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方漸鴻拍了拍風催雪的肩, 聲音裏多了一絲恨鐵不成鋼,“還說不是因為感情!為兄知道情絲難斬,可是這個人都要殺你了, 實在不是什麽好人,還是盡早遠離他!免得到時候更糾纏不清。”
風催雪:“……”
方漸鴻一邊搖頭嘆息, 一邊從袖中摸出一枚黑金牌子來, 推到風催雪面前,“這樣,你我今日有緣, 日後你若遇到難處,拿着這個牌子, 可以到順風镖局任意一家分行找人幫忙, 他們一定傾力相助。”
“倒也不必……”風催雪拒絕的話沒說完, 方漸鴻便将牌子硬塞在了他的手中,緊握着風催雪的手不讓他還回來,“這是為兄的小小心意,給你你就拿着,萬一有一天用得上呢?又不占地方。”
風催雪知道方漸鴻這是怕自己哪天與‘跟班’鬧崩, 對方要來殺自己, 遂拿了牌子, 謝了方漸鴻的好意。
“你是镖局的老板?”
方漸鴻笑了笑:“不是,家中産業。”
風催雪好奇心發作, 又開始問起來镖局是幹嘛的之類, 方漸鴻一一耐心解答, 現今外界危險重重, 普通人出城更是容易遇到危險。方漸鴻家的镖局裏全是修士, 只要出多倍銀兩便能尋到修士保護, 很多商人還是很樂意花這筆錢的。
風催雪想起一路上遇到的修士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不由好奇道:“有修士願意去?”
“修士大多高潔,若是五年前自然沒人願意,現在世道不同了。”方漸鴻笑了笑。
風催雪點點頭,懂了,又是雲涯君的錯。
細雪紛紛揚揚,在光下交織,如同一道銀色的紗幕一般。
“既然你意已決,那為兄只好祝你一路平安順遂了。”方漸鴻朝風催雪潇灑舉杯。
“好的謝謝。”風催雪疑惑的看了看方漸鴻舉起的杯子,有些莫名的接過酒杯,喝了。
方漸鴻:“……”
方漸鴻嘴角抽搐的接過空杯,滿上,再舉起來,“請風賢弟把你的杯子也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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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催雪莫名的舉起來,方漸鴻與他碰了杯,作了個手勢,“請。”
風催雪又莫名其妙的喝了,不太懂方漸鴻這個行為的意義何在。
方漸鴻長得英俊明朗,一笑起來更是朝氣蓬勃,看面相就是個熱心的好人……風催雪心中大為感動,遂學着方漸鴻的樣子又給方漸鴻敬了杯酒。
“啊!”周圍一人喊了一聲,“雪停了。”
周圍的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方漸鴻把風催雪拉起來,一指遠方,“賢弟你看。”
雪晴之後,烏雲散開,露出璀璨的日光來。
遠處此起彼伏的山巒因日光的照耀而更加色彩豔麗,紅與金交織出如同丹霞般豔麗的山峰。
“鐘翠亭是看丹霞峰的最佳地點。”方漸鴻笑道:“太陽出來時顏色最為豔麗,時辰不同,丹霞峰的顏色也有變化。許多人為此在這裏守一天……”
亭內衆人齊齊欣賞着遠處美景,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有一人上來了。
這個腳步聲很熟悉,風催雪微微側過頭,便看見一襲着藏藍衣袍的身影走入了亭內。
青峰登上石階,站在亭外,隔着三三兩兩的人,定定的凝望着風催雪,卻不再往前一步。
風催雪只是側頭看了眼青峰,便偏過了頭,裝作沒看見。
方漸鴻也跟着看了眼,認出是昨夜裏和風催雪在一起的人,但看風催雪模樣顯然是不想搭理這位道侶,遂也知情識趣地沒有多問,和風催雪接着閑談了起來。
倆人喝酒賞景,方漸鴻又風趣健談,一個時辰很快過去。
一直到日落西山,青峰一直立在亭外等着,鐘翠亭行人來來往往,見青峰一直在這,不由得都看了好幾眼。店裏夥計也過去請了兩次,青峰仍然不動,只與夥計低聲說了幾句話。
見太陽将落,風催雪看了看天色道:“我走了。”
方漸鴻不由得回頭看了眼立在亭外的青峰,朝風催雪道:“萬事小心,有事及時找我。”
兩人一同起身,因為兩人中途又續了酒菜,方漸鴻便起身結賬,夥計卻道亭外的客人已經付了賬。
“行吧。”方漸鴻笑了笑,朝風催雪拱手道:“後會有期。”
風催雪也笑着朝方漸鴻揮了揮手,“俊美兄下次見。”
風催雪走出亭外,目光才往青峰身上看去,登時腳步一頓,睜大眼一副驚喜的樣子道:“哇!你怎麽在這裏!”
