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這一日, 七星門的宮掌門原本在與各大門派掌門以及各個世家的家主商議如何鏟除雲涯君一事,因為商議的內容事關機密,所以宮掌門屏退了門外負責值守的弟子, 讓他們在數丈外等候。

結果沒過多久,負責守衛的弟子便聽到大廳裏傳來幾聲桌椅翻倒的聲音, 夾雜着掌門壓抑的喘息, 遂連忙進門去看,發現各大掌門家主皆是無力的癱倒在地,面色青紫, 顯然是中毒之狀!

楚行雲是宮掌門的副手,第一時間帶着七星門的醫者趕到了正廳, 将各大掌門安頓到別處, 嚴令在場衆人閉緊口舌, 以防消息走漏引起騷亂,同時派人圍住主峰,以防有人逃離。

在做完這一切工作之後,楚行雲又率心腹将正廳裏翻了個底朝天,又一一檢驗食物茶水。在各大掌門商議期間, 正廳門窗禁閉, 各大掌門功力高強, 若是中途有人走到附近使用毒煙必然會立刻發覺,要下毒最有可能是在食物中下毒。

然而查驗之下, 茶點中并沒有下毒, 廳內也并無暗格可以藏人……那麽來人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下了毒?

楚行雲的目光掃過大廳,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 落在牆面上的目光忽然一頓。

正廳的牆面上本以彩漆繪就一扇巨大的挂畫, 緊緊貼在牆面上, 而現在這幅挂畫,似乎有一些歪?

沒有多想,楚行雲立刻上前将挂畫往下一扯!随着堅韌的紙張被撕裂的刺耳聲響,四個遒勁有力的金漆大字出現在了牆面上。

有弟子發出驚呼,“有仇報仇!是雲涯君!!!”

“雲涯君來七星門了!!!”

“怎麽辦!”

楚行雲微一蹙眉,正要制止,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正怒氣沖沖的往正廳這邊趕來!

“你們不能進去!”

“讓開!你們到底把我們掌門怎麽樣了!憑什麽不讓我們進!”

“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一定是你們七星門故意的!”

各門各派的弟子不知從哪裏得知了消息,竟同時趕了過來,推開守衛弟子,烏壓壓一片氣勢洶洶朝正廳湧了過來,宮掌門不在,現在管事的就是楚行雲,于是各門各派的人見了楚行雲就指着鼻子開罵。

“掌門中毒這麽大的消息你們想瞞到何時,是不是你們幹的!”

“我們掌門現在在哪!你們到底把我們掌門怎麽樣了!”

“他們到底中了什麽毒?”

“快把我們掌門交出來!”

“大家稍安勿躁!請一定相信我們,宮掌門也中了毒!各大掌門和家主現在都沒有性命之危,我們已經派了人在解毒!”楚行雲的目光在烏泱泱一片的修士上掃過,心下愈沉,他明明已經将消息封鎖,這麽多修士同時趕來……必然是有人故意通知了他們。

就在這時,人群中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叫喊,“你們看!牆上有字!”

這句話登時将在場的修士目光紛紛吸引了過去,待衆人看清字跡後,人群瞬間炸裂開來,一股恐慌的氣息瞬間席卷彌漫了整個人群!

“有仇報仇是什麽意思!是誰想報仇!”

“這肯定是雲涯君留的!五年前就是我們這些門派上昆侖圍剿的他!他殺完七星門又要來殺我們了!”

“不是說好雲涯君的下一個目标是唐譴嗎……”

“等等,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雲涯君已經來了七星門吧!他肯定此刻就在我們當中!”

……

眼見場面往越來越恐慌紛亂的方向發展,楚行雲連忙揚聲道:“大家先不要慌!這字跡未必是雲涯君留的!我們先冷靜下來才能一致對外——”

好巧不巧,就在此刻,七星門的醫長忽然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朝楚行雲道:“掌門們中的毒是千蛛門的‘永別離’,此毒一接觸皮膚便可滲入經脈,七日之後便會毒發身亡,我們……解不了啊!!”

這一句話無疑又給人群中抛了一枚重磅炸藥,人群登時炸開了,紛紛湧向楚行雲和醫長,叫嚣着要見掌門,還有性子急的修士甚至已經拔出了劍開始攻擊在場的七星門弟子,就連楚行雲也猝不及防被人扔出的烈火咒炸傷了。

哪怕七星門弟子衆多,也抵不過各大門派修士的人數,并且楚行雲還要時時防止手下弟子傷到其餘門派的修士,七星門大派之尊,若真還起手來,場面只會更加失控……楚行雲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忽然猛地意識到了什麽!

“七星門打人啦!!!”就在此刻,一聲尖叫刺破騷亂的氣氛,“我的胳膊!”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楚行雲循着聲音看過去,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名捂着胳膊的修士身上,那條手臂血流如注,鮮血染紅了半邊袖子,本就騷亂的氛圍一見血,瞬間更為炸裂開來!

