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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玉因季青琢的這句疑問而愣了一瞬, 而那邊葉斷紅與尹暮塵的對話仍在繼續着。

“若此事是荒蝕餘黨所為,那便好解決,但我最擔心的是……”葉斷紅沉聲說道。

此時, 秦唯已經給他上完藥,施展了法術幫助他傷口愈合,他一邊說着,一邊将自己敞開些許的衣襟拉上。

“斷紅, 你擔心荒蝕封印被破?”尹暮塵聽到這個猜測,語氣都帶上些許笑意, “你或許不知道,當年荒蝕是如何被我師姐追逐得滿個修仙界逃竄。”

“你是後來才開始修道, 并不知道荒蝕當時的情況, 在緣斷樓前, 我師姐親手破去他的護身陣法地脈星辰陣, 而荒蝕無力抵擋, 只拼盡全力逃了出去,在逃竄途中, 他殺了許多無辜的修士,包括容玉的家族東山皇族也是死在那時候。”尹暮塵回憶起當年,語速緩慢,她口中的“師姐”自然是曾經的正道魁首遠霧真人。

沈容玉聽見了他的名字, 他的眸光微凝, 看向了尹暮塵, 面上表情淡然, 似乎他們在述說與他無關的事情。

“地脈鬼氣與荒蝕相連, 我們無法完全誅殺荒蝕, 若他死去, 整個修仙界就會被瞬間散逸的地脈鬼氣吞噬,到時怨靈橫生,妖魔行于人間,更是慘烈,因為在追蹤到逃走的荒蝕之後,師姐将他重新封印在緣斷樓的廢墟之下,只要她還在,這荒蝕便無法逃出。”尹暮塵對葉斷紅說起此事,“我玄雲宗裏,有一信物,可顯示我師姐的狀态,若她有什麽狀況,這信物會提醒我,但目前看來,師姐還活着。”

“現在容玉不是還帶了她在玄雲宗的長老令牌麽。”尹暮塵的目光轉向沈容玉,“容玉,你說你是當年被荒蝕擄到了緣斷樓裏,自他被封印之後,你也留在那封印陣法裏,直到我師姐将你救出,給予你信物,讓你來我玄雲宗修煉對嗎?”

沈容玉未曾想他會聽到這般信息,在聽見“師姐還活着”這五個字,他的眸光驟然間冷了下來。

他的來歷,自然是胡亂編撰、方便他潛入玄雲宗的謊言,但他還是将心中情緒掩下,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所以,荒蝕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樣的惡意一直存在,荒蝕被鎮壓了,不止他的餘黨,還有許多別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惡鬼修羅……”尹暮塵的聲音平靜,“一如今日将千客吞噬的人面蛛,多可怕的人心啊,催生出這樣的邪物。”

“那邪物不是我善惡石所感應到的邪惡氣息所召喚來的?”葉斷紅問,即便他的修為高,但面對尹暮塵這樣的前輩,他覺得自己似乎還有許多道理沒明白。

“人面蛛只能是人類的謊言催生,那蛛口裏的牙齒都是人牙,人一張口,說出無數謊言。那邪惡氣息若不是人類,那麽他就算說無數個謊,也無法催生人面蛛,因為地脈鬼氣的産物就是邪惡本身。這人面蛛,總歸是有個源頭……來自于,鮮活的人心。”尹暮塵輕聲說道。

她是一個很理智的門派掌門,說出的話語也字字冰冷理性。

倒是平日裏一貫嚴肅的葉斷紅,他的面上出現了驚訝之色,他似乎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他不能忍受自己與這樣虛僞的人類是同一個物種。

有的時候,他總是正直得過分,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尖銳的棱角。

沈容玉聽着他們二人對話,神情平靜得可怕,即便他們當中提及的許多事件的主角都與他有關,但他的唇邊依舊挂着程序化的淺笑,神情漠然,眼眸深處是淡薄的湖。

方才那幾次表現異常,不過是季青琢引起的意外罷了——她終于檢查完傘傘了,他沒感覺到有什麽異狀。

“總之,多留意。”尹暮塵對葉斷紅告誡道,“現下我在處理北方出現的妖魔,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宗門,門內事務還需你多多注意。”

“好。”葉斷紅應下。

“容玉,你也回去休息吧,那季姑娘……”尹暮塵終于想起了陣中還有一個季青琢,“她應當沒有被人面蛛咬傷吧?那人面蛛有毒,若被咬了,要快些救治。”

“沒有。”沈容玉溫聲答道,他抱着她,她怎麽可能會被人面蛛碰到?