不遠處的方漸鴻:“……”
風催雪背着手笑眯眯的走到青峰面前,語氣比表情更虛假:“你怎麽找到這的,等了很久吧?”
方漸鴻嘴角抽搐:“……”
這一番明知故問虛假得令人發指,青峰卻只将目光移到風催雪的臉上,眼神柔和,“也不是很久,看你們在說話,不便打擾。”說罷朝風催雪伸出一手,低聲道:“回去吧。”
風催雪徑直越過青峰,金紋衣袖擦過青峰伸出的掌心,一掠而過,“嗯嗯。”
兩人走下旋轉的石階,下了鐘翠亭,來到了街上。
今日下了雪,又已經到了黃昏之時,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期間兩人誰也不說話,一直在街上走着,跟着青峰走了一會,風催雪發現,這不是去春風得意樓的路。
但風催雪什麽都沒問,揣着袖子悠哉悠哉的跟着青峰的腳步走着,過了一會,兩人到了一座二層樓前,燙金牌匾上提“有間客棧”四字。
這間客棧沒有春風得意樓金碧輝煌,但勝在雅致低調,一樓堂前客人不算多,還有說書先生在講書。
青峰要了兩間上房,掌櫃的翻了翻賬簿,歉然道:“不好意思,店裏就剩下一間上房了。”
青峰把銀子放到櫃臺上,“那就一間上房。”
掌櫃的眼疾手快地收了錢,生怕對方反悔似的補充道:“本店的上房很寬敞的,兩位客人絕對睡得下。”
這間客棧布置得極為雅致,每間房上都各有名字,他們的這間叫怡心居。
屋內簡潔寬敞,分內外兩間,外間也備了床,果然如掌櫃的所說,兩個人睡得下。
“先前住的地方都是女人,我們搬出來方便些。”青峰道。
說實話,青峰帶着他搬出來,風催雪并不意外,畢竟那時候青峰和沈玉魄幾乎都快打起來了,還能再住下去那才叫厲害。
“有理。”風催雪背着手在優哉游哉地在屋裏晃了一圈,一撩衣擺坐在了桌旁,朝青峰招招手,逗狗似的,“你過來點。”
青峰竟真的聽話的過去了。
“蹲下蹲下,夠不到了。”
青峰又聽話的半跪下身,微擡起臉,漆黑的眼靜靜地凝望着風催雪,“怎麽了?”
話音落便有一雙略寒的手撫上了青峰的臉,細膩光滑的指順着明朗的側臉線條,緩慢的從青峰的耳跡撫摸到了下颚,逼得青峰不得不再擡起一點頭。
青峰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從青峰的角度能看到風催雪完美無瑕的面容,對方微垂着眼,居高臨下的角度顯出幾分淡漠來。
風催雪仔仔細細地把青峰的臉摸了個遍,而後輕輕感嘆,“沈玉魄的易容果然厲害,一點都摸不出痕跡,你之前的那張臉也是她為你易容的嗎?”
“與你在蒼翠山朝夕相處五年,沒有易容能維持這麽久。”青峰輕輕捏住風催雪按在臉頰的手指,心平氣和道。
“我睡着,怎知你期間有沒有和她偷偷私會。”
“蒼翠山滿山妖物或可為證。”青峰道:“不會私會。”
風催雪笑了笑,微微眯起眼。
“沈玉魄确實認識你。”青峰又道。
風催雪有些意外的挑挑眉,他确實沒想到青峰會主動解釋。
“她與我們同是天衍派的弟子。”
“挺意外。”然而風催雪的神情卻絲毫不見意外,鳳眼一擡,示意青峰接着說。
“當年在天衍派裏,我們幾個關系最好,如今天衍派沒了,門中弟子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弟子只有四人。沈玉魄開的春風得意樓,明面上是酒樓,實則是買賣消息之所。”青峰道。
“你,我,沈玉魄。”風催雪道:“還有一人是誰?”
