穿得可是太像個跟班了, 換身衣裳立刻就不一樣了。

被一群路人圍觀的青峰耳尖微紅, 往櫃臺上放了一袋銀子,“走罷。”

正打算從袖裏掏錢的風催雪詫異地看了眼青峰,這一套行裝價格不菲,沒想到貧窮的青峰居然這麽積極。

青峰見風催雪一臉驚訝,疑惑道:“怎麽了?”

風催雪嘆息, “其實我有很多錢, 你不必如此逞強。”

青峰并不甚理解風催雪的腦回路, 更不知風催雪‘有錢’和他‘逞強’之間有什麽關系,遂無奈道:“你的錢可以收着, 你想要什麽我可以買給你, 還有什麽想要的嗎?”

明明貧窮卻又逞強要給他買東西的青峰竟顯得有些可愛, 風催雪看了看店裏其他東西, 覺得并不怎麽入眼, 憐憫道:“算了, 沒其他好看的。”

說罷推着青峰出了門。

因為噬心藤從墓中逃出,加之鳳凰重生一事,兩件事事關重大,青峰打算去北境的丹霞城尋一朋友相商,風催雪自認作為天衍派少掌門謝無塵,應當肩負神州和平重任,自然也十分樂意摻和。

二人遂換了衣裳,又買了幹糧和馬,沒有在小城裏多作停留,一路往西北的丹霞城方向行去。

北境大地銀裝素裹,遼闊的雪原一望無際,直通向蒼茫天際。

出城不久後,兩人遇到了一隊被雪妖劫持的商隊,北境無人之地雪妖頻出,雪妖與獸妖不同,雖不喜嗜血殺生,卻以戲弄過往行人為樂。

兩人路過時,商人們随身攜帶的辟邪符咒已經被雪妖毀了,護送商隊的除妖師死在了與雪妖的戰鬥中,商隊裏的人正被困在雪妖的迷陣中尋不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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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青峰将人救出來後,整個商隊就剩下了幾個沒有修為的商人仆役和一堆貨物。

商人們千恩萬謝之後,有些垂頭喪氣的看向車上的貨物,他們幾個普通人,顯然沒辦法再在這危機四伏的雪山裏繼續走下去了,可此時已經走了一半,回去的路上同樣危險,一時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兩人詢問得知,這隊商人來自一座邊塞小城,準備去丹霞城進行冬天最後一次買賣,卻不料今年冬天來得分外早,大雪封山,道路十分難走,又遇上了難纏的雪妖,險些連人帶貨全折在路上。

風催雪笑道:“巧了,我們正好也要去丹霞城,不如順路送你們過去吧。”

商人們連忙感恩戴德的叩謝,被風催雪攔了下來。

“多謝仙師多謝仙師——”

“恩人吶——”

即使與人同行,青峰還是原來那副話少的樣子,風催雪倒是開心許多,終于有人陪他說話了!

商人本就健談,一路上風催雪好奇的問這問那,商人們看出風催雪不通世事,遂熱心的與風催雪天南海北的介紹了起來。

原來這丹霞城是北境最大的城,彙集了中原與塞外胡人,北境商貿往來都是以丹霞城為中心展開,過了丹霞城再往南走,便是都城望仙。

綿延的雪山如紐帶般将浩瀚蒼穹與大地連接起來,衆人一連走了十數日,終于進入了丹霞城的地界。

周圍山巒白雪覆蓋,銀白的雪衣之下,是燦若明霞的七彩山巒。

色彩斑斓的山巒連丘成峰,綿延數裏,鬼斧神工的天地造化,在正午璀璨的日光下,散發出絢麗奪目的色彩。

行過數裏,衆人終于抵達了丹霞城門。

到了城門處雙方便分道揚镳,商人們執意要塞金銀作謝禮,青峰這回倒沒再幹涉,任風催雪收下了商人們給的謝禮。

巍峨高大的城門是之前所見的城池所不能比拟的,連城牆也約有十數丈高,城中偏門大開,外面站着一衆守衛,正一一檢查來往行人,守衛的旁邊還站着一名穿天青道袍的修士,眼神銳利的看着來往的行人。

城門口排起長隊,俱是要進城的商人,不過修士有特權,可以不用排隊,但青峰卻沒有立刻帶着風催雪進城,反而站得遠遠的,開始詢問隊尾的一名商人。

商人答:“這個月來各城戒嚴,說要抓一名魔修,所以來往出入的人都要被詢查。”

青峰微一眯眼,“可有說那人姓名?”

商人一指前方,“想不起來,城牆那貼着畫像。”

貼畫像的地方沒什麽人,兩人便朝畫像處走去,臨到了畫像跟前,兩人同時沉默了。

青峰:“……”

風催雪:“……”

風催雪指着畫像上歪歪扭扭,五官幾乎湊在一起的人像,比劃着底下的名字,滿臉一言難盡,“這人和你同名?”

風催雪再一指旁邊的一副小畫像,畫像上那人畫得更是一言難盡,上寫幾個大字,‘魔修同黨’。

風催雪艱難道:“這畫的該不是我吧……”

青峰一拉風催雪的手腕,“……進城吧。”

通緝令畫成這樣,連躲都不用躲了。

兩人走到城門處,城門處的修士銳利的目光從兩人身上一掃而過,朝青峰拱手一禮,向青峰要起了身份銘牌來。

自五年前七星門一統修士之後,只要是修士,必須要制作身份銘牌。

因修士身份特殊,制作銘牌是為了防止有人假冒別人身份犯下惡事。

銘牌以靈符刻就,上刻修士姓名門派,不能被随意更改和仿制。

這也是為什麽七星門把通緝令畫成那副慘不忍睹的模樣,都不擔心通緝的人會被遺漏的原因。

風催雪不由看了青峰一眼,青峰面色不變,從袖中摸出一枚玉牌來,遞給城門處的修士。

那修士接過後,并起兩指置于玉牌上,以靈力探查後未發現不妥,便将玉牌還給青峰,放了行。

玉牌遞給青峰時風催雪眼尖的發現,玉牌上赫然刻着一個他不認得的名字和門派,待兩人入了城,風催雪才好奇的扒過青峰的袖子,“你什麽時候搞的假銘牌?”