“七星門毒殺各門派掌門!包藏禍心!現在還想殺我們!”那名受傷的修士大喊道。

“上啊!殺了七星門!”

楚行雲目光在對方的傷口上一頓,瞬間反應過來,一指那名修士,厲聲道:“抓住他!”

然而對方在喊完這句話後就鑽進了洶湧的人群裏,反而是楚行雲他們被擁擠的人群沖散了,楚行雲一面應付沖他而來的紛亂攻擊,心思電轉——今日發生的種種必然是有人在蓄意挑撥鬧事,是想分裂七星門與其他門派嗎,還是有人想趁機立威……

心緒紛亂間,數百道凜冽劍光自長廊外倏然出現,浩然磅礴的劍氣将騷亂的人群掀出一道溝壑來。

一道清越有力的聲音穿破長空,灌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諸位道友且先稍安勿躁,下毒的兇手已經被我抓獲了。”

群情激奮的人群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手上動作果然頓了一頓,紛紛朝來人看去——

霍弦身着天青衣袍,率領衆位手下弟子,衆星捧月地從人群中走了過來,“把人帶上來!”

話音落,手下弟子押出一名雜役打扮的弟子來。

“此人名叫聽雨,原是天衍派弟子,五年前天衍派滅門,七星門便好心收留他做外門弟子,今日各位掌門會議的大廳也是他負責灑掃。”霍弦一揮衣袖,手下立刻從那雜役身上搜出一個玉瓶來,雙手遞交給霍弦。

“諸位且看,這便是聽雨身上所帶的毒藥,清晨他在大廳灑掃時将‘永別離’摻入清水抹在桌椅上,‘永別離’無色無味,通過皮膚接觸便可中毒,掌門和家主們也是因此而中招。”霍弦高舉手中玉瓶,将其交給旁邊的醫長。

醫長小心翼翼的打開玉瓶,驗看一番後,肯定道:“确實是永別離。”

人群登時炸開了,紛紛叫嚣着聽雨給各大掌門償命。

霍弦只一個眼色,手下弟子便将聽雨踹倒在地,“此人膽小如鼠,下完毒之後便想逃離山門,我發覺此人有怪異,便連忙派人攔住,一番審問過後,他什麽都交代了……聽雨,你且将你方才交代的事情當着諸位道友的面再說一遍!”

聽雨抖如糠篩,被踹倒在地後爬也爬不起來,哆哆嗦嗦的道:“是……是雲涯君派我來的,‘永別離’也是雲涯君給我的……”

“雲涯君身在何處!”霍弦厲聲道。

“我……我不知道,他戴着面具……前兩天夜裏在七星門裏找到的我,要我給各大掌門下毒,若是不聽他的,就要殺我全家……”

聽雨方交代完,一股驚恐的氣氛便在人群中彌漫開來,噩夢成真,先前縱然有諸多猜測但并未證實,然而現在聽雨的話則破滅了人們心中的唯一一絲僥幸——雲涯君确确實實來七星門,找他們複仇了。

場面極度混亂,是以并沒有人聽見,角落處兩人正事不關己的看着這一出鬧劇。

“真是奇怪,叫嚣着要殺雲涯君的是他們,現在雲涯君來了七星門,正是甕中捉……咳咳的好時候,怎麽現在反倒怕了?”白衣人揣着袖子,探頭探腦的往人堆裏看。

“因為說話不需要勇氣,但是做事需要。”另外一名玄衣人道。

聽雨被拖了下去,霍弦掃視了一圈衆人,“方才是哪位道友被傷到了,可否站出來,霍某好賠禮道歉。”

人群中有人道:“賠禮道歉有什麽用!你七星門打傷別的門派修士是事實!就算毒是雲涯君所下,但焉知我們不是被你七星門所連累!我們掌門是在你們這兒中的毒,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對!給個說法!”人們紛紛道。

“說法自然會給,但是總要這位道友先出來,我們才能給這位道友滿意的答複吧。”霍弦溫聲道。

片刻後,一名捂着胳膊的修士遲疑的站了出來,“你想怎麽樣?”

“我這裏有些上好的傷藥,還請道友把傷口給我看看。”霍弦道。

“我為什麽要給你——”那個受傷的修士還未說完,霍弦左右的弟子便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按着那名修士的肩膀将其制住,并一把掀開對方手臂上的衣袖!

“你做什麽!!你們要殺人滅口嗎!”

還不待周圍人反應,霍弦便已指着對方胳膊上的傷口厲聲道:“你這傷口角度朝內,裏深外淺,分明是你自己傷的!為何要污蔑七星門!”

那修士愣了一瞬,連忙道:“你胡說!我這傷口分明是你們七星門門下弟子傷的!”