青峰沉默一瞬,道:“唐譴,他是曾經的金麟城主之子,也曾拜入天衍派門下,後來他潛伏于雲涯君身側,随雲涯君一同上了昆侖山。”
“殺雲涯君他居功甚偉,所以當上了城主,俊美兄講過。”風催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青峰看了風催雪一會,接着道:“我之前性情大變,是因為我有心魔,我被心魔控制時魔氣外洩,跟魔修無二,這也是為什麽七星門的人認為我是魔修的原因。”
“你今日話格外多。”風催雪笑吟吟道:“是因為做了什麽壞事怕被我發現嗎?”
“我在練功時行岔了氣,一不小心走火入魔,因此生了心魔。”青峰語氣極快的說道,“之前因為受了重傷,靈氣不穩,心魔因此趁虛而入控制了我,抱歉那時候傷了你。”
“原來如此,我看心魔朋友清醒得很,除了脾氣差點,還挺像個人的。我卻不知他為何要殺我?”風催雪表情認真地問道。
“心魔是惡念所生,它一心作惡,以殺戮為樂。”意思是沒什麽原因,想殺就殺。
“原來如此。”風催雪恍然大悟狀。
然而想了想,好像确實沒什麽再可以坦白的了,于是青峰只能問,“還有什麽想問的?”
風催雪笑了笑,“我問你就說?”
青峰誠實道:“不一定。”
“青峰……你真的叫青峰嗎?”風催雪緊盯着青峰的眼,抛出一個重磅疑問,不待青峰反應,他便又笑了笑,“算了,換個問題,沈玉魄既與我是同門,為何如此警惕我?我與她從前有仇麽?”
青峰也料到風催雪會問這個,但仍是停頓了一瞬才道:“她道侶死了,這件事與你有關。”
“你确定要聽?”青峰說。
風催雪連忙點頭,看着青峰的眼睛,“不能騙我。”
“當時我不在,你和沈玉魄以及她的道侶,還有其他幾名弟子,你們接了一個除妖委托,但是那個妖物非常難纏,且手段殘忍,專吸人腦髓。”
“那妖物将沈玉魄的道侶擄為人質,威脅你們放下兵器。”青峰道。
“這不行,放下了我們所有人都得死。”風催雪道。
“是。”青峰道:“這種時候你會怎麽辦?”
風催雪被青峰問住了,“什麽怎麽辦?我又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我想想……要麽跑要麽打呗。”
青峰點點頭,“當時所有弟子裏你修為最高,所以沈玉魄求你出手救她道侶,但你沒有救。”
風催雪道:“說不定我打不過那妖怪,萬一沖過去救了,我們倆不就都得完了,再說了,其他人怎麽不出手。”
“其他人中了妖物的毒,只能勉強自保,唯獨你沒有中毒,所以沈玉魄只能求你,也只有你能殺了那妖怪。”青峰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但以你的能力,你可以救他,但你選擇了袖手旁觀。”
頓了頓,青峰補上了最後一句,“你說,如果去救人,會弄髒你的新衣。”
風催雪呆了呆。
青峰閉了閉眼,“從這之後,沈玉魄和你就結了仇。”
“這……這是我說的?”風催雪不敢置信,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能說出這種混賬話,因為怕弄髒衣服不去救人什麽的……雖确實是他的風格,但也委實欠揍。
難怪沈玉魄跟青峰吵架的時候說不想看見自己,殺夫之仇,能待見自己就怪了。
“原來是這樣。”風催雪點點頭,收回了手。
青峰站起身來,“你今日跟沈玉魄的話,她與我說了,我知道你很多地方都有疑惑,心有怨氣。”
“所以特意來向我解釋?”風催雪眨眨眼,眉開眼笑,“青青果然是個貼心的好人。”
明明是真誠的語氣,但青峰卻從中聽出一絲譏諷的意味,青峰決定轉移話題,“我走之前看見你把燈放我房裏了,可是有哪裏壞了要補?”
風催雪無辜地眨了眨眼,“那倒不是,是因為我不喜歡了,你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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