“嗯,那就如此了,我倒是沒想到,當初入門的一個凡人,也能拿到兩次考核的第一。”尹暮塵對葉斷紅眨了眨眼,“斷紅,若陣法課考核沒有出意外,她應當也是第一吧。”

“是。”葉斷紅回答,“陣法一途,需要大量的分析與演算,她似乎在這一途……很有天賦。”

“斷紅,我似乎在你這話中聽出一絲嫉妒的感覺來了。”尹暮塵笑着開了個玩笑,整個玄雲宗都知道他不擅長與數字打交道。

葉斷紅的面容肅然,他只看了尹暮塵一眼,并未承認。

這段對話到這裏就結束了,沒有任何人懷疑季青琢與沈容玉……他們的修為太低了,在旁人看來,并沒有殺死江千客的能力。

沈容玉找秦唯要了件新的厚袍子,給季青琢帶上,便回寸心閣尋她了,他單手拿着那白狐裘,背影朦胧如仙,展現給他人的姿态也溫馴善良。

“容玉還真是關心他那小師妹。”秦唯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如此說道,“多好的一位修士啊,當初我們宗門裏許多弟子都看不起那季姑娘呢。”

葉斷紅聽見了他的話,他抿着薄唇,沉默不語。

季青琢在寸心閣裏發現傘傘出了問題之後,便不敢再動它了,她感覺有些不安,也有些自責,若傘傘不是為了保護她,它的傘面應該也不會被破壞吧?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情有些複雜,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法寶剛用了沒幾天就有了些小傷,這感覺就像是剛買的新鞋,小心翼翼穿着,卻猝不及防被人踩了一腳。

季青琢知道這是一件很好的法寶,所以她心疼又自責,她在想辦法補救。

第一時間,她就詢問了自己的系統:“系統,小玉師兄給我的傘,可以修複嗎?”

“這……”系統很想告訴她,這傘根本沒壞,他好得很,倒是你随便亂摸,讓他有些不好了。

當然……系統知道的這些事,都是季青琢昏迷之後才知道的,它沒告訴季青琢,因為季青琢是要攻略沈容玉的任務者,若她知道沈容玉如此可怕的這一面,會不會因此心存芥蒂,而影響攻略進度?

出于要讓季青琢快樂攻略的角度,系統沒告訴她這件事——但它不知道,季青琢早就知道沈容玉是個什麽人了,修煉空間裏,她在心裏罵了他無數遍大壞蛋。

“你不行。”季青琢聽出系統的弦外之音,她輕嘆一口氣。

她想等沈容玉回來,再想想辦法,于是,她問了系統其他的問題:“系統,江千客是誰,他為什麽要殺我?”

“他可能……腦子不好?”系統回答,根本沒有給出有用的信息。

“他有什麽過去嗎?”季青琢從另一個角度發問。

“我确實有探知此界人物信息的能力,畢竟我也是這個世界的自救意識所化。”系統扭捏說道,“但是宿主,能量不夠。”

季青琢有些惱,她覺得系統在欺負她沒看過那些以攻略什麽人為主題的小說,人家的系統都厲害,男主的好感條也瘋漲,随便就能兌換出神器或者是探知到什麽驚天大秘密。

但是這個系統未免也過分了些,她都和沈容玉如此親近了,它竟然還說能量不夠。

“那要怎麽辦呀。”季青琢有些無奈。

“你自己想想辦法。”系統如此說道。

“那把你扔了。”季青琢試圖開啓金手指被拒絕,無能狂怒,她把小鏡子塞到了自己的衣服裏,如此吓唬它。

——但是,從季青琢的三言兩語間,可以看出她實際上非常信任系統,甚至把它當成了自己人,因為季青琢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展露如此鮮活的情緒。

她并未完全沒有情緒的起伏,只是她藏得很深,甚至于只願意給自己一個人看。

所以獨處時,她總歸是有些不一樣的。

此時的她是裹着床榻上的絲被在檢查傘傘的情況,方才與系統說話的時候,她蹲在窗邊,傘傘被斜放在地上,擋下些許陽光,她就蹲在傘傘投下的陰影裏。

遠遠看去,她仿佛躲在角落獨自生長的菌類,紅的傘,白的杆,帶着一種隐秘的可愛,又有些與世俗不同的怪異。

所以,推門走進的沈容玉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他本來想回來問問季青琢為何老是摸傘,但是看到她,來到唇邊的話卻咽了回去。

