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青峰似反應過來什麽, 看向沈玉魄的眼神一瞬間銳利起來。
沈玉魄後退一步,擡手一攏鬓發,笑容甜蜜, “是有一點。”
風催雪莫名其妙,“我就是客氣一下而已, 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 你們還沒弄好嗎?”
竹林距離閣樓有一段距離,又因為有窗外的枝葉遮擋,方才風催雪只是模糊的看見青峰和沈玉魄的身影湊在一起。如今仔細一看, 才發現那穿着藏藍衣袍的熟悉人影有着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但風催雪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青峰,因為再沒有哪個人總是這樣一臉無趣的表情了。
風催雪沒找到任何易容痕跡, 感嘆道:“看起來跟真的似的……你原來的容貌不會也是易容的吧。”
說完風催雪眨着眼巴巴的看着青峰。
——風催雪總有辦法讓人心裏咯噔一下。
青峰溫聲道:“怎麽會。”
“我聽彤兒說今夜有燈會, 我們去街上逛逛。”
“好。”
閣樓裏, 沈玉魄望着兩人拉拉扯扯的背影,一臉一言難盡。
彤兒小心翼翼的湊上來,亦是一臉一言難盡,“主子,風公子說等不及了非要過來, 我也攔不住。”
沈玉魄拂了拂衣袖, 姿态随意, “方才你跟他,都說了些什麽?”
彤兒疑惑問, “您是說風公子?”
一說到風催雪, 彤兒就來勁了, “風公子好像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但是人還挺好打交道的, 問東問西的, 倒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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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
“哦,風公子先是問城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說盛定樓的撥霞供是一絕,鐘翠亭賞丹霞日落也很不錯;風公子又問咱們樓又是做什麽的,我說不過就是丹霞城普普通通的第一酒樓而已;然後風公子接着問這裏的老板是不是只有您一個人,我說當然了,然後風公子就說您好有錢……”
沈玉魄:“……”
“後來風公子又問青峰前輩以前是不是常往這裏來,我說當然啦,青峰前輩和您關系可好了,風公子便羨慕的說感覺你們倆像是像是很多年的老朋友,自己都沒有老朋友,我便說您和前輩是自幼相識……啊,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彤兒讪讪道。
沈玉魄揣着袖子涼涼道:“不然你以為呢?他還問了什麽。”
彤兒瑟瑟縮肩,“那……那我下次少說點。風公子接下來就和我說了青峰前輩被通緝的事情,他好像有些煩惱青峰前輩的心魔,想幫前輩解決心魔,就問了我一些關于心魔的事情。”
解鈴還須系鈴人,彤兒只知青峰的心魔很厲害,卻不清楚為何而來,因此也說得含糊其辭。
彤兒把兩人的原話給沈玉魄學了,聽得沈玉魄直皺眉,訓斥道:“才認識的人你就給他說了這麽多,底兒都給人家露光了!”
彤兒也是跟沈玉魄轉述的時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竟說了這麽多,當下有些讪讪,“奴婢知錯了,下回我不說了……可我好像也沒說什麽特別重要的……”
“青峰怎麽會跟風催雪提心魔的事,他給你下套你看不出來?”
彤兒一愣,抿緊了唇,“我……”
沈玉魄洩氣,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下次長點心。”
彤兒噘了噘嘴,“好嘛,我以為風公子是青峰前輩的道侶,肯定是知道這些的……這樣看來,青峰前輩也并不是很信任風公子嘛,要說青峰前輩最信任的人,應當是主子您了。”
說到此處,彤兒興奮的雙手合十,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如此說來,主子您還是有機會的!”
然而一擡頭,卻見沈玉魄皺着眉,一言難盡地看着她。
沈玉魄揉了揉彤兒的頭頂,“我什麽時候說我喜歡青峰了?”
“诶?”彤兒愣了一愣。
沈玉魄轉身進屋,錦繡花袍在半空中微微揚起,日光下,精致繁複的繡紋如同發光一般。
彤兒摸了摸頭頂,忙不疊的跟着沈玉魄的裙擺後邊進了屋。
……
走出春風得意樓,街上行人熙攘,車水馬龍,一派熱鬧之景。丹霞城是北境最大的一座城,其熱鬧新鮮程度是其他沿途小城不能比的。
青峰的意思是要在丹霞城住一段時間,讓沈玉魄查清消息,好再做下一步打算。不待風催雪發問,青峰便又為風催雪解釋了對方心裏的疑惑——沈玉魄的酒樓明為酒樓,實則是一個消息往來之所,消息最為靈通。
風催雪低低的“哦”了一聲,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喧鬧不停,風催雪的這一聲幾乎淹沒在了人聲裏。
但青峰還是聽見了,他側過頭,便見風催雪微微垂着眼,似乎有些……落寞?