然而他被兩名七星門弟子按得死死的,傷口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在場的修士們又不是瞎子,仔細一看便也發現了其中蹊跷。

“你故意刺傷自己挑起紛争意欲何為?看你服飾打扮,是蒼山派弟子,我倒要問問在座的蒼山派道友,你們門派裏是否真有此人?”霍弦一番話說得極為巧妙,并未直接說蒼山派挑撥離間,而是直接懷疑這位受傷修士的身份,若蒼山派想要洗清挑起內亂的嫌疑,最好便是順着霍弦給的臺階下,更何況……他們确實沒見過這名弟子。

“我們門派裏并無此人。”蒼山派的首席師兄道:“此人假扮我派弟子,一定是另有居心,想要挑撥我們各門派之間的關系!請大家務必相信蒼山派!”

霍弦颔首,溫聲道:“我相信蒼山派定然不會做這種趁機挑撥內亂之事。”

那名受傷的修士見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無法挽回的地步,趁着衆人不備便掙脫了那兩名弟子的桎梏,拔出腰間的劍朝二人揮去!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修士的修為居然很是不錯,衆人一時不備居然被他開辟出一條路來!幸而此刻圍在廳前的人數衆多,要想逃出去得廢好一番功夫,其餘人很快反應過來,紛紛出手阻攔。

“天衍派!他用的是天衍派的劍法!”有人眼尖認出了這名受傷修士所用劍法,驚呼道:“他是雲涯君派來的!”

縱然修為尚可,但也敵不過在場修士衆多,那名受傷的修士很快就落了下風,眼尖要被抓住,那修士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擡劍朝脖子上一抹,血濺三尺!

……

修士們紛紛愣住了,招式也為之一頓,愣愣的看着那名修士緩緩倒下,停止了呼吸。

霍弦低聲道:“把他帶下去……葬了吧。”

“我猜,這位天衍派的修士,與聽雨一樣,是雲涯君派來攪亂仙盟大會的,諸位以為呢?”霍弦環視衆人,待衆人紛紛點頭後,沉痛道:“看來唐城主并未虛言,沒想到天衍派居然真的跟雲涯君還有牽扯。”

僅這一句,就引得在場修士不禁想起前幾日唐譴說過的話,再結合今日發生之事,衆人不由得更為肯定,五年前天衍派并非像對外所說那樣與雲涯君劃清關系,二者之間說不定仍是一夥的,說不定當初在昆侖山上,确實是謝無塵故意将雲涯君放跑的!

霍弦由着衆人猜想,很快回歸了話題,“此次被投毒确實是我派疏忽,霍某在此代表七星門向諸位道歉……但諸位想過沒有,雲涯君若真想殺我們,為何不給各掌門投一擊斃命的毒藥呢?又為什麽要派人假扮蒼山派的人來挑撥?”

“他此舉,表面為投毒,實則是想破壞我們各門各派間的聯盟關系!”霍弦迎着衆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臺階高處,目不斜視的擦過面帶冷意的楚行雲,只是在路過對方的同時,唇角勾了一勾。

“若我們就此分裂,豈不是剛好中了雲涯君的計!”霍弦厲聲,居高臨下振開雙臂,“仙盟大會聚集了各位這樣的英雄豪傑,怎會懼怕區區雲涯君!他此刻若在七星門,豈不是更方便我們将他拿下?!”

衆人紛紛肅然。

霍弦話鋒一轉,“當然,諸位不必擔心,千蛛門的‘永別離’雖然難解,但我已請了藥宗神醫來,此刻人已經在路上,有藥宗神醫出手,永別離自然能解……話又說回來,在七星門裏圍剿雲涯君确有危險,如果有道友不願參與,七星門絕不阻攔。”

不知是誰起了頭,在人群中率先道:“願聽霍師兄差遣!”

緊接着,人潮中嘩啦啦一片齊聲道:“願聽霍師兄差遣!!!”

……

“啪、啪……”

在鼎沸的人聲襯托下,身後突兀響起的掌聲聲音并不大,但霍弦還是聽見了,但是他沒有回頭。

霍弦身後,楚行雲面無表情的鼓了兩下掌,大步離開了。

七星門的偏僻一角。

聽雨被兩名七星門弟子拖拽着走了過來,見周圍一沒人,聽雨立刻甩脫了那兩名弟子,“好了,戲演完了,你們答應讓我隐姓埋名離開的。”

然而那兩名弟子面上卻忽然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聽雨瞬間意識到不對,轉身想跑,奈何淩厲的劍氣已經直沖後背。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背後突然傳來兩聲重物倒地的悶響!

聽雨心裏一咯噔,緊接着,一只皓白手腕便搭上了他的肩膀,明明那只手腕像是輕輕搭在他肩上一樣,可是那力道卻如有千鈞,按得他一動都不能動。

“這位朋友,我們明明救了你,你跑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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