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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配王八◎
今兒武寧王又出門去了,一日未歸。
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夏和易垂頭喪氣地靠在車廂壁上,順着馬車的颠簸一颠兒一颠兒的,正兀自惆悵感慨“時不我與”,馬車駛進一條将将能容兩架馬車并駕而行的小道裏,一直瞧着外頭的秋紅突然叫她,“哎?姑娘您瞧,打前頭來的那架是不是武寧王府的馬車?”
夏和易鑽過去順着車簾揚起的縫隙往外看,對面來了一輛華貴的馬車,車角上插了旌旗,靛藍的亮綢上迎風抖開一只活靈活現的蒲牢,和武寧王府門口插的藩旗一模一樣。
金榜題名時的狂喜也不過如此了。
兩架馬車一左一右錯車而過的時候,車把式在夏和易的指示下拉缰穩住了車,春翠适時大喊了一聲“王爺請留步!”
馬車果然停下了,但是沒有聲響,車裏甚至都沒個丫鬟小厮往外問一聲。
夏和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地位高的宗室才能這麽端着,這是擎等着她自報家門呢。
她貼在窗格邊,好聲好氣地對那邊說:“王爺,我是您的假山之盟。”
那架馬車裏終于有了動靜,但是不如沒有。
“誰?”
短短一個字,冷淡到讓夏和易覺得此刻比蹲在家裏的冰敬窖子裏還要涼快。
不過她不是那麽容易被打倒的,在心中給自己鼓了鼓勁,重新堆起笑聲,“王爺,您日理萬機,怕是不記得了,前幾日和妾蹲過同一個假山洞的,您可還有印象,啊?”
如意暗花雲紋的布簾打起一個角來,“是你。”
在簾子重新放回去之前,他簡單朝這邊颔首致意,就算是問候過了。
車簾掀開的光影一縱而逝,夏和易只看得車中人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形,大概是和萬歲爺長得差不多的樣貌,圓領長袍上繡着五爪金龍,必然是武寧王無疑了!
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偏偏在小巷子尾狹路相逢,這就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啊。
可是武寧王說話聽着比上回疏冷太多,“你找本王何事?”
明明這回已經是第二次見了,按照夏和易的想法,怎麽都該更熱絡些才是。
兩回一對比,她敏銳地感覺到,這一回武寧王在刻意冷落她,但是無冤無仇的,她想不到緣由。
她頓了頓,說:“妾聽聞——”
武寧王不虞打斷她,“本王不拘那些繁文缛節,以你我相稱便是。”
臣工們僅在面君時自稱臣,夏和易對着武寧王自然不能自稱臣女。
盡管知道自稱為妾只是個普适謙稱,皇帝還是極不稱意,她是堂堂皇後,不是夥房丫頭,在外男面前妾啊妾的,丢的是他的體面。
夏和易剛才被他說話成冰的冷漠吓到了的心又活絡了過來,武寧王果然是個不拘小節的爽快人,難怪上回在假山裏還和她對江湖暗語。
“多謝王爺。”爽快人對爽快人就是好說話,夏和易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直說了,我出身泾國公府這您是知道的,我是正房嫡女,母親乃潘大學士之女。”
那氣場,感覺武寧王馬上就要脫口而出“與我何幹”了,她趕緊道:“您有沒有覺着,如果我高攀了您,在身份地位上,那就是活脫脫的鳳舞龍蟠……”說完咂咂嘴兒,覺得獨一個形容詞氣勢不足,再補了一個“錦上添花。”
武寧王這會子是什麽想法,夏和易不知道,但她從春翠和秋紅殷殷期盼的目光裏察覺到了崇拜。
于是她琢磨了一下,又補了第三個新詞,“一唱一拉。”
兩個丫鬟開始拍手起哄了,無聲做口型堆架子,“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夏和易得意地笑了。
“烏龜配王八!”
她還沒忘記把“八”字發成第一平聲,押上了聲調的韻腳。
沉悶的車廂裏,皇帝久久沒有說話。
他擡手撐住了緊蹙的眉,被夏和易的絕世口才勸得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
幸好夏和易說完就覺得不對了,遲遲補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京城裏其他和我地位相當的貴女,多半都不願意跟随您去往北地那種雞犬不聞的不毛之地,您再想找個身份相當的正夫人不容易。”
皇帝的嘴角甚至開始浮現出一絲若隐若現的冷笑。
只想當王妃的皇後太屈才了,應該派她加入邊軍,讓她站在城牆頭上迎風招展勸降外邦,才不浪費她這滿腔的熱血。
隔壁馬車的置若罔聞并沒有打擊到夏和易的積極性,她興致勃勃拉拉雜雜地扯了一大堆,然後及時繞回來點名主題,“王爺,您明白我的暗示了嗎?”
皇帝因為皇後連暗示和明示都分不清而感到頭疼,并且認為她胡謅得沒邊兒,痛苦地揉着眉心,“你到底想說什麽。”
卷起的車簾讓日光透進來,天邊日頭漸西,再不抓緊回去,要被潘氏揪耳朵了。
夏和易也覺得再這麽忸怩下去不是個方兒,幹脆一跺腳,遮羞布狂放地一扯,“是這樣的,王爺,自從前幾日假山洞一別,我就對您日思夜想、寤寐思服、求之不得,于是決定上門替我自己說媒,向您提親……不,是希望您能上門向我提親。”
武寧王說:“不。”
夏和易的高談闊論盡數被這一個冷冰冰的字眼堵在嗓子眼兒裏,難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您……您說什麽?”