青峰忽然想到,自他們來到丹霞城後,他只顧着正事,有些疏忽了風催雪,再加上沈玉魄之前的行為……
“我……”
“你……”
兩人齊齊開口,又齊齊頓住。
青峰:“你先說。”
風催雪:“我先說。”
風催雪開門見山道:“我覺得你那位朋友讨厭我。”
青峰一愣,“沒有。”
“她肯定讨厭我。”風催雪斬釘截鐵,“那麽明顯。”
見到風催雪有些委屈的表情,青峰瞬間有些手足無措,他如何不知沈玉魄并不待見風催雪,“我們不住她那裏了,去別的地方住好不好?”
風催雪搖頭,“這樣就跑豈不是很沒面子?我只是覺得……你這個朋友,是不是嫉妒我比她長得好?”
青峰:“……”
風催雪哀怨道:“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長得好又不是我的錯……”
青峰深吸一口氣,轉身從旁邊鋪子上拿了副白紗鬥笠,扣在風催雪頭上。
“為了不讓更多人嫉妒生氣,你還是戴上吧。”青峰沉聲道。
風催雪連忙要把鬥笠拿下來,卻被青峰按着頭牽走了,攤主正要大喊,卻見淩空飛來一塊銀錠,輕輕落在了攤主的懷裏。
“他們嫉妒他們的,反正不高興的又不是我。”風催雪奮力扒拉下青峰按在頭頂的手,作勢要把鬥笠拿下來。
“就當是與人為善,做做好事?”青峰從善如流,又把鬥笠按回去,勸道:“我們正在被通緝,萬一被認出來只會多惹事端,以後就不好上街了。”
風催雪一想也是,萬一被人發現又要打架,太掃興了,遂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寵你寵你。”
青峰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容。
此時已至黃昏,街市上仍是熱鬧非凡,四周挂起了彩燈,一問之下才知道今夜有燈會,人群擁擠在街上,就等着夜幕降臨。
風催雪一路東摸摸西看看,街還沒逛多久,手上已多了一堆東西,腰上串着剛買的墜子,一手拿着點心,一手提着剛買的兔子燈,青峰手裏還拿着一堆風催雪買的東西。
冬天的日頭落得很快,日落月升,夜幕降臨,街上彩燈的符咒齊齊發揮作用,一串接一串的亮了起來,被彩紙隔着,發出五彩斑斓的光來。
人群更加熱鬧了起來,寬闊的街道也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擠得狹窄了起來,青峰空出一只手來,牽住了風催雪拿着兔子燈的手腕。
兩人又逛了一會,走到大花燈處,卻見人群不約而同的往另一個方向擠成一團。
“他們在看什麽?”
風催雪拉着青峰就要走過去,隔着紗簾的聲音裏透露出喜悅來,“這個城裏好熱鬧,我從沒來過這麽好玩的地方。”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卻見前方是個大大的戲臺。
這裏的人群沒有街上那般吵鬧,大家要麽安靜,要麽小聲的說着話,樂聲從戲臺後傳來。
戲臺上沒有人,隔着一面巨大的白布屏風,白布後則搭了場景,裏面有幾個雕刻的小人在動。
小人跟活了似的,在白布後動來動去,連手指頭都能動。
風催雪驚訝道:“這是法術嗎?”
青峰道:“皮影。”
風催雪不大懂,青峰便低聲為他解釋了起來,樂聲不住從臺後傳來,白布後兩個小人走來走去,像是在争執。
青峰望向臺上的目光忽然頓住,直直的盯着臺上的兩個小人,忽然道:“走吧。”
風催雪不大想走,掀起紗簾一角,“他倆在幹什麽?我怎麽看不太懂?”
青峰道:“我亦不懂,去看看別的?”
說着青峰便想拉着風催雪後退,豈料兩人剛轉過身,便撞到了身後的一位青年。
青年“哎呀”了一聲,明明是被撞的人,卻連忙開口道歉:“對不住,姑娘有沒有事……咦?”
那青年微怔一瞬,“看錯了,原來是位公子。”
風催雪大受挫敗,奇怪的摸摸臉,“我看起來很像姑娘嗎?”
那青年:“方才你的鬥笠擋着臉……我就認錯了。”
青峰道:“走吧。”
風催雪“哦”了一聲,卻被青年攔住了去路,青年一臉明朗的笑容,“這戲剛到最精彩的地方,兩位公子怎麽走了?”
