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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琢聞言, 馬上點了點頭,她心裏想的是,這掉色的部分幸好還能補上, 并沒有想些旁餘的東西。

沈容玉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俊秀的眉微挑,愣了一瞬。

他一向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除了興趣之外, 他幾乎不會做任何無用的事情。

這傘上落花,他一人也可以繪制, 為何方才他會說出這句話?季青琢甚至不知道這把傘到底是什麽,她只當它是法寶, 所以邀請她一起繪制, 甚至不能看到她因此害羞的樣子。

那麽, 這個從各種方面來說都多此一舉的提議只能用一個理由來解釋了。

興趣使然。

沈容玉平靜無波的面上掠過一絲名為困惑的情緒。

他的興趣确實是有些怪了。

然而, 他心中所思所想, 季青琢根本就不知道,她甚至沒有看他, 只低着頭,研究待會兒應該怎麽将傘面圖案補全,她似乎不會畫畫。

她聽見沈容玉喚了她一聲:“回去了。”

“好。”季青琢将自己的狐裘攏上,跟着沈容玉走出門外。

登上葬雪劍, 沈容玉與她說明此次事件的後續, 雲水峰上的意外影響許多弟子的考核, 再加上可以評判分數的長老已經死去, 所以到時候會等被魈所傷的秋明雪恢複後, 再重新主持一場考核。

這次的門內年度測試, 可謂意外頻發, 但都與某個東西脫不開幹系,那就是籠罩在修仙界衆人心頭的陰影——荒蝕與他的地脈鬼氣。

沈容玉守在季青琢身邊,似乎最近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他依舊是一派朗月清風的模樣。

回了白水島,季青琢本打算馬上修補傘面,但沈容玉說他要去準備繪制傘面的顏料,讓她先回住處等着。

于是季青琢帶着傘傘,先回了自己的小院,進門的時候,她感覺腳步有些虛軟,想來是染了風寒之後,身子便有些弱了。

她本想回房喝些熱水,但是院內小亭中央的水鏡亮了起來,虞素空憂心忡忡的臉出現在水鏡中。

“青琢,你沒被那人面蛛傷到吧?”虞素空此時仍舊立于那海崖之上,他身後的大海上空,有陰霾壓下,海面雖風平浪靜,但似乎其下藏匿暗湧無數。

“虞師父,沒有。”季青琢抱着傘傘,對虞素空禮貌說道,“我昏迷之後,被小玉師兄救起來了。”

她這句話說得很巧妙,她到底何時暈倒,暈倒之前都看到什麽了,一個字都沒有說。

“那就好……”虞素空的聲音緩和了下來,“我沒想到這玄雲宗裏也如此危險,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邪惡氣息,竟然把千客也殺了……”

“嗯。”季青琢的語氣淡淡,除非最可怕的場面擺在她面前,不然她對死亡與危險看得很淡,虞素空的話語中帶着憂慮,但她的心境依舊平和。

有的時候,她似乎柔軟又善良,但有時,她冷情得令人無法理解。

因為季青琢清楚地知道,只有江千客死了,她才不會感應到那無處不在的殺意,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每一天。

她确實沒有反擊的想法,面對問題,她只會逃,遠遠地逃開去,躲到角落裏,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似乎看不到危險,危險就真的消失了。

但曾對她有殺意的人死了,她也不會心存悲憫,所以現在的季青琢很是平靜。

“我原以為在白水島上安置了防護陣法,但現在看來,并不安全……”虞素空自言自語說道,“青琢,玄雲宗的弟子入門之後,等到年度測試之後,剩下的兩年,門中弟子便有了更多的選擇了。”

“年度測試之後,弟子們有離開宗門的權限了,但僅限于在年度測試中成績名列前十的弟子,因為只有這些弟子面對外界的危險才有自保的能力。”虞素空對季青琢說起玄雲宗的規矩來,“我看你現在的成績,若到時候重新開辦的陣法課考核裏,你得了好成績,能夠保證名次在前三,便有了離開宗門的機會。”

他負手而立,對季青琢沉聲說道:“我在此修煉法寶,借用此地天地靈氣,數年內還無法離開,現在玄雲宗危險,荒蝕餘黨尚存,你兩次在那邪惡氣息下死裏逃生,對方或許會記恨上你。”

“嗯。”季青琢還是軟着聲應道,這句應答的音調與上一句沒有任何不同,她還是一派淡然模樣。

“這樣吧,你直接過來我這裏,我帶着你修煉便是。”虞素空對季青琢說道,“我這裏是極安全的。”

季青琢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還沒忘了自己的攻略任務,去了虞素空那裏,她要怎麽去找沈容玉?