要求重複一遍也不會改變任何既定的痛苦,武寧王的聲線照舊冷若冰霜,“本王不會娶你。”
太直接了,夏和易小小地受挫了一下,手臂都忘了放下來,僵在原地。
春翠和秋紅趕緊上來搓她的手,重新溫暖了她冰凍的心。
“上回假山洞裏太黑,您可能沒看清楚我的臉。打小我阿爹阿娘就說我,除了長得好看些,別無長處……”夏和易不死心,自誇自黑都毫無心理負擔,揮手讓春翠給她打起車簾,把腦袋湊出去幾分,“要不您掀開車簾瞧一眼我?仔細打量打量,您興許就改主意了呢?”
皇帝大徹大悟了,這是他頭一回認識到一個真理——永遠都不要低估一個豁出去了的女人。
他沒來得及阻止,躲在馬車陰影裏的陳和祥就替他撩開了車簾。
這兒是貼心奴才們提前為他精心挑選的談判之地,兩輛馬車車輪抵車輪,車窗格挨着車窗格,皇後的臉貼上來,無法阻攔地戳進了他的眼眶子裏。
撲面而來美滿甜蜜的金桂味道應當是薰香,細嗅下去,發現其中還混雜着一股荊棘般堅韌挺拔的草木氣息。
這株桂花樹不該長在被悉心呵護的園子裏,更像是從原野上廣闊的池塘碎磚籬笆裏探出來的,生機勃勃,不屈不撓。
既然打起了簾子,皇帝賞臉調過臉去,發現關于美貌這一點,她倒是沒有像通常那樣大言不慚。
透過一點一點金色的浮塵,袅娜的姑娘趴在窗格上,膚若凝脂,杏眼櫻唇,那雙定定仰望他的眼睛裏,有一片澄澈蕩漾的星海。
皇帝先是覺着詫異,他的皇後頂着這樣娉婷的容貌,他竟然三年都沒有留意。
而後迅速變為憤怒。
身為閨閣女子,出門在外,不戴帷帽也就罷了,只在假山裏見過一面的男人,就敢這麽不知羞臊地把臉往人身前遞?莫不是以為全天下男人都是正人君子不成?王朝大了,宗室裏龍蛇難辨,什麽人都有,這要是遇上歹的,一時興起強納了她,回頭不認賬,莫非她覺得夏文康會為了她打進王府裏?
夏和易在翹首等待中迎來了雷霆盛怒。
他平冷的聲口像寒風過境,“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約,你們泾國公府的規矩是自個兒上門說和?你還是個姑娘,如此抛頭露面,夏文康就是這樣教育子女的?既然小家都管不好,大國就更不必管了,早日卸了爵位,到夏家宗祠前磕頭跪死罷。”
陳和祥慌慌張張比口型,“太重了,太重了。”
夏和易不知道為什麽武寧王能有這樣的威儀和氣勢,明明他聲調也沒拔高,但她聽着就忍不住微顫,手裏抓着的兩個丫鬟更是,差點就要打起擺子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弱了些,“您說得對,是我唐突了,請您當我今日沒來過,萬萬不要遷怒公爺。”
馬車和主人一樣,默不作聲地靜悄悄離去了。
皇帝心裏當然憋着火,大概是從她一門心思要嫁戴思安開始的,一直憋到她一門心思想嫁武寧王,火苗簇蔟燎原,最終掀起一場接天怒火。
“朕哪句說得不對?”他冷冷眯着眼看表情豐富的陳和祥。
陳和祥勉強擠出笑,“您說得句句都在理,許是姑娘家臉皮薄,受不住實話。”
他能怎麽說呢?這位萬歲爺沒有什麽和姑娘家打交道的經歷,把對待那幫大老爺們兒的勁兒一概不落地發落在姑娘身上,這夏二姑娘八成回頭要哭鼻子了。
皇帝收回視線,聲調和神态一樣涼薄。
“跟上。”
反應過來了,還是怕姑娘心裏難受受不住。
陳和祥老淚縱橫,“哎”了聲,趕緊掀開簾戳車把式,“機靈點兒,別叫人發現。”
皇帝的車把式,既是侍衛,一手駕車馭馬的技能也是出神入化,竟然真的順利跟在夏和易的馬車後面,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能斷斷續續聽見車裏人的說話聲。
車裏,年輕姑娘的聲音叽叽喳喳,活潑極了,“新誠伯府的四爺外放雲州,我從前和他們家九小姐相熟,要不請九小姐從中斡旋,讓我和四爺找機會見上一面……”
“不行不行,伯府不分家,四爺遲早得回京城,伯府就在泾國公府旁邊,絕對不行。”
她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剛被武寧王毫不留情地拒絕,馬車還沒駛出耳聽路程,就迫不及待地謀劃開了。
就一點不考慮武寧王的感受了嗎?
皇帝眼底剛剛堆積起來的一點悔意登時消散得無影無蹤,手慢慢在膝頭攥成了拳。
夏和易忽然高嚎了一嗓子,“哎,對了!威武将軍家的五爺是不是還未娶親?”
她的兩個丫鬟,仆随其主,也是一等一的糊塗蟲,不光不知道勸誡主子,還在一旁熱絡地出謀劃策煽風點火。
她還若有所思道:“我覺得這回太直白了,咱們要吸取教訓,等下次碰上威武将軍家五爺,得迂回一點兒……”
居然還總結反思作戰戰術。
皇帝聽得冷笑,眉宇間挂上了一層寒霜。
自打回來以後,他一直在跟着皇後的腳步走,她要嫁誰,他就扮誰。
這回武寧王和他是雙伴兒,外貌上糊弄過去了,難不成他下回還要扮新誠伯家老二,威武将軍家的老五?這還有沒有個頭?
總不能一輩子這麽扮下去,可笑,他不可能由一個小姑娘在掌心裏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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