青峰微一挑眉,兩指往玉牌上一抹,随着靈光閃現,玉牌上的字赫然又變回了‘青峰’。

“只要修為比制作銘牌的人高,更改銘牌就不是難事。”青峰道。

風催雪感覺青峰在炫耀,但他沒有證據。

丹霞城內一派繁華盛景,紅牆綠瓦,高樓飛檐,寬闊的街上車馬粼粼,行人川流不息。

沿途盡是茶樓酒肆,旗幟飄揚,市集上盡是琳琅滿目的貨物,熱鬧非凡,還有塞外裝扮的人販賣獸皮換取茶葉綢緞等物。

風催雪好奇的東摸摸西看看,好幾次差點跟丢青峰,青峰無奈,只得拉着風催雪,磨蹭的穿過了市集。

穿過繁華的正街後,青峰帶着風催雪來到了一座輝煌氣派的酒樓前,徑直走了進去。

酒樓內金碧輝煌,幾名美貌的少年少女在臺下奏樂,臺上胡姬舞姿妙曼,見得風催雪與青峰進門,旋轉間還不忘朝風催雪抛了個媚眼。

風催雪洋洋得意,“她肯定是覺得我長得好看極了。”

青峰臉色極不好地“嗯”了一聲。

風催雪:“這就是你朋友住的地方嗎?”

青峰拉着風催雪穿過人群,走向了酒樓的後院,“她是這裏的老板。”

想了想青峰又道:“我們在這裏住一陣子,你莫要拘束,就當做我們家一樣。”

說完青峰便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對風催雪而言,恐怕連‘拘束’二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吧。

果然,風催雪壓根沒将青峰的話聽進耳朵,只是看着周圍奢侈的裝潢嘆息,“朋友和朋友之間的差別好大……”

青峰:“……”

酒樓後院內不比前面輝煌氣派,反倒處處種着蒼松翠竹,屋檐上還落着雪,雪白與翠綠間營造出一派古意盎然之景。

一名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領着青峰與風催雪穿過回廊,掩唇笑道:“一年多沒見您來,主子前些天還念着您……這會兒怕是要高興壞了。”

說罷粉衣少女看向風催雪,“這位公子是?”

青峰淡淡答,“道侶。”

少女面上閃過一絲訝然,随即微笑着點點頭,風催雪好奇問道:“你的主人是個怎麽樣的人?”

凜冬時分還穿得如此輕薄,這個少女顯然有修為在身,不知這酒樓主人是何身份,連手下伺候之人都是修士。

少女正欲開口,望向前方的眼神一頓,随即喊了聲,“主子。”

少女朝風催雪笑道:“我們主人來了。”

走廊盡頭,轉出來一名穿錦繡花袍的美豔女子,那女子人未至聲先至,聲音慵懶中帶了一絲清冷,“彤兒,又在編排我什麽?”

被喚作彤兒的粉衣少女笑吟吟道:“是青峰前輩來啦。”

美豔女子頭上珠釵步搖叮當作響,快步走了過來,因看見青峰而揚起的笑意,在看到青峰身旁人時瞬間冷了下去。

彤兒猶豫一瞬,介紹道:“這位公子是青峰前輩的……道侶。”

風催雪道:“朋友你好。”

美豔女子不鹹不淡的道:“沈玉魄。”

自我介紹完,沈玉魄看也不看風催雪,朝青峰嫣然一笑,“快兩年沒見,妾身還以為您把我忘了呢。”

青峰颔首道:“借一步說話。”

“好呀。”沈玉魄勾唇一笑,看了眼狀況外的風催雪,朝彤兒道:“你去給這位公子安排間房。”

彤兒立刻喜上眉梢,對風催雪作了個請的姿勢,“公子請。”

風催雪道:“那我就先不回房了,我們不是要聊正事嗎?”

沈玉魄和彤兒皆是微愣,沈玉魄皺了皺眉,下颚微擡,顯出幾分盛氣淩人,“我和青峰有其他事要談,還請這位公子暫避。”

這幅不待見的态度,簡直連一絲遮掩也無。

青峰瞬間改變了主意,握住了風催雪的手,“我們在楓城遇到了些事,比較重要,得找你幫忙。”

這句話是對沈玉魄說的。

沈玉魄的視線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眼神又是一冷,可語氣卻軟了幾分,帶着一絲不情不願,“行吧。”

于是一炷香後,三人坐在了春風得意樓內最氣派的會客廳內。

沈玉魄涼涼地看着對面的風催雪。

對方那張俊美的面容從氤氲的輕霧中擡起頭來,眼眸微合,一副陶醉神色,“好茶!這是什麽茶?”

負責沏茶的彤兒仿佛受到了贊揚,“這是空霧峰特産的雪頂含翠,是極品的靈茶,每年只産不到一兩呢,主子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風催雪捧着茶盞贊揚道:“難怪味道如此之好,多謝沈姑娘款待,沈姑娘如此熱情慷慨,倒真令在下不好意思了。”

沈玉魄微微勾起一抹惑人的笑容,溫聲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是招待青峰的。”

風催雪毫不介意,“沒關系,青峰的就是我的,招待誰都一樣。”

沈玉魄還欲再說,便見青峰将自己面前的那盞茶推到了風催雪的面前。

沈玉魄:“……”倒也不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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