她搖了搖頭,對虞素空說道:“虞師父,我……”

季青琢的話語頓住了,因為她不會說謊,所以她連“我想自己游歷修仙界長長見識”這樣簡單的謊言都說不出口。

要說實話麽,就是……她想和沈容玉在一起——系統的任務就是如此。

“有什麽原因不想來麽?直說便是。”虞素空倒是好脾氣,他溫聲對季青琢說道,“若有什麽旁餘的原因,我都會理解。”

季青琢很容易相信他人的話,所以虞素空鼓勵她說,她還真說了:“我想和……小玉師兄在一起。”

她還是抱着她的傘傘,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低下頭來,有些不好意思,下巴抵着自己懷裏傘傘的傘尖,面頰微紅。

“啊……容玉麽?”虞素空問道,“他……願意跟着他,自然沒什麽問題,但他若下山歷練,必要歷經諸多險境,而且你忘了麽,荒蝕如此仇恨東山皇族,他是這一脈的末裔,與他在一起,必定危險重重。”

季青琢覺得她就是天底下頭一號的倒黴蛋,就算不跟着沈容玉,她也面臨着諸多危險。

于是她堅持了自己的說法:“師父,我想跟着他……”

“你若說你願意在外獨立成長,我都不會繼續勸你。”虞素空苦笑一聲,“青琢,你有的時候就是太誠實。”

季青琢還是低着頭,抱着傘傘的手緊了幾分:“虞師父,對不起。”

與此同時,正單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擡起,看着自己掌心鮮血慢慢滴落入硯臺中的沈容玉眸光一凜。

季青琢那個傻子,又抱着傘了,所以她和虞素空的對話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本來他聽着他們前面的對話,面上平靜,直到季青琢說出那句“對不起”來。

他之前還以為,她只會這麽對他道歉,呆得像木頭,十分可惡。

沒想到,這“對不起”是對誰都可以說的。

沈容玉的掌心合上,他白皙的指縫間,鮮血停止滴落。

季青琢與虞素空的對話終結在她這句“對不起”上,虞素空不是沈容玉,至少他不會被這“對不起”三個字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輕嘆一聲,對季青琢道:“那就如此吧,若有了危險,你可以随時來我這裏。”

“好。”季青琢應了一聲。

她面前的水鏡暗了下去,虞素空切斷了聯系。

季青琢跑去自己的院中,摸了摸毛毛的腦袋,要不是虞素空說,她自己都還不知道年度測試之後便可以下山。

當然,她只是對虞素空當方面表達自己的想法而已,她覺得自己的說法很蠢,因為若有了下山的機會,沈容玉應當也……不可能會帶她這麽一個無用的挂件吧?

這樣說得,仿佛沈容玉會讓她跟一般,季青琢把傘傘放到一邊,捂住了自己的臉,這才感到不好意思起來,她這話說得實在是太理所應當了,她又怎麽能替沈容玉做決定?

但是……她不得不跟着他,不然系統絕對會嚎。

季青琢被自以為的糾結選擇,陷入某種巨大的苦惱中。

——當然,另一邊的沈容玉并未在思考要不要帶上季青琢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需要思考,他在思考季青琢那三個字“對不起”到底都對什麽人說過。

最終,沈容玉還是起身,将手中硯臺帶上,他去了季青琢那裏。

坐在毛毛身邊的小板凳上兀自糾結的季青琢聽到了敲響院門的聲音,她起身,小跑上去給沈容玉開了門。

沈容玉端着手裏的硯臺,站在院外,低眸看着季青琢。

季青琢方才糾結的心緒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平複下來,她側過身,讓沈容玉走進了院子,低低喚了聲:“小玉師兄。”

沈容玉只簡略地應了聲,他将硯臺放在院中小亭的石桌上,順手把水鏡的能量來源給暫時切斷了,這樣虞素空就無法單方面發起通話了。

季青琢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她跟着沈容玉走到小亭裏,順便把傘傘帶了過來,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修複傘面圖案上。

硯臺上只搭着一支筆,硯臺中央的顏料很少,只盈着小小一汪,是刺目的殷紅色。

“小玉師兄,只有紅色嗎?”季青琢也說不上不喜歡這個顏色,只是她不能久看,所以她如此問道。

沈容玉想,他的血可沒有第二種顏色,于是他抿着唇,點了點頭,周身的氣氛有些悶,他還在想着方才的事。

——正巧季青琢就很适應這不說話、沉悶的氣氛,她毫不在意,獨自将傘傘撐開,放在石桌上,傘面對着自己。

“紅色也沒關系。”她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傘面上那精心繪制的曼妙圖案,“小玉師兄,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沈容玉因她觸碰傘面的動作,眸光一凜,站在她身後,高大的身子籠了下來,他的手從她身側伸過,握住了她的手,“先潤潤筆。”

他握住季青琢的手,領着她将硯臺上搭着的毛筆拿了起來,乳白的筆尖在硯中鮮血上輕點,殷紅血腥的色澤浸透柔軟的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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