青峰微一皺眉,風催雪老實道:“看不懂。”
“嗨呀,剛好我看過,我來為你講解講解。”青年熱情道,英俊的面容上笑起來桃花眼微微彎起,讓人如沐春風。
于是風催雪便拉着青峰站回去了。
英俊青年指着臺上,“你瞧,現在在下毒了。”
風催雪茫然的看過去,只見方才争執的兩個小人對坐,其中一個正在偷偷往桌上的酒壺裏倒着什麽東西。
“這一幕講的是昆侖之戰發生之前的事。”英俊青年指着倒酒的人,“這個是唐譴。”又一指喝酒的人,“這個是雲涯君。”
“是雲涯君的故事?”風催雪詫異道:“怎麽哪都是他?”
英俊青年道:“畢竟他也算這千年以來最為聲名狼藉的……大人物了,哪怕時隔五年,人們記憶最深的還是他。”
“雲涯君喝了唐譴給的毒酒,這就要去應戰了。”英俊青年指着白布上道。
白布上,代表雲涯君的皮影小人走出了門,另一個皮影小人立刻高興得轉了起來。
“唐譴是誰?”風催雪只知道謝無塵與雲涯君,卻不知道這故事裏還有第三個人。
“此人是雲涯君的親信,據說雲涯君當初叛出門派時,唐譴就一直跟着他。”英俊青年道:“但是在昆侖一戰之前,唐譴卻在他的酒裏下了毒,因此雲涯君才敗給了謝無塵。”
白布上場景一換——
周圍擠滿了人,代表唐譴的皮影小人站在高臺,一名穿着輕甲的女子帶着手下侍衛微微躬身,朝唐譴跪了下去。
英俊青年朝風催雪解釋道:“這一場是說唐譴因殺雲涯君有功,唐譴的姐姐便将金麟城主之位讓予他之事。”
風催雪微微皺眉,“也就是說,這個唐譴為了當上城主,背叛了雲涯君?”這個城主之位還是從姐姐手裏搶的?
英俊青年點點頭,“是啊,雖然金麟城一直對外宣稱,唐譴是早年安插進雲涯君身邊的內應……但到底是內應,還是為利倒戈,大家心裏都清楚。”
白布上場景又是一換,改為紅雲罩頂的昆侖之巅,代表雲涯君的皮影小人跌跌撞撞的拿着劍,與皮影謝無塵在空中對戰。
不過一會。
‘雲涯君’便從空中落了下來,摔到了地上。
‘謝無塵’一劍朝‘雲涯君’的屍體砍了下去,繞着屍體轉了一圈,又砍了幾劍,黑色的血不住的從‘雲涯君’的屍體上噴出來,噴到了白布上。
觀衆人群開始鼓掌叫好。
英俊青年:“……”
風催雪:“……”
青峰:“……”
這最後一幕荒誕至極,恐怕是人們恨透了雲涯君,自行添加的。
人群心滿意足的散了,風催雪與熱心的英俊青年告別,一低頭,這才發現手裏的兔子燈,已經被人群擠扁了。
“糟了,壞了。”風催雪遺憾道。
一直沉默的青峰道:“我再買一個。”
“算了,回去吧。”風催雪拉住了青峰的衣袖,青峰站住了,卻沒有回頭。
“我突然覺得雲涯君有點可憐唉。”風催雪道:“幹了那麽多壞事,最後衆叛親離的,死後還被人罵成這樣,圖什麽呢。”
兩人并排走在街上,青峰的頭卻微微偏到了另一側,風催雪看不到青峰面上的表情。
“不過唐譴這個人以前倒沒聽你說過。”風催雪道。
“小人罷了,沒必要提。”青峰道。
風催雪忽然感覺青峰的語氣似乎很讨厭這個唐譴,不過一想也是,青峰這麽剛正的一個人,唐譴的所作所為确實稱不上君子。
“這些倒無所謂,我是在想……”風催雪猶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唔……我以前作為謝無塵時,殺雲涯君的時候,知不知道他中毒了?”
“畢竟我和雲涯君也算是旗鼓相當的對手,若是趁對方中毒而贏,總覺得有點勝之不武。”畢竟下毒這種事太不光彩,若是自己當初明知雲涯君中毒,趁人之危,這實在有損君子風範。
作為一個英俊潇灑的君子,做這種事實在太跌份了。
青峰卻只是走路,并不吭聲。
風催雪疑惑道:“青峰?”
見青峰不回答,風催雪上前一步去看青峰的臉,“青峰你怎麽——”
青峰手疾眼快擡起袖子在眼角一沾,這才側過頭看風催雪,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哽咽,“你不知道。”
風催雪還處在青峰怎麽又哭了的震驚和茫然中,不由得“啊?”了一聲。
“謝無塵,不知道。”青峰低低的,低低的重複道。
作者有話說:
風催雪:媽呀這個人怎麽又哭了!!!
青峰:這真的是第一次……
解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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