季青琢聽見了推門聲,她回過頭來看他,她肩頭的白色絲被滑落。

“小玉師兄,你回來了?”季青琢的眼眸略微睜大了些。

看見沈容玉,她又開始緊張了——這也是沈容玉尚未完全得到她信任的表現,她面對旁人,就是這般拘謹不安。

季青琢其實每次面對沈容玉,都要提起全身心的注意力,其實她更喜歡的是完全放松的狀态,就這麽自己一個人發呆,什麽事都可以不用去想,不用去理會。

這就是她更适應修煉空間裏沈容玉的原因,紅色氣流雖然有的時候不太能做個人,但面對他,她就會很放松。

很奇怪,季青琢自己也說不上來她為何會這樣,她眨了眨眼,站起身來。

沈容玉自然不喜歡她這般拘謹的模樣,但是每次面對他,她喚的那聲“小玉師兄”總是如此輕軟之中帶着一絲不安。

反倒是那一日月下,她喚他“小玉”,那一聲呼喚才是暗含着令他舒服的情緒。

沈容玉走上前去,他将白狐裘放在季青琢身上,那狐裘的末端落在她身上,動作輕柔至極,似乎怕吓到她。

他對她是極有耐心的,因為季青琢對于沈容玉來說,是暫時無法俘獲的獵物。

季青琢裹緊了身上的白狐裘,總算沒感覺冷了,但這個風寒染上了,估計要幾日才能好。

“秦長老說沒有治療風寒的藥,因為沒有修士會染上風寒。”沈容玉如此對她說道。

“嗯。”季青琢低頭,将狐裘整理好,她不太會穿戴這新的衣物,脖頸前的銀扣總是搭不上。

她還在想着,傘傘上遺失的一片花瓣應該怎麽辦,要告訴沈容玉嗎?他會生氣嗎?

沈容玉見她笨拙按着銀扣的樣子,低下了身子,靠近了她,嗓音低柔:“我給你系。”

熟悉的淡淡魂香傳來,季青琢抿着唇,攥緊了自己胸前的銀扣,竟然往後退了半步。

沈容玉的眸光微凝,忽地變得有些冰冷,她在躲他。

“我怕把風寒,過……過給你。”季青琢說着,便捂住自己的嘴巴打了個噴嚏。

“琢琢,我可沒聽說過修士會染上風寒的。”沈容玉眼底的淡淡陰霾散去,他對季青琢溫聲說道。

季青琢攥着狐裘的手松了,乖乖放到身側,上次她都給沈容玉系過腰帶了,現在他回過頭來給她系狐裘,似乎沒什麽不對。

她将自己心裏壓了很久的事又提了上來,就是她懷疑傘傘壞了的那件事……

沈容玉在耐心整理她的脖頸前被她弄亂的流蘇,動作有條不紊,呼吸均勻,輕輕吹拂在她臉頰上。

他在看季青琢,而季青琢沒看他,兩人之間的氣氛靜谧和諧。

“小玉師兄。”季青琢看着沈容玉身後的輕紗說道。

“嗯?”沈容玉答。

“就是……”季青琢要說出這句話,其實很艱難,她覺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沈容玉看着她略帶不安的神情,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了,她很有耐心地再應了一聲:“就是什麽?”

季青琢低頭,似乎很是愧疚的樣子:“傘傘壞了,傘面上少了一片花瓣。”

當然,她沒想到自己與沈容玉的距離如此近,她一低頭,額頭就抵在了他的身前。

沈容玉低沉的聲音順着他胸腔的震動傳來,他開始編瞎話來掩飾自己大晚上黑燈瞎火沒畫好傘面的事實:“若是傘面上繪制的圖案少了一點,只是它消耗了能量,補回來便是。”

“啊……它果然為了我……”季青琢不禁感慨,她的心神都放在傘上,甚至忘了自己還靠在沈容玉的懷裏——他也沒推開她。

沈容玉低頭,看着她毛茸茸的頭頂,溫聲問道:“若琢琢願意,我可以帶着你,一起将傘面上的圖案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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